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送佛送到西

　　克鲁双手扶住橙的肩膀，“橙，自我收养你至今已经十六年了，奥菲不在我身边，我一直视你为亲女儿一般，我一直尝试去弥补你，因为战争伊吾国人失去太多，如今维拉尔家族完了，我不想再连累你，你本就不是我族子弟，没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将你置身于这种险境我是不想看到的。虽然此刻我跟着你逃出了大狱，但是我不走了，我会想办法找到王属，我跟着他打拼了大半个雪国疆域，而今他被一些人蒙蔽了眼睛，我……”

橙摇了摇头，不再称克鲁为大人，“阿爸，阿爸！”橙扑到克鲁怀中，“自我记事之日，就受您照顾，我对伊吾国的过往知之甚少，我知道您是我的阿爸，阿爸，你不要再寄希望于如今那个不讲恩情的王了，我们眼下要去东疆，跟少主汇合。”

克鲁笑了笑，“这么多年，你这丫头，终于肯叫我阿爸了。”

“对不住了阿爸，只能委屈你了。”说完橙用一记手刀砍在克鲁脖颈处，克鲁呻吟了一声栽倒在橙身上。

“过来帮我！”橙以命令的口吻朝城俊喊去，城俊艰难爬起来，帮橙去扶克鲁，克鲁虽年过五十但体格出奇壮硕，跟近卫军的统领阿洛斯不相上下。

“喂，喂，我只是说帮你出城，可没说帮你越狱啊。”城俊听到现在也算是听懂个来龙去脉，眼前的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身处疏勒大狱的克鲁给救了出来。疏勒大狱城俊经常跟着玛依莎去，守备森严，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单枪匹马救出克鲁这个重犯的？城俊正在纳闷，忽然联想起来粮仓着火的事，好一个声动击西啊。

“你若不帮，我也不强求，只不过我若是被擒住了，自会供出你的。”橙狡猾的说。

“你这女人……”城俊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真是卑鄙无耻下流。”他小声念叨着。

“你到底帮不帮？”橙不耐烦地问，城俊翻了个白眼，“帮，帮，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过要加钱啊。”

橙用肘使劲怼了下城俊，“大老爷们，废什么话，你若是肯帮我跟阿爸脱离险境，别说几百上千比尔了，就是金山银山都给你。”

“是是是。”城俊说着把克鲁扶到地板上，“此地不能久留，我去找一架车来搬运，林间有条少人的小道，如果顺利的话能于明早出镇子，你去酒馆屋里找些长条布给你阿爸包扎一下，记得不要翻乱。”

“你这后院不是有车吗？”橙不解地问。

“橙大小姐，你也不想想，明早若是芒里克发现车没回来，该生疑了。等我就是了，我去去就回。”城俊扔下这一句就走了。

“你若不回来怎么办？”橙刚想把这句喊出口，又咽了回去。她在此刻只得选择相信城俊，看着克鲁橙强忍着疲惫去寻长条布给克鲁做了简单包扎。她的手一直在发抖，身上的血腥味几乎要让她窒息了，但是她不在乎了，她从记事之时便跟随克鲁学习格斗之术，维拉尔一族最厉害的不是操控灵术，而是操纵灵力附体来近身格斗，所以维拉尔一族出了很多有名的武斗灵术师。虽然操练多年，可今夜是橙第一次杀人，橙晃脑袋努力不去想那些被她杀死的士卒……

另一头城俊先返回家中，母亲玛依莎并不在，应该是去救火了，城俊匆匆留下一封信：“儿将远行，勿念，院内杉树下埋有财物。”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时间紧迫，城俊写好信在杉树下埋了四百多个比尔币。去到艾和坦家，透过窗户，城俊看到艾和坦已经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艾和坦的父母都不在，估计也是去救火了。城俊没费什么力气就牵出艾和坦家的一辆驯鹿车，回到酒馆。

刚进酒馆，橙一个蹿步差点又击中城俊的喉咙，城俊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摔倒。

“乖乖，你们家人怎么都如此暴力？”城俊念叨着关上酒馆的门。

“我哪知道进来的是什么人？”橙嘀咕了一句。

“就算我不通灵术，我也是知道的，像你们这种能运用灵气的人，应该能通过叫什么灵压的东西探知周围的事物大小，况且就算你不通灵术，像我常年狩猎通过脚步等声音也能判断出……”城俊还想说着什么，橙飞起一脚踢在城俊屁股上，“废什么话呢。”城俊捂着屁股哀叫了声，“你这个女人真不讲道理。”

