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娶亲，视为珍宝之人

　　婚礼举办的并不隆重，但总要费心思的。

结婚前，我和青鱼就把家布置一遍，贴上喜字，挂上灯笼，换上了一张新床，配上村里人做的几条大红被子，里里外外透露着喜庆。

我和青鱼的婚服也是村里人做的，在此之前我们都分别试过各自的衣服，但没见过对方的是什么样的。我的是一套状元服，上面金线绣着花，我穿上看起来很矫情。婶子大娘们也看得出来，所以她们都商量着怎么改我的衣服。

青鱼知道我们要举办婚礼，情绪一直很高昂。筹办的事情，她也最上心。除了我的婚服，她基本上都参与了进去。晚上睡在她身边，她总兴致冲冲的跟我讲她为婚礼办的事情。而我就显得有些闲，无所事事。

这也的确，婚礼筹备不需要我干什么，大家基本上就都解决了。宴席，村里不缺的就是大厨，食材什么的只要从集市买回来，在地窖放着就好。帮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踊跃参与。并且也是过年，大家本来就准备的够多了。婚礼更多就是走个形式。

婚礼前夜，我和青鱼按村长要求分开住。青鱼在村长家里，村长夫人和几个大娘婶子帮她打扮。而我在家里，陪村长和我的兄弟们喝酒。

我举起杯子，站起身行礼：“明天兄弟们帮忙抬花轿，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里直达心里。手下兄弟也纷纷举杯，喝下。

村长笑着劝道：“鸿雁少喝，一会儿还要试衣服。”

我点点头，起身去到里间换上衣服。不久后，我穿着一袭红衣走出，衣服样式像将士的甲胄，金线绣上甲片。状元帽，也换成一顶皮质刺红的凤翅盔，穿戴整齐，如一名武将英姿飒爽。岳鼓伐率先称奇，随后诸兄弟接连道好，我落座原位，施拱手礼道谢。

行至夜深，我安排兄弟们在家里稍微休息，自己又把洞房和客厅巡视一遍。院子中是谢鱼飞父亲借来的八抬大红花轿，雕画精细，美奂绝伦。我行至院中，抚摸过轿框，看着上面的麒麟送子、和合二仙，心中愈发喜欢。掀开帘幕，细细打量着里面。正自出神，觉得有人拍我肩膀，回头就见殷棠红站我身后，手里端着碗热汤。

我接过汤，和殷棠红一起回到屋子里坐下。棠红言道：“大哥，今日娶亲，早些休息吧。”

我喝着汤，应道：“我无妨，倒是你们，明日抬轿出的是气力。”

赢阿四从窗户外望，看着夜空说：“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

“嗯，”李犀兕闷闷的应了一声，“大哥放心，明天抬的是大嫂，兄弟们脚跟站稳了，绝不让嫂子磕着碰着。”

“行，”我笑着颔首，转头看向八弟：“添翼，你家的猪肉......”

胡添翼正捣弄着火炉。听见我叫他，转身回道：“放心吧，俺爹昨天就把猪肉杀洗干净了。等你接回嫂子，俺就找人抬去。”

“多少钱，算了吗？”我问道。“算了吧，些许猪肉，何足挂齿。大哥，净整小家子气。”胡添翼语气有些轻视，说完就转过身拨弄火苗。

村长在一旁磕着烟枪，年纪大了，也常咳嗽，说道：“一会儿把小喜儿叫来，压轿子。打由你开始，你们这辈都要娶亲了。”喜儿是李家李姐姐的儿子，昨日二八回娘家送年礼，正好待到今日除夕我结婚。

我看向殷棠红，笑着开口道：“二弟近来与二丫头走的蛮近，想也是喜事将近。”

“这不一直等大哥打头吗？大哥不打头，做小弟的也不敢啊。”殷棠红笑着打哈哈。

待到五更天，我起身安排道：“哥儿几个，先去街坊四邻请早，家家户户把灯笼挂上吧。”哥儿几个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到片刻，家家张灯结彩。漆黑的夜，在眼前泛起一片红色的云霞，等兄弟们回来，身后跟着吹鼓队，村长也带着喜儿，牵着挂彩的高头大马走来。

喜儿见到我很高兴，上前抱住我的裤腿：“舅舅真厉害。”“小东西，舅舅厉害，那你帮舅舅个忙好不好？”我弯腰抱起他，捏着他的小脸逗弄道。喜儿点点头，我抱着他给他看轿子说：“一会儿啊，你就坐在里面，咱们去接舅妈，好不好？”喜儿拍着手，扑棱腿想去看看轿子。我将他放在地上，一溜烟跑了进去，探着小脑袋往外面看。

村长牵着马走过来说：“马也喂好了，你骑上就走，我在这边张罗。”身后的大爷叔叔们，搬来了桌椅餐具。他们要在院子里支上锅，摆好桌椅。我看着他们，笼统的问了好，回头看着他们说：“放炮吧，咱们走了！”

喜儿见要放炮仗，又跑出来，从徐蜂手中拿过香火，点燃爆竹。一阵噼里啪啦后，村长拉着喜儿回到轿子里。我跨上马，挺胸昂首，宣布：“起轿！”。兄弟八人高低差异，低的肩膀上垫了几块棉布，轿子也算平稳。身后吹鼓队也奏唱起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往村长家走。

