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梦·破秋（1）

　　一股焦炭混合着血腥腐烂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几个士兵从残破的烧毁废墟中抬出一节烧的漆黑的木板，阳光下，上面冷不丁的几片发焦的黑釉质愈发亮眼，关节头颅保存完好，不难看出是一具人形尸体。

“都搁这一天了，被烧死的。”

不远处，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百姓在一旁议论纷纷。

“我看这也是，怪可怜的，就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可怜啥，要我说就活该，他们死了是苍天有眼。”

一旁的士兵冰冷视线一扫而过，刚刚那人瞬间哑口无声，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都肃静，你们围着开会吗，该干嘛干嘛，都散了去。”一个领头的将领到来后大声喊道，顺便为后面的马车让开一条道。

一旁的百姓在士兵的吆喝下不得不离开。

这时，马车到达，缓缓停下，帷幔拉开一角，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是幽暝。

他看着眼前这一番乱象，显然提不起半点兴趣，双腿微微交叉，靠着窗，手中谪绣纹锦扇半开半闭，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敏感特殊时期，像这种纵火烧杀案，他是看都不看一眼。

一仵作在随行示意下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在那右相的视线里一下子跪伏在地，头紧紧贴着粗糙的砂石地面，不敢有一丝松懈。比起失去饭碗，他更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看出什么端倪吗？”幽暝的话言中不带一丝情绪。

仵作立即答复，“大人，刚刚小人确实从那烧焦的尸体上发现一点不同寻常之处。从外观来看，死者的皮肉已经完全烧焦，没有任何辨识度，但依稀看见躯体高大形态，符合一贯所谓的过高温度灼烧致死之像，但从内看，小人观察到此人脖间有一道极其锋利的刀伤，此刀伤为致命伤，杀人者锐物极其锋芒，一刀致命，力道也十分毒辣，若不是颈连接处一点皮肉拉扯，头骨八成完全与下身脱离。”

趴在地上的仵作顿了顿，一滴滴汗珠打落在衣领，“只是……”

幽皱起眉头，“只是什么……”

“只是……那刀剑刺伤的痕迹十分靠内，而且……而且很奇怪的是，脖颈处那道致命伤口四周虽然有过灼烧模样，但伤口处却十分新鲜，有一种被冰冻过样子，像以前我接过的这样类似的案子，那些杀人后为了隐瞒假象纵火的那些尸体刀伤的痕迹一同被烧焦，并不奇怪，只是这具……却存在这等怪事，小人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人边说边自责的叹了叹气。

幽暝的缓缓抬眼，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会不会是先烧死后再被砍杀……”

仵作微微抬头，“小人认为这样的说法不大可能，从死者尸体来看，烧焦程度比我以往看到的都要严重，以我之见，除非全身倒上易燃的煤油才能有如此效果，但如果这样，烧焦面积完全不可控，脖颈间也会像尸身那般面目全非，而不是完好如初，所以最后砍杀也多此一举。”

“那依你所见，那贼人有何线索？”

“回大人，看脖间刀式向下，小人推测那贼人可能十分矮小，四尺……有余，是个十一二岁少年所为，但这等杀伐果断的力道绝非一个孩童所为，殊小人愚钝……难以参透其中理智，无法决策。”

“哦——，你的意思是不知何人所为，连身份体型也不确定？”幽暝皱了皱。

暗中想，这件事情确实颇为麻烦，不过这节骨眼，我不能有一丝松懈，哪怕天涯海角也得给揪出来。他墨绿色的眸光突然一闪，煞是诡异，如果……是那人背后人的动作，就更棘手。

“难道要我大海捞针，把城中所有十一二岁的孩童都提来审问一边吗，还是依你的意思，我随便抓一个顶替杀了倒也对我没有大碍。”幽暝放在那人身上的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那仵作心中警铃大作，立即低头不语。

的确，这次他实在没有眉目，无法尽到他该尽的职责。

一旁的士兵们也都跪了下来，请求主上降怒火。

“罢了，你们先起身，都说说，有没有人能参透其中的玄机，我重重有赏。”

