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恋情

　　学术展示会当天，俞小暖站在礼堂最后一排，手指紧紧攥着节目单。程陌的名字被安排在下午三点，紧接在赵明辉之后——这个刻意的安排让她的胃部揪成一团。过去一周，她和程陌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准备反击的证据和完善算法最后的漏洞。

礼堂人头攒动，计算机系和文学院的师生混坐在一起，甚至还有几位校外媒体记者。AI与文学的结合确实吸引了不少眼球。

“紧张吗？“

苏琳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递来一杯冰美式。

俞小暖接过咖啡，手心立刻蒙上一层冰凉的水雾：“有点。程陌从早上开始就没回我消息。“

“他提前来调试设备了。“苏琳指了指舞台侧面，“看，在那儿呢。“

程陌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站在幕布阴影处调试笔记本电脑。即使隔着半个礼堂，俞小暖也能看出他的疲惫——肩膀比平时更加紧绷，推眼镜的频率也比往常高。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程陌突然抬头，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找到她。他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这个小小的互动让俞小暖的心跳平稳了些。她回以微笑，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项链——那是程陌昨天送给她的，吊坠是一个微缩的星座猫咪，和他们共同设计的书签一模一样。

“哇哦，情侣饰品？“苏琳挑眉，“进展神速啊。“

俞小暖脸一热：“只是...项目纪念品。“

“得了吧，全校都知道你们在约会了。“苏琳坏笑，“自从天文台那晚后，程陌看你的眼神就像...像...“

“像什么？“

“像程序员终于找到了bug的根源。“苏琳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专注、热烈、势在必得。“

俞小暖正要反驳，主持人宣布展示会开始。前几个报告平平无奇，直到赵明辉登场。他穿着笔挺的藏蓝色西装，胸前的校徽闪闪发亮，一副精英学者的派头。

“今天我要展示的是一个突破性的AI文学分析系统。“赵明辉的声音充满自信，“通过深度学习与情感计算，我们首次实现了文学作品的多维度量化评估。“

俞小暖皱起眉头：“他在说程陌的项目。“

台上的赵明辉调出一个界面，赫然是程陌实验室电脑的截图：“这个系统不仅能分析文本情感倾向，还能预测读者的情绪反应。“他点击播放键，一段音频在礼堂响起——

『传统方法基于语法规则和词汇统计，但缺乏真正的创造性...你的作品有独特的温度和不规则性，正��程序缺乏的...』

俞小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程陌在实验室对她说过的话，被恶意剪辑得像是他在承认自己的项目有缺陷。

“这段录音证明，某些研究者试图走捷径，利用人类创作来掩盖AI的不足。“赵明辉意有所指地看向台下的程陌，“而我们的系统完全自主研发，不依赖这种有违学术伦理的手段。“

礼堂里响起议论声，几位评委交头接耳。俞小暖的手紧紧握住咖啡杯，冰水顺着指缝滴落。她看向程陌，却发现他依然冷静，只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计数。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威尔逊教授的指导。“赵明辉鞠躬，“是您让我明白，真正的创新需要脚踏实地的研究，而非投机取巧。“

掌声响起，但不算热烈。赵明辉下台时，故意绕过程陌所在的那排座位，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

“接下来有请程陌同学，报告题目是《基于天文动力学的文学情感建模》。“主持人的声音有些迟疑，“鉴于时间关系，请控制在十五分钟内。“

礼堂里的气氛变得微妙。程陌稳步走上台，西装裤包裹下的长腿在台阶上留下利落的剪影。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高度，然后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摘下了眼镜。

“首先，我要播放一段视频。“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请各位评委判断，这与刚才赵明辉同学展示的系统是否有相似之处。“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老旧的实验室画面——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白板前讲解复杂的公式。

“这是我父亲程海川教授，十五年前在天文物理实验室。“程陌的声音带着一丝俞小暖从未听过的柔软，“他生前最后的研究，就是寻找文学与天文学的数学联系。“

画面切换到一个笔记本特写，正是那本程陌视若珍宝的皮质笔记。镜头慢慢聚焦到一页公式上，日期清晰可见——2008年4月。

“这个算法能将文学作品的情感曲线转化为星图坐标，反之亦然。“程陌调出另一段视频，这次明显是偷拍角度——赵明辉和威尔逊教授在办公室里翻看同样的笔记本。

『只要赶在程陌之前发表，没人会相信一个本科生能独立开发这种算法。』

视频中赵明辉的声音清晰可闻。

『您负责期刊那边，我来处理展示会的部分。』

礼堂一片哗然。程陌平静地继续：“三天前，我的实验室遭到入侵，父亲的研究笔记被盗。幸运的是，我早已完成了数字化处理，并在系统中植入了监控程序。“

他调出一系列代码比对图：“这是赵明辉展示的'自主研发'系统，与我父亲笔记中的原始算法相似度达到89.7%。更重要的是...“他点击播放键，一段新的录音响起——

『教授，如果程陌在展示会上闹事怎么办？』

『别担心，他那种孤僻性格，连朋友都没有，谁会相信他？我们只需要...』

录音戛然而止。程陌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地扫过全场：“出于尊重，我剪掉了后面的内容。各位评委可以索取完整证据。“