经过跟城俊的一番拌嘴，橙之前的惶恐感消除了些。二人将克鲁搬上车，城俊驾车往米尔萨普密林深处走。路上可能是因为疲惫，橙一句话都没说。

城俊忍不住问了起来，“我说，我们这样走不远的，大狱的守备队就算一时追不过来，早晚会被禁军营中的灵术师盯上。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橙沉默了一阵，“少主在东疆，我们就往东疆走吧，远离这个肮脏的大都。”

“少主？他是什么人？”城俊问道。

“少主是阿爸的儿子，奥菲·维拉尔，十四岁就当上了雪国的中将，这可不是因为阿爸的庇护而是奥菲通过战功一点点挣来的。十三岁那年，奥菲随北疆军守将荷莫历时一年纵横草原、荒漠，大破兽人族羌骑，传说奥菲帐中堆了四十余颗大大小小兽人族部落头领的人头，兽人族一共才不到一百来个部落。兽人族经历此战元气大伤，退回草原深处苟延残喘，换来北疆近十年太平。在北疆那场持续近一年的战役中涌现出许多有才华的将领，对了，好像还有个混血族人，跟奥菲并称北疆双雄，叫什么来着，艾维好像。后来伊文亲王欣赏奥菲的才能将他征调到了东疆，在东疆一待就是十年，东疆十年期间，经过奥菲励精图治，打造了让拉伯族闻风丧胆的东疆雪豹骑……”橙说着脸上充满自豪之情。

“这么说，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城俊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日头已经快要升起，经过一天的折腾，城俊也有些疲倦了。

“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橙念叨着，话语间充满了担忧，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她自懂事之日起就没有离开过大都。她根本不知道伊吾国的家乡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大都是她的家，克鲁是她的阿爸。

“咳咳……”克鲁咳了两声，醒了过来。“傻孩子……”他念叨了一声便不发话了。

城俊顾不上车上的二人的万千感慨，他在仔细思索着该如何躲避大狱的守备队还有驻扎在疏勒镇附近的禁军。此时虽然已经行出三四个时辰的路，但只要对方有灵术师在，获得他们几人的气息简直易如反掌。现如今只能往米尔萨普的深林中进发，雪季来临前，林中野兽会异常凶猛厮杀，寻常的猎户就算是结队进去也可能尸骨无存，反正都是死路一条，眼下也只能试试了。

“你这车子哪里来的？”橙突然问道，打断了城俊的思路。

“哦，这个嘛，算是借的吧。”城俊哈哈一笑，他之所以去艾和坦家偷来这辆车也是做了打算的，艾和坦一旦在第二日醒来必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这样就算旁人问起他也只能说个大概，再加上他家的车丢了，想必他也解释不清前夜到底干了什么，很容易被地方长官当做替罪羊打入大狱，所以最后艾和坦一家只能是吃哑巴亏，一声都不会吭。但这些城俊觉得没有必要解释跟橙听。

“喂，我可是冒着被诛族的危险来帮你，你还没有说给多少报酬呢？”城俊说。

橙反倒是笑了，“是呀，我该怎么报答你……你自己开个条件吧，只要是不过分的。”

“我还没想好呢，我想去风之谷，我父亲的家乡。”城俊向往地说到，这时克鲁搭了腔，“哦？风之谷，那可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传说风之谷漂浮于大陆与云层之间，随云漂浮，是一座能够飘于天空之中的理想之国，风之谷由无数巨大的风车驱动，风之谷的战士会骑着苍雕作战，英勇无比。”

“真的吗？”城俊愈发兴奋起来，“我一定要找到风之谷，亲自踏上那片神奇的土地。”

“你方才说你父亲的故乡是风之谷？”克鲁挣扎着想从车板上直起身子。

“对呀，阿妈说父亲曾经是一名赏金猎人。”顿了顿城俊又补充到：“这事我可从没跟别人提过。”从小玛依莎就嘱咐过城俊，不可轻易将父亲的事提起，毕竟父亲在雪国是异邦人，职业又比较敏感。

