第叁章 奇迹

　　龙见十一年八月二十四日卯时

湾尾村天上的窟窿看来是补上了，雨停了不说，鸡还没打鸣，天却亮了起来。僷茂朦胧中觉得有人叫父亲，挣扎着醒过来一听，是僷大林在屋外叫他。

僷茂起身看了一眼，天光已亮。易萍和两个孩子还在熟睡，便轻轻地回了一声：“唉。”

僷大林听到父亲的回应，就在屋外静静等着。

过了不久，僷茂打开房门，僷大林叫了声：“爹。”

僷茂一看，只见僷大林穿着蓑衣戴着蓑笠立在门前。

僷茂用手掌一拍脑门“唉呀！儿呀，怪爹爹不好，昨天回来得晚，没告诉你今日不用巡坝了。”

“啊！不用去了呀！”

僷大林一脸讶异。

僷茂就把水坝的情况说了一遍。

“哦！那，不用巡坝的话，我去把田里的作物收了吧！”

“你再去睡会儿吧，这一个月都没怎么休息过！这田里的事儿，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没事儿，爹爹，您歇着，我去处理就行！”

“那也等吃了早饭再去呀！”

“不用了，我现在也吃不下！”

僷大林边说边往外走。

“哎，大林，......”

僷茂看了看天，叫住匆忙要走的僷大林说道：“这天气，蓑衣就不用穿了，你在田里，可别累着自己。过会儿，我把早饭给你带过去。”

“哦，知道了！”

僷大林一边答应。一边小跑着回到西屋换衣服去了。

僷茂站在门口看着僷大林的身影，脸上泛起笑意。心中想道：“谢谢祖上保佑，娶到了易萍这样的贤妻，真是僷家的幸事儿！易萍把这些个孩子，一个个教得这么懂事，真是我的福分呀！”

僷茂关上门，心里正乐呵，转身却看到易萍刚好从里屋出来。

“怎么？乐得都满脸是牙了？”

易萍看到僷茂脸上的笑容问道。

“没什么！”

僷茂打了个哈哈。

“嘘！”易萍忙说道：“两个孩子还没醒呢！别吵到了。”

易萍撇了他一眼接着道：“你也别回屋了，就在外屋休息吧！“

“啊！？”

易萍转过身盘着头发说道：“啊什么啊！”

“唉！得意过头了！”

僷茂嘟囔着坐在了椅子上，易萍回头问道：“嗯？”

僷茂满脸堆笑的回答道：“我说辛苦你了。”

见易萍转回头去盘头发，僷茂便左手肘搭在桌上，扶着脑袋打算休息，不想，桌面一斜，发出咚的一声。

易萍回头睁大眼睛望着僷茂问道：“你干嘛！？”

“我没，……没干嘛！”

僷茂忙着把手肘从桌上移开，低头看着桌脚，两手扶着桌边，轻轻的摇了摇说：“可能是太潮湿了，桌脚不平整了。”

“回头再弄吧，你就先休息一会儿。”易萍盘好头发说道：“我去做早饭了。”

用过早饭，僷茂带着食盒去田里了。

这久未遇到的艳阳天里，僷旁蝶和僷扶苏早就呆不住了，要不是非得吃早饭，两人一早便跑出去玩了。

放下碗筷，两人就头追不上屁股的跑了出去。

僷素华在厨房隔间收拾好餐具後，看见易萍在打扫灶台，素华便过去帮忙。

“素华，你是不是有事要说？”收拾停当之後，易萍看了一眼僷素华说道。

“娘…”

“嗯，怎么了？”

僷素华停顿了一下，却半天没说出口。

易萍觉着不对劲，便一把拉着僷素华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和娘说说。”

易萍语气放的很轻缓，僷素华低着头，半晌抬起头小声地问道：“爹爹是不是，要娶小媳妇了？”

“啊！你说什么？”易萍一脸惊讶，放开了拉着僷素华的手接着问道：“你爹爹干嘛要娶小媳妇？”

“那．．．．．．那个小孩是怎么来的？”

素华一脸好奇地看着易萍问道。

“哦，吓我一跳，我说呢，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易萍顿了顿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心眼还不少呢，昨晚怎么不问，今天才来问？”

“那．．．．．．”

