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暴风行动（一）

　　暴风小队隐形潜入的行动需要争取一天半的时间，这是由于他们的运兵船靠近国境，穿越星系边界的时间大大缩短。而这一天半的时间必须由瑟文的干员们争取，不能在这个时间窗口内让伊万诺维奇代表的帝国势力找到凯恩斯。然而事实上，伊万诺维奇已经见到了凯恩斯，并且差一点点就抓到了他。可惜凯恩斯一溜烟没了影子，跑进了最混乱的波尔扎诺贫民窟。伊万诺维奇只能带人封锁了整个贫民窟，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瑟文市的波尔扎诺区是整颗星球，乃至整个王国最贫困、最脏乱、最混乱的行政区，尤其是处于本区中心地带的贫民聚居区，黑帮盗匪横行，而警方、军方、国家福利委员会都不想管这种垃圾遍地的区域，导致波尔扎诺政府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空架子，管辖范围仅限于占少数的拥挤的高层公寓楼。其实在遥远的银河另一端，帝国境内也有一颗名叫波尔扎诺的行星，但这颗行星比同名的行政区发展得好太多了，以伟大的造船厂闻名。

要想在这种复杂的结构里面找一个老头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伊万诺维奇还是坚决地试了一试。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已经看出来了艾尔西·霍尔特隆德接受的所谓训练不过是些表演性质的三脚猫功夫，几次过招下来就把艾尔西打得节节败退。

艾尔西并没有受剑伤，反而是被伊万诺维奇连踹数脚，毫无还手之力。她蜷缩在地上，捂着刚刚被踢到的伤处，轻轻地颤抖着，但没有哭声。

由于必须留手，伊万诺维奇的一招一式都相当别扭，严重变形。好在他硬实力足够，有惊无险地打败了艾尔西。艾尔西虽然技不如人，勇气却是令人刮目相看。伊万诺维奇对过相当多的对手，除开必须留手之外，这个女孩子的确很难缠。

他转头一看，刚才还在旁边的老头早跑的没影了。

“真该死。我应该早点意识到这个女孩不过是在拖时间的。”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凯恩斯已经消失。好在小巷末端的贫民区只有三个出口，理论上只要封锁出口，凯恩斯将无处可逃。

希望贫民区里面没有其他通向外界的出口吧······

他立刻招呼手下去警方那里传话，要求警方配合封锁波尔扎诺贫民区。至于艾尔西，伊万诺维奇没有心思再管，发射了暗器将艾尔西弄晕之后，抱起艾尔西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他预计艾尔西需要小半天才能醒来。大概吧。麻醉针似乎是生物部队很久以前开发的型号，他自己也时常忘记更换，导致他用的麻醉针连他自己都无法确知是否还有效。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捉凯恩斯。先前自己一度站不稳的原因也莫名其妙，或许抓到凯恩斯就可以解释一切。莫非是这老家伙会使什么妖术？

伊万诺维奇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此时自己已经无比接近达成目标了，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而且，如果此事速战速决，或许能给曼弗雷德·拉尔森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不要贸然惹怒强大的帝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提着双刃冲进了面前的小巷。

另一边，梅里德·伍兹充分发挥他的计算机天分（其实可能是工程部的开发人员的功劳），成功入侵了那座看守所的安保系统，并将其彻底瘫痪。事态一下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看守所里的囚犯们全部冲了出来，突破了薄弱的防线。由于警方主力全部在市区驱散那些上街反对戒严令的群众，留守看守所的警力很少。不过随着局势失控，军队必定出动，时间窗口很短，伍兹一行人必须出发，尝试接应出逃的伊森·克里夫。

墨弄丢了自己配备的武器，相当郁闷，只好空手出门。伍兹的安全屋里有两把激光枪，不过都是本地黑市里产的次品，仅限于能用。

事前，梅里德·伍兹专门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大家都活着回国才是最重要的，尽量避免任何形式的冒险。

他们猫着腰，避开了街道上混乱的人群，走小道慢慢地接近城外。这是为了尽可能不和警察打照面。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建筑的密集程度和高度也在肉眼可见地降低。刚出发的时候，目之所及全是钢筋水泥搭成的高层建筑；夜幕降临，灯光逐渐稀疏，视野也逐渐开阔，高楼变成了别墅和小平房。直到他们走到一条乡镇公路路边，向着远方望去，已经连小平房都没有了，只剩广阔的草地和田野。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白色建筑群应该就是看守所了。

哪里去找伊森·克里夫呢？伍兹调出地图，借助模型略微估算了一下，关上左手小臂上佩戴的设备，说：“我们到这里大约走了两小时四十三分钟。我猜伊森一定受了酷刑，跑不远。如果考虑这个假设的话······再加上看守所与城市市区没有地面道路连接，要想逃到市区最近也得要穿过四块田地。不如派无人机去看看情况，巡视一圈。我们要找的范围并不大。伊森·克里夫身体虚弱，必然不会选择向西扎进森林保护区，他一定还是会去市区躲藏。”

