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重礼

　　“雪儿到了。”坐在龙椅上，一身紫色华服的韩毓影悄悄传话到倪月华耳边。

“……”一袭大红衣裙的倪月华面色有些恹恹，只盯着桌上的雕金酒杯默不作声。

韩毓影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向身后的侍从问了句时间，目光望向座下的人，清了清嗓子，道：“开宴。”

从殿后转出一众身穿粉红舞衣的年轻女子，皆是轻踏莲步婉转而来；古琴和琵琶清雅悠扬的乐声中，为首那名舞姬身姿柔软地抬起手臂，如若削葱的指尖缓缓上提，腰身一拧，如同彩画中粉墨染就的水袖便挥散开来，急旋而舞，分外精彩。

韩湘雪也被眼前挥过的道道粉绫吸引了视线，她端着酒杯认真看了一会儿，感叹这女子的舞跳得着实不错。

不过……

微微垂下眼睛，韩湘雪执箸随意从盘中夹了一枚虾仁送入口中，感觉盯视着自己的那道目光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了。

她又抬手，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其实一般的注视，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韩湘雪从小便样貌出众、气质不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注目，对这种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这道目光，或者说这个人，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了。而且，从位置来看，此人应该是……

那位风栖国二皇子，凤紫珞。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蓦地抬起眼眸，果然越过舞姬纤细的肩膀，望见了那双漆黑的凤眸。

目光忽然撞到一起，对方仿佛愣了一下，然而，韩湘雪也惊了一下。

……师兄？

对面席位上坐着的少年约有十五六岁，着一身紫缎绣银的衣衫，长发束起，一双凤眸，眉眼十分俊秀昳丽，神态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骄纵气。

就连瞧着她的时候，神情都没有半分顾忌。

不，不对。

下一瞬，她仔细将对方的面貌看过一遍，便望着面前翩飞的粉袖，微微抿起了唇。

……他不是凤绯璃。

这少年容貌十分俊美，同她师兄足有五成相似。而两人年纪、身姿意态也相仿，乍一看去，便有个七八分像了。

认错了人，韩湘雪心中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诚然，她从未向凤绯璃提起自己身份相关的事，可这些年的情谊却是实打实的。她想一身轻松游遍天下，行侠仗义、悬壶济世已是不太可能了，便不希望将他也牵扯进自己的事情中。

……不过，这凤紫珞同她师兄，为何会生得这般像？

韩湘雪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便不再逼视，端杯对他遥遥一祝，礼貌一笑，便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坐在上首的倪月华正好瞧见这一幕。一片辉煌烛火之中，金杯玉盏、衣香鬓影，少女风姿醒目，笑容十分晃眼。

……可是却晃得她眼睛疼。

倪月华自认一生活得随性，如今却开始有些怀疑这随性的正确性；招来了即墨音嫱给雪儿冠笄已经让她担忧不已，这下又冒出个以前定过婚约的……这怎么能让她安下心来？

她秀眉微蹙，周身的气压简直低得不行，韩毓影目不斜视都能猜到她现在在想什么。

叹了口气，他伸手将自己案上的一小碟贡果递了过去，撂在她案边上，见她望了过来，悄悄用内力传音道：“不用担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回不一定是来要信物的。”

倪月华蹙着眉头，笑容十分难看，也悄悄传了一句话过去：“……你叫我如何不担心，没见那凤栖国的小子一直盯着雪儿看吗？”

“雪儿生得漂亮，这有什么。放心吧，我定会想办法将这门亲事推掉的。”韩毓影安慰道。

这边正说着，酒过三旬，坐在他下手的一名臣子得了凤紫珞的眼色，趁着歌舞间歇从席中走出，在殿中跪拜下去，高声道：“凤栖国丞相何亦佳，参见韶月国皇上、皇后娘娘，祝皇上、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何大人请起。”韩毓影抬手示意，而这位一身深衣、长发规束的使臣站起来的时候，韩湘雪才注意到她是位女子。

凤栖国左相何亦佳，七年前新科进士的探花郎。刚刚任职时不过一介县令，几年来官位擢升，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臣奉吾皇之命，前来恭贺公主生辰。除了礼单上那些贺礼之外，还有一物，吾皇命微臣亲手转交给公主，希望公主喜欢。”

何亦佳向她行礼，转身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深漆木盒，双手呈上。韩湘雪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望着丹枝接了这件东西走回来，连忙起身，向这位女官的方向回了一礼：“雪儿谢过凤皇。”

何大人献礼过后就重新回到了座席中，大殿中的人目光却都聚集在了她这边。上首的韩毓影说了句：“打开看看。”她便低头打开了盒子。

然而一揭开盒盖，韩湘雪就愣住了。

木盒中是一套杯子，大大小小共七枚，以深绿色的碧玉翡翠雕琢而成。最大的一个杯子足有半尺高，最小的却才一寸多长。杯子所用的玉翠色泽通透，其上纹刻有螭龙竹叶，雕饰古朴精致，拿起其中一枚，表面已磨得微微光滑，看得出应当是有人时常拿在手中赏玩，有些年月了。

“高低盏”？

“敢问何使节，这杯子是……”韩湘雪迟疑道。

何亦佳微微一笑，抚掌赞道：“公主好眼力。此物正是传说中的宝物——‘高低盏’！”

殿中顷刻一片哗然，还有几名小姐好奇地探身要看，而几名韶月大臣的面色却并不轻松，神色大多有些诧异不解。

“高低盏”本是韶月古国最后几代国君之一雕出的作品，由于用料珍贵、雕工绝妙，七个杯子又都是从同一块上好璞玉上雕下来的，所以价值连城。然而，据说这件宝物在最后一次宫变时被宫人卖到民间，至今已有百年历史。

这件宝物被称为当世四大宝物之一，与月华簪、荻花枪和鲛纱帐并列，如此声明赫赫，韩湘雪自然有所耳闻。有不少人想寻其踪迹，却一无所获，不想，原是落在凤玄齐手中了。

可是，这样一件珍宝，至今的价值已不可估量，拿来传国都算绰绰有余。她为什么要拿来当作贺礼，送给一位并不熟识的公主呢？

韩湘雪将手中的杯子重新放进盒子里，命人收好。刚转眸，就见那位容颜煌丽的二皇子正微带笑意地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分说不出的温和愉悦。

韩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