“咦？为什么有个小孩，你爹就要娶小媳妇呢？”

易萍打断了僷素华的话，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僷素华听着易萍语气中并没有责备自己，便说道：“我们学堂里有位学姐，她家是湾头村的，她爹卖盐，经常出门好久才回来。”

顿了一顿素华接着道：“有天就带了个小孩回来，过了没多久，他爹就娶小媳妇了。”

易萍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多话。僷素华就接着说道：“後来，学姐的娘说，家里本来孩子就多，这小媳妇进家後，什么事儿也不做，她快累死了。有天学姐的娘就去寻死了，还好被救了。”

说道这，僷素华偷看了一眼易萍的脸色。

易萍一笑，说道：“哦，所以你看到家里多了个小孩，觉得你爹要娶小媳妇了，怕我寻死呀！？”

“嗯。”

僷素华略显紧张地点点了头。

易萍便把昨日僷茂和僷大林救孩子的事儿给僷素华说了一遍。

听完，僷素华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那，现在这孩子怎么办呢？”

“我和你爹都觉着，还是收养了这孩子好！”

“娘，你这样带两个幼儿，太累了吧！？”

“这带孩子吧，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放心吧！不累的。”

“娘，以後，弟弟、妹妹的衣服，都我来洗！”僷素华伸手扶在易萍手臂上说道：“还有，碗我也洗，然後，还有．．．．．．”

僷素华转动着眼珠子，想着还能为家里分担些什么事儿。

“儿呀！．．．．．．”

“娘，没事的，就交给我来洗吧！您带大我们几个孩子不容易。”

易萍眼眶不禁湿润了，想到别人家的闺女这么大时，都只需读书和玩耍，僷素华却要担起家中的家务，心里不忍，伸出手在僷素华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之後握住说道：“你才这么大，就这么懂事，为娘真是感到欣慰．．．．．．”

“娘，我不小了，能做这些事儿的，放心吧！”

易萍点了点头说道：“好！”

然後把素华搂进怀里。

“唉！”易萍叹了口气後接着说道：“娘小时候，家父早亡，只依靠家母做些杂事养活，生活清苦。那时候呀，看着其他同龄人读书和玩耍，我却要担起家中的家务，心中很是羡慕呀！”

易萍抽了抽鼻子接着道：“所以呀！和你父亲成家後，我情愿自己辛苦，也不想让你们过早承担家务。总想着吧，该让你们什么样的年龄，就过什么样年龄的生活，……”

易萍伸手擦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

“娘，您别哭呀！”

僷素华在易萍怀里说道。

“娘没哭，娘是高兴！”

“娘......”

僷素华直起身子，望着易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大林都这么懂事儿。”

易萍双手抚摸着僷素华的脸颊微笑着说道：“为娘是感到欣慰！”

易萍抽了抽鼻子接着道：“放心吧！家里会越过越好的!”

然後又把僷素华搂进了怀里。

易萍和僷茂成家後，僷茂主外，她主内，一家人过得有滋有味。

有了孩子後，每每看到孩子们在院里玩耍嬉闹，她就觉得开心幸福。

可惜，僷旁蝶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花去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不少钱，家中负担加重。

直到僷大林十三岁离开学院，跟随僷茂做工後，家中情况才又渐渐好转。

眼下，债还没还清，又多了个孩子，负担肯定又加重了。

但易萍却并不愿意让僷素华过早承担家务。

只是，僷素华如此懂事儿，易萍却也不好拒绝。

娘俩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僷素华伸手帮着易萍把脸上的泪擦干後问道：“娘，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男孩！”

易萍抽了抽鼻子说道：“对了，你今天有空，一会儿你帮娘看着幺儿，娘给新孩子洗个澡。”

僷素华在北屋里屋照看着幺儿，易萍在外屋给孩子洗澡，脱衣服时，发现里面裹着一块牛眼大小，碗边般厚度的圆石头，看上去很是光滑。

易萍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又看，感觉并不像什么宝石，和大门外铺路的碎石差不多，便顺手放在一旁的地上。

易萍正给新孩子洗着澡，就听到门外僷扶苏的叫声：“娘……娘……”

伴随着推门声，僷扶苏尖叫着跑了进来，僷旁蝶追着他也跑了进来。

听到叫声，僷素华抱着幺儿从里屋走了出来。“姐姐欺负我。”

