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赏梅宴

　　姬榆一夜坐立不安，终于在天明时分，收到暗卫用信鸽传来的消息——姬珩顺利的抵达边军所在地，控制住了局面，战阵终于撤退了。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渐渐散去，天边泛着浅浅的鱼肚白。

微风吹起，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已完全与姬榆共振，甚至她都有些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燕雪月。

当下朝堂局势紧张，安平侯步步紧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父王一直催促着她同君无双一起远走苍梧。

她竟从来没有看懂过眼前的一切。

次日，君无双一早就带着苍梧国的嫁衣至公主府，姬榆不曾想到他竟如此迅速。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了，那些一起携手走过的纷乱，彼此间相互信任。有欣赏，有赞许，却从未想过两人会结成婚姻。

他确实不必如此牺牲，只为帮她拜托眼下的困局。

君无双看着姬榆，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流转光华，却不及她眼底锋芒摄人。

君无双正欲让姬榆前去试一下衣裳是否合身，安平侯府中的侍从便来请见，说是安平侯府中成片的梅花开得正艳，知晓公主最爱赏梅，特邀公主去府中观赏。

待人走后，姬榆的指尖拂过鎏金请帖上的苍狼图腾，开口道。

“三日后赏梅宴？这是在效仿鸿门宴吗？”

君无双拿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抬眸看向她。

“今晨收到珩兄的来信，北狄王已经入京了，此刻去安平侯府，不妥。”

他的目光灼灼，姬榆有那么一瞬竟不敢直视，不着声色的错开目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归是要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谋算。”

君无双眉头微蹙，“他特意选了北狄使团进京的日子设宴，怕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剑锋映出他眉间冷意，“安平侯与北狄可汗暗通书信三月有余，要的可不止是逼你成婚。”

窗外忽有雪粒敲打窗棂。姬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水痕，她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北狄要的是燕云十六州，安平侯要的是我这张牌。要么逼婚成功，将我紧紧的攥在他的手里，断绝联姻带给他的威胁。要么我死在北狄人的手里，他便能借此假意讨伐北狄，牢牢掌握军权。”

“所以这场宴，你非去不可？”君无双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姬榆猝不及防向他跌撞去，貂皮裘袄滑落肩头，隐隐露出她脖颈上的月形伤痕。

姬榆不退反进，几乎贴着他胸膛仰头，终于不再躲藏他的目光：“你怕了吗？”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入三支弩箭！君无双揽着她旋身避开，剑光如雪挑飞暗器。箭簇上的北狄文字在日光下泛着幽蓝——淬了毒的。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君无双的声音格外的冷，如同窗外的天气。

姬榆冷笑，赤足踩过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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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梅宴那日，安平侯府的红梅开得诡异。花瓣殷红似血，映着宾客们惶惶不安的面孔。

姬榆一袭素白狐裘入场，身边还有穿着墨蓝锦袍的苍梧世子，满园私语骤歇。

安平侯有意请旨赐婚一事，早已传遍朝野，眼下无一人敢在姬榆面前当那个最惹眼的人，更不敢在这种情形下惹安平侯不快。

说到他们这个公主的姻缘，想来也是波折，早些年同怀恩侯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怀恩侯与清河君主已成佳偶，后来陛下有意与苍梧世子联姻，眼下却又杀出了一个安平侯。

想到这，众人又开始偷偷打量一同赴宴的怀恩侯夫妇，一时有些不解，他们难道不是应该避避嫌会更好吗？

眼下长华公主竟直接带着苍梧世子来安平侯府赴宴，这不等同于在打安平侯的脸吗？

如今三个同公主有过牵扯的男人站在一起，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安平侯看见姬榆及她身侧的男人，脸上仍是笑意不减。

走至二人身侧，抬手相迎。

“公主与无双世子能来，是本侯的荣幸，请上座。”

姬榆心中淡笑，安平侯倒是沉稳，丝毫不计较自己打他的脸。

梅影横斜，暗香浮动。

满园红梅如霞，映着未化的积雪，艳得近乎灼目。她指尖拢了拢雪白的狐裘，目光淡淡扫过庭中——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皆含笑而立，见她到来，纷纷行礼，神色间却藏着几分窥探。

安平侯笑意温雅：“公主肯赏光，寒舍生辉。”

姬榆唇角微扬，眼底却无波澜：“侯爷的梅园素有盛名，本宫自然要来一观。”

她缓步入席，君无双紧随其后。安平侯目光在他腰间的九霄玉笛一掠，笑意不减：“素闻九霄玉笛，乃是神器，今日倒是拖世子的福，得以一见。”

“侯爷谬赞，不过是件旧物，算不得什么。”

闻此笛音起时，可引九霄惊雷，破万军于无形。

九霄玉笛，不奏凡音。

安平侯眼底笑意更深，却藏着一丝试探：

“旧物？可本侯听闻，当年‘天音阁’一战，此笛一响，山河失色——世子今日携它入席，莫非……”

君无双淡淡道：“侯爷多虑了。”

安平侯不以为忤，不再多言，抬手示意乐师奏乐。

丝竹声起，一队舞姬踏雪而来，广袖翩跹，如蝶穿花。她们身姿轻盈，舞步曼妙，腕间银铃清脆，与乐声相和，煞是悦耳。

姬榆静静看着，指尖轻抚酒盏边缘。

这舞编排得极好，舞姬们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似有若无地掠过席间宾客，却又在触及她时迅速低垂。

——是试探，亦是讨好。

安平侯亲自执壶，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梅花酿：“此酒以初雪梅蕊酿制，清冽甘甜，公主不妨一试。”

姬榆垂眸，酒液澄澈，映出她淡漠的眉眼。她未动，只轻声道：“侯爷有心了。”

安平侯笑意更深：“公主喜欢便好。”

他抬手，又有侍女捧上一只锦盒，盒中是一支白玉雕成的梅花簪，花蕊处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光华流转，精致非常。

“此物虽陋，却与公主气质相合，还望笑纳。”

姬榆目光落在那支簪上，忽而轻笑：“侯爷厚赠，本宫受之有愧。”

“公主何必见外？”安平侯语气温和，似真似假地叹道，“京中风云变幻，能如这园中梅一般傲然独立的，唯公主一人而已。”

姬榆指尖微顿。

——他在示好，亦在暗示。

她抬眸，对上安平侯深邃的目光，忽而莞尔：“侯爷谬赞了。”

梅香氤氲，暗流无声。

这场赏梅宴，终究不是为赏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