柳青鱼那边，村长夫人贴心妆扮着青鱼，苦口婆心道：“这鸿雁啊，是我们全村一起看着长大的，她娶亲就是村里娶亲，大家都来帮忙。这身秀禾服是大家一起秀的，东家的针，西家的线，南面的布匹，北面的首饰。青鱼啊，嫁给我们鸿雁不要怕，这孩子平时爱玩一点，但心眼善得很，谁家有事，他都帮忙。男人嘛，爱玩爱闹一点，你多担待，日后闯下祸来，该教训你就教训他。他要是不听，你就告诉大娘婶子，这边不都是吗？你就告诉我们，我们的话他不敢不听。”

李婶给青鱼挑选着花饰，在一旁说道：“人家小两口的事，咱就别费心了。鸿雁不是个坏孩子，青鱼也不是，还能闯下多大的祸？”

王大娘在一旁说：“那还真不好说，青鱼一看就老实。但是鸿雁嘛，人不坏，但是爱出风头。就怕这孩子以后惹了什么人，害得咱青鱼一起吃苦头。”

“他不会的。”青鱼轻轻回答道。

“你看，这还护上了。”李婶点着青鱼的鼻子，笑道。屋子里的大娘婶子都笑着。

王大娘也笑着说：“你别护着他，该他护着你哩。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我们知道他什么秉性，最近许是有了你，在外收敛不少。可小的时候，他可能闯祸了，三天两头带着村里的孩子跟别的村干仗。咱村的孩子还都愿意跟着他。有一次，打到人家村里了，差点惊动官府来拿人，看到是一群小孩子，官府都气炸了。”

青鱼本来就安静，也不会与长辈相处。只是她们说着，她听着，应答着。到了后半夜，村长夫人拿来些点心，给青鱼填肚子。一直待到后半夜，突然隐约听到村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吹打声，大家就知道这是迎亲来了。

青鱼本来就昏昏欲睡，听到声响也惊得清醒过来，手不安的抓着身上的衣服。村长夫人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安抚她放心。王大娘找出盖头，盖在青鱼头上，然后去院子里等着我们。

我骑着马走在前面，绕过小路上大路，迎亲队伍走的不快，争取每一段都走的踏实平稳。此刻外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条条道路挂上红灯。同村迎亲，是要绕着村子走一圈的，我带着队伍走过村子几条主要街道，有些村民就站在路边，燃放炮竹，告诉她们，我们走到了那里。

来到村长家门口，按规矩我下马，迎亲队伍在外面等候。王大娘在院内等候多时，见到我，上前恭敬的问道：

“今日娶亲，来的谁？”

我恭敬的应答：“黄沙村男杨鸿雁！”

“今天娶亲，娶的谁？”

我恭敬的应答：“黄沙村女柳青鱼！”

“今日娶亲，拜得谁？”

我恭敬的应答：“拜得皇天与后土！”

“今日娶亲，高堂谁？”

我恭敬的应答：“无父无母敬村上！”

“今日娶亲，嫁得吗？”最后一问，王大娘回身问进屋子里，我需站在一旁等待。

青鱼点点头，村长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按规矩，不能跟新娘说娶得和娶不得，只有新娘说话才行，青鱼只是点点头，村长夫人只好捏手提示。青鱼反应过来，娇柔的高声道：“嫁得夫君作贤妻！”

我并不太紧张，因为规矩什么的，之前教给过她。至于她会不同意，我觉得不可能。所以王大娘听真后，领着我往屋里走：“来吧，新郎官儿。”

我进到里屋，青鱼盖着盖头，低头端坐在床边，脚上没有穿鞋子。村长夫人说：“去找绣花鞋吧，给咱姑娘亲自穿上才能跟你走。”

我飞快打量了一遍屋子，村长夫人提醒道：“到处走走，看看嘛。”

我在村长家上下翻找，不多时在厨房的灶台前寻得一只绣花鞋。回到里屋时，发现李婶子一直站在衣柜前面，恭敬的鞠躬道：“婶子，还望行个方便。”李婶笑嘻嘻的躲开，我打开柜子，在里面却没找到绣花鞋。我回头看向李婶，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四处打量，才发现，青鱼背后就藏着一只。我上前，俯身从青鱼身边拿出那只绣花鞋。

李婶笑着说道：“看什么，给咱新娘子穿上啊。”

我抱着鞋，在她面前蹲下。她很顺从的抬起脚，我一手托住起她的脚踝，将鞋轻轻套在她的脚上，帮她穿上绣花鞋。按规矩，绣花鞋不能沾地，所以鞋子穿好后，得由我或背着或抱着出门。

村长夫人扶着她站起身，踩在凳子上。她撑开怀抱，我上前将她抱起，她倚在我怀里，小脸贴着我的胸膛。屋子里的夫人们跟着我出到院子里，我将新媳妇抱上轿子。喜儿已经下轿子，和李姐姐站在一起看着我们。轿子刚一起身，兄弟八人就开始颠轿子，我上前拿出分好的铜钱，挨个分发下去，他们才稳稳的抬住轿子。我向大家施礼，随后纵身跨马，吹鼓队又热热闹闹的奏唱起来，我领着队伍往家走去。还是要绕村子一圈，这次路上的人，纷纷拿出撒彩，向我们抛洒。