下面刚站起身那些人刚听完话，面面相觑，一问一个不吱声。

又一下子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一群没用的废物。”幽暝的眼神变得更加冷。

下面的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所有人的默不作声，原本轻盈的云也变得阴沉窒息，整个天空被一层厚厚的阴影笼罩。

几个试图抬起头的人在看到四周的反应后，也无奈的放下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一群士兵的角落里，一个年龄不大的人，用一双眼睛偷偷的注视着四周的环境，透过马车车窗，一道明亮的光影煽动着。

但他还是看不见那个人们口中心狠手辣的右相，他使劲侧头打算看个究竟，但不料被身旁一个老翁一手拉了回来。

“那个王八羔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右相那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随便看的。”

那老翁小声说完，又狠狠的踢了他一下。

“仔细着自己的小命。”

那少年垂下眼，握紧拳头又松了下来，只好作罢。

一会，待那些人作完仵作工作，马车渐行渐远。

幽暝有点困顿了，他放下了帷幕，双目微阖，半靠在马车上，姿态慵懒的晃了晃手中的叠扇，深邃的桃花眼若有所思。

有点意思。

暗沉的天色预示不久的雨来，街道的路人零零散散，树叶在空气中沙沙作响，风轻轻的摇曳着纱幔，似乎吹走了刚刚的烦心事，和一直以来压在心幽心头的那块重石，车上的人正安静的休憩。

仿佛这时，他才是自由的自己。

不过，一道突如其来颠簸的车震打扰了幽暝此时的心致。

窗外，一个人不怕死的人正挡在马车前。

幽暝冷漠的对随从示意赶走。

那随从以以往一贯的刻薄骄傲，拿着倒挂尖刺的牛皮鞭，狠狠的打在那人身上，一时间鞭影翻飞，那人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更是没有一丝完整，鞭子所挥之处，留下了一条条清晰的痕迹。

但即使皮肤伤痕累累，血红一片乱麻，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那人还是抱着马蹄丝毫不松手。

“你知道这是谁的车吗？快滚开——”在一边又一边的挥打中，那硬骨头使劲磕着牙没有松手，那随从打了一会揉了揉手腕，有点累，正准备放手去掳开那个碍事的东西。

但看着那小子朝他投来鄙视的眼神，他气急败坏，又快速的提手抽了好几鞭。“好小子，还敢对右丞相大人不敬，我打死你。”

幽暝透过纱，看着那小小的人缩一团，闻着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不由的皱了皱眉。

“住手，我让你打人吗？”

透过纱幔，看见了主上阴晴多变的脸，随从立马跪伏在地。

突然车上的帷幕打开，一个身影缓缓走下来，一阵风吹起了身披的深紫色外套，幽暝顺势脱下给那少年披上。

那少年震惊的看着幽暝的眼睛，也在眼的倒影中注视到了落魄的自己，不禁放开了马蹄，哭出了声。

幽暝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明的笑意，他蹲下身想替那少年擦擦泪水，只是伸出的手僵硬的悬在了半空中，幽急忙收回拉了拉衣领，“你为何执意要拦我车。”

“我想跟着你，我……想吃饭。”那少年紧张的看了看幽暝。

“你不知道吗，这城里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一个不仁不义的小人。”

幽暝顿了顿，接着问，“这样，你还愿意跟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感觉你不坏。”那少年弱弱的说，只是想起他之前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勇气，不过，他还是得赌一把，只要进一步，哪怕是收留他，让他当个下人扫地做饭，只要有住的，能吃饱饭，他这辈子就足够了。

就算危险万分，即使身后是万丈深渊，那也比生来就低人一等，每天饿肚子要强的多。

“跟上。”幽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轻松说出这词，不过，他刚刚说完就后悔了。

这样太过草率，哎，我真的越来越不像我了。幽心里埋怨自己起来。

但那少年喜出望外，居然成功了。

拖着伤口迎着风，那少年跟着马车一起。

车里是幽暝看了看那雀跃的少年，“你叫什么？”

那少年愣了愣，“我没有名字。”

幽暝道，“以后叫无念。”

“多谢大人赐名。”

“是主上。”幽暝勾了勾唇。

“无念谢主上赐名。”

“你多大年纪？”

“虚岁十二。”无念毕恭毕敬回复。

“正好……，你替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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