僷扶苏绕着易萍和澡盆子跑，僷旁蝶跟在後面追，两个孩子在屋里打闹，僷扶苏又笑又叫的。

易萍顾不过来，便叫了声：“素华……”

僷素华答应着把幺儿放回了里屋，出来抓住了两个顽童。

僷扶苏挣脱跑开，僷素华便把僷旁蝶抱了起来，旁蝶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却只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僷扶苏偷偷跑过来，用手中的小树枝敲打一下僷旁蝶，便又跑开了。

僷素华抱着旁蝶，一边避开扶苏的敲打一边嘲讽地说道：“扶苏偷袭姐姐，不是英雄。”

僷扶苏叫着：“我不是英雄，我不是英雄。”

举着小树枝追着两个姐姐跑，屋里充满了清脆悦耳而又有些稚嫩的声音。

易萍咯咯的笑着，边帮孩子洗着澡，边看着三个孩子打闹。

僷素华抱着僷旁蝶，故意往院里走，引着僷扶苏出了北屋後便把房门关上。

院里，三个孩子打闹的声音渐渐小了，易萍帮孩子也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放至里屋大床上。

出来收拾澡盆时，发现放在澡盆旁的石头不见了。

打开房门打算去院里问一下谁拿了石头，院里没人。

本想着出去找孩子们，却听到里屋传来孩子叫声。

易萍便回身进里屋一看，大床上的孩子，不知怎么搞得，已经滚到了床边，眼瞅着要往下掉了。

幺儿半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两手在护栏上胡乱拍打，咿咿呀呀的叫着，易萍紧赶几步抓住孩子的衣服提了起来，说道：“哎呀，小家伙，挺能动的。”

易萍把孩子放回到床上，转身抱起幺儿，举在面前，嘴里念叨着：“幺儿，幺儿，你要干嘛？是不是看到弟弟要摔下床了，你着急了呀！嗯？”

然後把脸往幺儿的脸上一贴，左右摇摆着逗弄幺儿。

幺儿伸出两只小手在易萍的脸上抓来抓去，呵呵哈哈笑着，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踢。

易萍和幺儿玩得正开心，身後传来“咚”的一声，把易萍吓了一跳。

赶紧转身一看，床上的孩子掉在了地上，易萍连忙放下幺儿，把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哎呀，怎么搞的，看你也就才几个月大呀，怎么这么能动呀！”

易萍一边责备一边仔细的查看着孩子。见孩子没哭，想是没有摔伤，易萍便说道：“你个小把戏，还好床不高，要不你可就惨咯，还真是吓我一跳。”

她把孩子往床里放了放，说道：“这次，看你还会不会再掉下来！？”

易萍立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转身又去逗幺儿了。

没承想，一会儿的功夫，这大床上的孩子又掉地上了。

要是自己的孩子，易萍早就屁股上给几巴掌了，但是想到这孩子的身世，没舍得，便把幺儿也抱到大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

屋外传来跑步声，易萍抬头看时，只见僷素华拉着僷旁蝶的手，小跑着进来激动的叫道：“娘……娘……，旁蝶会、说话啦！”

“什么？”，易萍一脸错愕的看着僷素华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旁蝶怎么了？”

“哎呀，不是旁蝶怎么了，是旁蝶会说话啦！”

僷素华大声的又说了一遍。

“这……这，……”易萍惊讶的说道：“素华，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然後望向她身边的旁蝶。

僷旁蝶被姐姐拉着一路跑过来，脸上泛着微红，喘息未定，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易萍。

“没有，我没听错。”僷素华辩解着，偏过头看着僷旁蝶道：“蝶儿，你说话呀！”

僷旁蝶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易萍略带失望的看向僷素华说道：“你会不会真是听错了？”

“哎呀，娘，我真没有听错。”僷素华继续辩解着。

然後蹲下身子对着僷旁蝶说：“蝶儿，你刚才不是叫扶苏了？你再叫一次。”

旁蝶看着姐姐，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僷素华急了“哎呀，我挠你痒痒!”

说着便伸手去挠僷旁蝶，僷旁蝶一边躲闪，一边笑了起来，发出了“哈哈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