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儿院初见（1）

　　凭借着在文学领域的卓越造诣以及出众的交际才能，虞珠璠常常成为各类活动主办方的贵客，活动一落幕，她又顺理成章地与一众成功人士结伴同行，赶赴一场场庆宴。

置身于宴会之中，虞珠璠宛如一位深谙世故的“隐者”。她收起锋芒，伪装成一只安静乖巧的小麻雀，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洞察着宴会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微妙的氛围变化。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静静地聆听，唯有在恰当的时机，才会顺应着众人的情绪浪潮，恰到好处地跟着人群轻轻蹦跳，附和几句，安静又融入其中。

而此刻，或许已然到了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的时刻，是时候不着痕迹地对自身身份做出些许微妙的转变……

毕竟，这个染缸里，落下一滴年轻、较为新鲜的墨水。

“暖光文苑”计划，让文学走进孤儿院。

这场活动本不应该她去的，只是冬去春来，冷暖交替，要参加的吴女士腿疾发作，疼痛难忍，而虞珠璠上进年少时恰好有几段志愿经历，她就答应下来。想着反正也没意思，跟小朋友相处的话，就当放松放松。

细细想来，那天，在虞珠璠眼里，可以称得上是“有缘”。

早至 1930年，市医院旁一座不足百平米的废弃房屋，便是这一切的起点。那里曾是被命运遗忘的角落，屋内仅有几张简易床铺，却摆放着数名嗷嗷啼哭的女婴。

第一位被救助的女婴，也就是孤儿院的第二任院长，章汝——水的女儿。章栀女士夜间路过偶然路过，听到撕心裂肺的啼哭。婴儿被单薄的襁褓裹着，放在缸边。天寒地冻，缸里的水已经结了三寸厚的冰。

“天哪……”虞珠璠低声感叹。“就没有人管吗？”

介绍的姜老师将众人领进花园里，似乎是听到了那声絮语，继续讲下去。

“婴儿被遗弃在居民区里，夜间楼房灯火通明，但没有人理会哭声。”

“那时候，世道不好，人人自危。章医生知道女孩活着不易，是打算自己收养。”

“后来呢？”

姜老师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章院长章栀的汉白玉石像脚边。她温柔地抚摸着老院长的鞋尖和膝盖垂下的毯子，仿佛温暖柔软就在指尖出现。

“后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市医院有一位善良有钱的女医生收养了一位女婴，纷纷把自己养不起、养不活的孩子半夜送到医院门口。甚至还有些人送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姜老师转过身来，眼间余存的温柔转化成坚定的神色。

“那些孩子怎么办呢？

只好办一个孤儿院吧。”

虞珠璠双唇紧抿，说不出话来，心里五味杂陈，低头盯着脚尖走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稳住自己纷乱的心神。墨绿色的尖头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石砖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一只干净利落的黑皮德比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眼前。

虞珠璠意识到眼前有一个人，迅速停下来，一颤，抬头向后倒退，多加小心，最后头顶还是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下巴。

或许因为慌张，那一碰，好像像雨滴一样流进她的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悸动，在心底化开。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微笑的面庞。男人微微仰着脸，目光自高挺的鼻梁处轻柔地向下滑落，眼神交汇的瞬间，虞珠璠却莫名生出一种被俯视的错觉，那种陡然间，变成下位者的落差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浅的、恰到好处的弧度，整个人看上去从容不迫，气质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阳。可若是细细端详，便能发觉那笑容背后，悄然隐匿着几丝出现不怎么恰当的欣赏和期待。好像在看一只麋鹿慢慢地走进自己的陷阱——好像他是故意要让她碰到的。

虞珠璠不禁在心底暗自思忖，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毕竟他身形高挑，这般俯视的视角再正常不过；至于那眼神中若有若无的意味，大概也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得太多了。

这个微笑很着迷，着迷到虞珠璠看得出了神，姜老师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悠，她才回过神，微张开的嘴抿起来，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笑。

“你还好吗？”

那个男人似乎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主动地伸出一只手。

虞珠璠自然而然地伸出另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有力地握住对方，甚至有意无意地摩挲他的指尖，微微仰头，自信地迎上居高临下的目光。

就在这目光交汇的一瞬，她才终于任由那笑容彻底舒展开来，嘴角上扬的角度瞬间变得更大，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仿若月下盛开的昙花，刹那间点亮了整张脸庞。

但左右两颗小巧锋利的虎牙，似乎在悄悄地暗露昙花皎洁背后的危险。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宽厚，中指第三指节无黄痕，掌心指尖布有老茧。身形高大强壮，面有光泽，眼睛深邃坚定，目无血丝与疲态。衣着低调奢侈，注重品质。

作息规律，爱好运动，无烟瘾等不良嗜好。

自信，又带有自信者的通病——高傲。

“久闻您慈善的美名，如雷贯耳。

今日一见，果真……

不同凡响。”

虞珠璠朱唇轻启，声音恰似春日里拂过湖面的微风，轻柔且带着丝丝柔柳拂面的勾引。说话间，她青葱的小拇指尖看似不经意地微微蜷起，轻轻地勾住对方的小拇指。

随后，那纤细的手腕以一种极为缓慢、优雅的姿态悄然转动，如同蝴蝶扇动翅膀，轻盈又带着几分撩拨。

她带动着对方的手臂轻轻摇晃，幅度极小，却好似在两人之间牵起了一条无形的丝线。

丝丝缕缕都是难以言说的情意。

但或许……

或许是因为……

距离产生美。

得不到东西才最珍贵。

自从和他结婚以后，就再也体会不到他能露出这样漂亮的笑了。

他的魅力被熟悉消去三分，如玉的人也显得普通起来。

这要怪就怪虞珠璠身为人类，本性难移。

喜新厌旧，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