礼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俞小暖看到前排的赵明辉脸色惨白，而威尔逊教授正悄悄往出口移动。

“现在，请允许我展示父亲研究的真正价值。“

程陌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

“这不是简单的文学分析工具，而是一座连接理性与感性的桥梁。“

他演示了系统如何将《哈姆雷特》的经典独白转化为星图，又如何将仙女座星系的光变曲线生成一首十四行诗。台下的议论声逐渐变成了惊叹。

“最后的挑战是复杂情感模拟。“程陌操作着电脑，“传统AI无法处理矛盾情感，比如喜极而泣、痛并快乐着。为此，我需要特别感谢我的文学顾问——俞小暖同学。“

聚光灯突然打到俞小暖身上，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大屏幕上显示出她为程陌写的那段文字——描述一个女孩在雨中同时感受到失去与希望的心情。

“这段文字将成为系统的最终测试样本。“程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请看...“

系统开始解析，星图上出现了罕见的双星环绕模式，最终生成了一段新的文字：

『雨滴是天空的碎片，刺疼却洁净。我收集它们在手心，像收集散落的星辰。每一滴都映照你的面容，既远又近，既逝又恒久。这是宇宙的玩笑——让我们在无限中相拥，却隔着最微小的距离。』

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几位文学系的教授甚至站了起来。俞小暖的眼眶湿润了——这段文字既有她风格的影子，又带着程陌特有的精确与克制，像是两个灵魂的合奏。

“最后，关于学术伦理。“程陌看向评委席，“真正的创新不是窃取与模仿，而是传承与突破。这个项目始于我父亲对星空与诗的热爱，成于跨学科的合作。“他停顿了一下，“正如俞小暖教会我的，有些代码无法解析的美，恰是人类最珍贵的部分。“

展示结束，掌声雷动。评委们交头接耳，表情震撼。程陌收拾材料准备下台，主持人却突然问道：“程同学，能否再占用一分钟？有位评委想问，你和俞小暖同学是什么关系？毕竟她似乎不仅是'文学顾问'...“

礼堂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和口哨声。俞小暖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钻到座位底下。台上的程陌停下脚步，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这个问题...“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却意外地坚定，“超出了学术范畴。但既然您问了...“

在全场屏息中，程陌径直走向俞小暖所在的座位，向她伸出手。俞小暖心跳如鼓，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程陌的手指温暖而有力，轻轻将她拉起来。

“她是我的灵感来源，算法中无法量化的变量。“程陌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以及...我的女朋友。“

礼堂瞬间沸腾。掌声、欢呼声、相机快门声混成一片。俞小暖抬头看着程陌近在咫尺的脸，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的光芒。

“吻她！“

不知谁在台下起哄。

程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在俞小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个笨拙却真诚的动作引发了更热烈的欢呼。

展示会后的评审环节几乎成了走过场。评委会主席当场宣布程陌的项目获得最高评级，并将推荐给国家青年科技创新大赛。赵明辉和威尔逊教授则被学术伦理委员会带走调查。

夕阳西下时，俞小暖和程陌终于逃离了人群，回到实验室楼顶。程陌手里拿着两盒冰淇淋——香草味和巧克力味。

“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所以都买了。“

他有些局促地说，西装外套早已脱下，领带也松开了。

俞小暖笑着接过巧克力味的：“学霸也会准备不充分的时候？“

“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我经常准备不充分。“程陌认真地说，舔了一下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结果沾了一点在嘴角。

这个意外可爱的画面让俞小暖心跳加速。她凑过去，轻轻吻去他唇边的奶油：“这样就不浪费了。“

程陌的耳朵又红了，但他很快学会了这个“游戏“，低头回吻她，香草和巧克力的味道在唇齿间交融。远处，校园钟楼敲响七下，惊起一群白鸽。

“接下来怎么办？“俞小暖靠在程陌肩头，看着夕阳将云朵染成金红色，“项目通过后，会有更多机会和挑战吧。“

程陌的手指与她交缠：“嗯。有风投联系我，想商业化这个系统。但我想先完成父亲的另一个设想——建立一个文学与天文学的跨学科实验室。“

“听起来很棒。“

“需要一位常驻文学家。“程陌转头看她，“有兴趣吗？“

俞小暖假装思考：“待遇如何？“

程陌笑了，那个罕见的、完整的笑容：“终身职位，专属办公室，还有...“他吻了吻她的指尖，“老板的独家宠爱。“

“成交。“俞小暖笑着扑进他怀里，两人差点打翻冰淇淋。

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悄然出现。程陌指着它说：“金星，又被称为启明星。“

俞小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你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他写了什么？“

程陌沉默了一会儿：“他写道：'陌儿，无论你选择星辰还是代码，记得留一些空间给无法计算的美。因为正是那些意外的变量，让生命有了意义。'“

俞小暖抬头看他：“你找到那些'意外的变量'了吗？“

程陌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住她。在他们身后，实验室的灯光温柔地亮着，像是另一颗为迷途者指引方向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