伍兹按了几个按键，从身后带着天线的背包里召唤出几个小得像蚂蚁的无人······机？那种东西真的可以被叫做无人机？不过它能飞就是了。

无人机飞到一定高度后悬停，随即向着不同方向开启了定速巡航，同时将微型摄像头对准地面，用热成像技术扫描范围内的整片空间。

伍兹很快意识到他们必须隐蔽，于是招呼队员们躲进了公路旁的一块洼地中，在草丛里隐蔽。

这时墨注意到远方传来了推进器喷射的声音。看来危险正在逼近。不用说，一定是军方的运兵船正在接近。看守所里面也起飞了不少飞船，看来是得到了增援，准备出动搜捕越狱的犯人们了。

无人机已经通过面部识别锁定了二百多个可能的人员，并正在紧锣密鼓地一一筛选比对。事实上由于算力受到严格限制，伍兹用的模型的比对效率并不高，出结果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军用运兵船从市区飞来，影子已经从高楼大厦的阴影中穿出，越变越大。

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艘运兵船，焦急地问伍兹：“好了没？我们得快点隐蔽！有人来了！”

“还没有呢，我还没找到目标！等一下。”伍兹倒是不紧不慢。

“那些飞船上会有异常电子信号检索仪器，很快就会锁定我们的位置！”

“不必慌张，我自有办法。”伍兹泰然自若地操作着无人机。墨左看看右看看，无奈地蹲了下去。

终于，人脸比对结果出炉了，那个几分钟之前刚刚捕捉的目标与伊森·克里夫的相似度高达94.56%，想必一定就是本人了。他现在的位置在小队隐蔽处北面两百多米，不需多长时间即可找到。托德·阿尔科克立刻冲出洼地，跑上公路，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伊森·克里夫一瘸一拐地向公路上跑去，所以托德选择沿着公路跑。

当伊森·克里夫拼尽全力翻越隔断公路与田野的栅栏，最终倒在地上时，他看到了冲向他的托德。模糊中，他把托德看成了要来逮捕他的士兵，吓得连连尖叫。

“喂喂喂，别叫啊，我们是来帮你的！”托德慢慢扶起虚弱的克里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你······们······是谁······”伊森·克里夫有气无力地问。

“远航探索者商队，共和国的人。我们来救你了。”

“太······好······了······”

突然，一束刺眼的强光刺入两人的眼睛，照的他们睁不开眼。那艘运兵船已经发现了他们，并打开了探照灯。紧接着，飞船上传来广播声：“地面上的两名逃犯！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立刻停止逃跑，站在原地，等待部队接收！”

“切，去你的。”托德不敢停下脚步，继续向前一步一挪。

运兵船上的人见警告无效，便启动了武器系统。机炮调转方向，瞄准了两人，并且正在充能。

“不好！伍兹先生，怎么办？！”墨现在万分担忧托德的安危，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托德拉进来。

无人机立刻调转方向飞向那艘运兵船。那小小的无人机向运兵船发射了一发裂解炮······运兵船厚实的金属外壳在几秒内解体，露出一个大洞。紧接着推进器也停止工作，悬浮器宕机······

甚至连爆炸声都没有，那艘运兵船就直接在空中解体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见此，托德立刻用力拉拽着伊森·克里夫的手臂，把他拖进了隐蔽的位置。安娜上前检查他的伤势。伊森的右腿似乎被棍棒用力打过数百下，看上去情况很不妙；背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有很多处烫伤，似乎是被烙铁烧过，还有皮鞭鞭打的痕迹。总之，应该是遭遇了酷刑。

“我······被抓的时候莫名其妙，没来得及销毁后续行动的计划文件和预备派来的人员名单。先前戒严令刚刚颁布时，我仍然在······正常工作。我用加密手段隐藏了那些文件，并且全部传到了我设置的另一个安全屋内的备用基站里。”伊森·克里夫好几次差点晕厥，好在托德把他摇醒了。

“继续说，需要我们去哪里找？”墨问道。

“我记得······我刚来瑟文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在科莫先生的指示下先后布置了十多处虚假的安全屋，以掩盖安全屋的真正地址。并且，我被收走的电脑上连接着伪局域网，传输的IP地址会在一秒钟内变换四次，我相信他们一时半会无法锁定数据真正传输到的位置。不过，要快，时间······不够。”

“我们会尽力。我们一起回家。”

“哈哈，谢谢······很抱歉，我连累了你们。我会给那位线人上传安全屋的真正地址，你们快去。我，不用管我，我跟着你们，只会是累赘。”

“我们不抛弃，也不会放弃。跟我们走吧。”

托德把伊森·克里夫背在背后，招呼大家慢慢从洼地里退回城市区。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太空中的导航卫星锁定了。