回到家中，我仍需下马抱着她下轿子。顺着铺好的青砖路，步步沉稳，走向大堂。村长和村长夫人领着长辈先到了大堂候着，地上铺着红色的毯子，我要和青鱼一起站在上面，进行拜堂。

我的八个兄弟们齐声喊道：“一拜天地！”

我和青鱼一起转身，郑重的朝着门口跪拜天地。

我的八个兄弟们齐声喊道：“二拜高堂！”

我和青鱼再次转身，恭敬的面朝村上的长辈跪拜施礼。

我的八个兄弟们齐声喊道：“夫妻对拜！”

我和青鱼面对面，心照不宣的一起鞠躬施礼。

最后我听到了他们的坏笑，果不其然的是“送入洞房！”是声音最大的。

青鱼害羞的低下头，张开手臂让我抱她。我也不矫情，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搂起。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向里屋。之后，一整个上午就不需要我们夫妻二人出面了，村里的人会张罗好宴席。

我和青鱼坐在床边听着屋外的喧闹。

青鱼悄声问道：“相公，盖头是不是可以揭下了？”

我伸手掀起她的盖头，看到的是原本娇俏稚嫩的脸，此时更加新娘子羞涩地低下了头，眉如柳叶，眼若秋水。她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喜悦和期待的光芒。眼角微扬，仿佛在诉说着心底的秘密。她的长睫毛如黑色的翎羽，轻轻颤动间，为那双灵动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乌黑的秀发轻柔地披散在肩上，几缕碎发不经意间遮掩了她那细致的眉宇，更添一丝妩媚。脸颊微微泛红，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紧张，也是少女特有的娇羞。唇色鲜红却不妖艳，轻轻抿着，是对自己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

新娘子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绣着金丝银线，衣摆流转间透出华丽与庄重。她端坐在喜堂之中，周围是热闹而温馨的喧哗声，但在这片喧嚣中，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静谧的世界，只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和手中紧握的爱人手的温度。

这一刻，她是他心中的焦点，而她的一切都在默默诉说着即将开始的新篇章——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刻。

“折腾一晚上，累了吧？”我抚着她背，柔声问道，青鱼点点头，顺势依偎在我怀里。“睡会儿吧，待到晌午，我们才可以出去。”

外面，村长安排着人去休息，剩下的摆弄桌椅，起火做饭。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最后摆了十几大桌，每桌八菜一汤，院子里摆不下就在溪水边摆上。屋内，青鱼在我怀中合目睡着，我伸手松开她身上秀禾服的带子，让她尽量舒服些。困意上来，自己也在床上休息。

直到晌午，摆好宴席，我和青鱼才起身整理衣装，挨桌敬酒。青鱼喝酒不多，前几桌敬完已有些醉意。我想让她以茶代酒，她却摇摇头倔强的喝下去，直到后面是我扶着她敬完的。

敬完酒，我扶着她回房中休息。我的兄弟们又拉着我喝酒，一直喝到下午，大家散去。男人们都醉了，半醉不醉的我和其他女人们就一起收拾起餐具桌椅，擦洗干净，打扫好院子，就像没有摆过宴席一样。

除夕夜，亦是我们的新婚夜。青鱼醉醺醺的爬起，我坐在床边看着先生留下的课业，见她起来也放下书本，扶着她说道：“怎么样？头疼不疼？胃里难受吗？”

她只是微微点头，弱弱的说道：“相公，大家都走了吗？”

“大家都回去了。你饿不饿？”我看她点头，起身去里间的桌子上，端起一个托盘，上面有四道温热的菜，一碗汤：“晚上，我又和村长弟兄们喝了点，这是给你准备的。村长说，让我做点清淡的。”

青鱼想爬起来，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将她护在怀里，轻声道：“我喂你吃吧。”

青鱼点点头，我舀起一小勺汤，喂到她嘴边。青鱼轻启红唇，吸溜着喝下。我看到她的口红，拿出手帕帮她擦去，然后一勺一勺喂着她吃下去。她吃不了多少，所以我和她一起吃着，不一会儿，四个盘子就吃光了。她也有力气，自己端着汤碗慢慢的喝着。

我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身后的她突然笑出来，我回头看着她，她则恢复些气力，给我看她手中的碗道：“今年的......年夜饭。”

我轻笑着在她身旁坐下：“这次还真是，跟亲人一起吃的了。”

她点点头，大口喝完汤，我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在桌子上。她想脱下秀禾服，我上前帮她更衣。

脱完衣服，我和她一起缩在被子里。屋子里生着火炉，整间屋子暖暖的，一天没出现的骨头，窝在炉边看着我们。

我怀抱着她，不大的床上，紧紧抱住她。她呆呆的凝视着我，眼眸中的烛火升腾，嘴里喃喃道：“我也有，视我为珍宝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