“赏金猎人？！”克鲁竟然不顾伤痛从车上坐起身来。橙惊呼了一声：“阿爸？”

城俊也没想到克鲁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这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克鲁问道。

“父亲叫城浑，可是我根本记不住他的样子，他应该是死了吧，这辈子也不会见到了。”城俊无奈地说道。

“城浑？”克鲁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四年前那个午后。“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克鲁在心里想着，念叨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跟什么呀大叔？”城俊诧异极了。此时眼前已经没路了，板车根本无法穿过密集的丛林，米尔萨普森林绵延数千公里，城俊还从未听过有人能横穿这座林海。城俊四五岁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猎户到林里打猎，所以他对这片林子格外熟悉，在小兽常出没的地方至今还留有兽夹和陷阱。“咱们得下车了，再往西有很多山路。”城俊朝橙说，橙看了看克鲁，克鲁点点头，橙将克鲁扶下车。城俊拿起鞭子猛抽了下驯鹿屁股，那驯鹿拖着板车朝反方向跑去。

城俊在前头领路直插林海，但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橙和克鲁也走不快，好在林里长着茂密的雪杉，积雪不厚。城俊带着橙他们一路向西，他不是没想过独自溜走，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还有强过常人的脚力，他完全可以摆脱掉他们，但是想想如果没有自己来做向导，这二人定会在这林海中迷失方向，说不定还会走到猛兽聚集的地方，那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所以还是继续带路。

正走着，城俊看见身后丛林惊起一群飞鸟，隐隐听到有犬吠的声音，“不好，追上来了，他们带了猎犬！”他朝橙大喊。

橙放下克鲁，一个箭步就跃至十多人高的雪杉之上，抬眼望去，果然远远见到一队人影。“橙，你跟这小子走吧，我要留下来，即使今天我成功走脱，也是不甘心，更会置伊索统领于不利，如果你能逃脱，帮我去寻奥菲，告诉他切不要冲动。”克鲁说完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橙从雪杉上跃下并不答应，“阿爸，不要再说了，少主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们拼了。”

“喂喂，我可没打算跟你们死在这里啊。”城俊很是着急，眼看守卫队的先锋将至，城俊心生一计“帮我砍下那几根树枝，我来做个担架，这样走太慢了。”橙会意，抬头望了望，眼前那雪杉有十多人高，橙凝气会神，拔出腰间长剑，只见几道剑光闪过，高处的树枝便掉落下来。城俊惊得长大了嘴巴，他想不明白橙是怎么做到的。城俊要做个简易的担架好拖走克鲁，虽然时间紧迫他还是做得紧紧有条。“我去拖住先锋，你快些做好，敢耍花样就宰了你。”橙说着提起长剑往反方向跑。“哦哦。”城俊应了声，开始撕扯自己的外套。

克鲁念叨了声：“傻孩子。”摇了摇头。但从神情上看他似乎并不担心。

这会儿城俊已做好了担架，他拖着克鲁继续朝林子走去，沿途做了记号，也不晓得橙会不会看到。如果卫队有猎犬的话，即使城俊走的是条鲜有人知道的小径怕最后也是会被追上，那样就危险了，自己帮助犯人逃脱，犯下重罪，还会连累家人……城俊实在是后悔脑袋一热答应了这事。正想着，城俊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他拖着克鲁躲在雪坳之中，待那脚步进了，城俊听出来那是橙，城俊从角落走出，见橙半提着长剑，黑色的袍子被利器割出数十道口子，她的头巾也掉了，露出一头金黄的头发，在林子里格外扎眼，鲜血沿着右臂不断渗出。城俊见状，赶忙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草药，他将草药嚼碎裹在布袋里，要去给橙包扎，橙皱着眉头看城俊包扎，“大狱追来的先锋已经被我打退，他们队中有灵术师……”橙说。

“是禁军营的灵术师吗？”克鲁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子。

“不，是疏勒大狱昨夜刺伤你的那个灵术师。”橙回答道。

克鲁挑了挑眉，“那个矮子？竟敢把你伤成这样？”

“孩儿中了他的奸计，他佯装被我打伤，却在暗地里伏击我，幸而躲过致命一击，其他守备大概二十余人都被我斩杀，那灵术师也暂时被我打退。”橙喘着粗气，终于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