“发现疑似营救越狱者的人员正在向东潜入城市！卫星监视系统已经锁定其位置，请求立刻调遣支援力量！敌方已确认拥有极强攻击性武器，可能不限于攻击性无人机。”

“收到，已调遣附近所有能够调遣的力量前往追捕。目标是重点人员，一定要活着带回！”

“是！”

没想到安全屋离他们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属实是把墨年轻的双腿走得快断了。实际上搜索部队已经盯上了他们，只是高楼大厦之间距离很窄，难以展开作战。于是指挥部决定在这条巷子的尽头设伏，等着他们入网。

然而伍兹的微型无人机已经帮助伍兹分析出了追兵可能的部署。一行人的路线里除了被堵死的小巷，还有另一个可能可以通过的地方——波尔扎诺贫民窟。他们所处的区域正好是波尔扎诺区和南侧的德文区的交界处，楼房相当密集，他们要么返回德文区的中心地带，要么硬闯封锁线，要么就是转向北边的波尔扎诺区。过了波尔扎诺区，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更北边乌斯克里亚区的安全屋了。

以他们现在的战斗力，硬闯封锁线肯定不现实。或许进贫民窟能够给他们暂时的庇护。他们已经能够从楼房的缝隙里略微一瞥那些低矮、犬牙交错的由各式各样的材料胡乱改造成的棚户区的影子了。

“棚户区？那是什么？”安娜不解。

伊森·克里夫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一些无法支付房子的费用，或者欠了债务，再或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家庭或个人，往往会选择在城市外围的垃圾场里收集材料，自己打造简陋的房屋作为庇护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贫民窟。波尔扎诺的西侧是近些年才慢慢建设起来的，所以包围住了贫民窟。”

“哈哈。那大家的意见是什么？”

“向贫民区进发吧，或许那里敌人会少一点。”

于是一行人转向了贫民窟。刚才在旷野中，视野良好，因此卫星定位还能起到作用；但是现在一行人躲进了城市的阴影中，而且入了夜晚小巷里没有灯光，卫星自然也无能为力。指挥部只能通知在贫民窟搜查的人员注意盯着南侧的出口，检查所有通行人员的身份。

最后一班帝国士兵已经撤走回营休息了，接班的是当地的卫队。卫队的战斗素质普遍不如帝国军队，因此这一班的士兵大多都在开小差，有的甚至偷偷进入贫民窟里的酒吧潇洒。

对梅里德·伍兹来说，这个进入贫民窟的机会实在难得。因此，几个人三两下出手就打倒了守卫，并阻止了他们向友军通风报信。

托德·阿尔科克感觉很奇怪。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追兵，按理说如果带走伊森·克里夫这样重要的人，会引来相当多的追兵的。确实相当奇怪。

好吧，天空中的确又传来了推进器的声音。四艘运兵船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北飞去，似乎是为了追赶什么。再怎么样，还是得赶路。

他们猫着腰慢慢走进棚屋区。此时已是深夜，绝大多数棚屋里都漆黑一片，倒是有一间亮着昏黄的灯光，外面是简陋的遮雨架，在冬日的寒风中吱嘎吱嘎地摇曳。无人机倒是可以起飞探查一下路线，但此时还是谨慎为好，以免被空中搜索的部队注意到。

思来想去，梅里德·伍兹还是决定进去问问路。毕竟贫民窟只有三个出口，他们需要向北进发，则必然经过北出入口。可是棚屋区结构错综复杂，真正的道路往往在空中。

这是一间即将打烊的酒吧。店主人大声打了个哈欠，关上酒柜，转动密码锁，拔掉咖啡机的插头，把洗好的酒杯整齐地摆放在另一个柜子里，走出吧台，来到电闸面前，偶然间瞥见了旁边桌子上的一张欠费通知单。他又打开电闸的盖子查看自己的电费，弹出一串红色的数字“-768.56”，那抵得上他整整一年不吃不喝的收入。

家乡远在天边，即使利用高悬远地轨道的望远镜也难以观测到。父母和妻子都留在银河西端的一颗小卫星上。当年为了躲避前来抓壮丁的帝国官僚，一家人被迫分离，此后十年杳无音讯。他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上了难民船，流浪了两年多，最后到了瑟文，被安排在这个鬼地方住下。政府一开始还勉强发一点点可怜巴巴的补助金，过了几个月就停发了，导致所有难民都被困在了这片空地，只好慢慢收集一些废品搭建起来这座庞大的贫民窟。这片区域数千户居民竟然只能靠从附近居民楼、办公楼偷电生活。

任仲衡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抄起那份通知单撕得粉碎。他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块装饰精美的布匹，那是他对家的唯一念想。两个孩子已经在远处的小屋里睡熟了，他也伸了个懒腰，刚想拉下电闸，余光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他立刻警觉起来。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