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影
书名:邂逅相处 分类:历史 作者:三氏1911 更新时间:2024-10-09 01:34:58
“医疗日志三,患者状况良好,神经系统活动平稳,但需继续观察其应激反应变化。体表创伤已愈合过半,左眼伤情仍未好转,重新预计康复时间为十三日。”瑟汐认真填写着卡修的病历,转头对一旁正在护理的赛琳娜说,“今晚就到此为止,我来善后,你快些休息去吧。”
稍作整理后,赛琳娜缓缓收回魔力,恍然间余光瞥见那安详面孔上嘴角微微抿起,晃眼再看又是那一成不变的模样,她来揉了揉隐隐酸痛的眉间,看来自己是真的累了。起身跟医师瑟汐告别,走出医药室才发现外面已是午夜,她不禁打起哈欠,刚迈出几步忽然瞧见走廊边上坐着一娇小身影。
“嗯?娜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在静谧而幽雅的长椅上,娜娜仅披着一袭轻盈的浅灰色睡衣,紧紧抱膝,身体缩成了一团。听闻呼唤,她缓缓地从环抱的双膝中抬起头,那泛着泪花、微红的眼角,透露着几分脆弱与期待,目光穿透静谧的空气,温柔地投向赛琳娜。
“我……睡不着,想过来看看哥哥。”
“是做噩梦了吗?”赛琳娜走到跟前将自己的外套披了在她身上,“这样可不行,会伤到身体的。安娜院长呢?”
“姨母上午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娜娜拽了拽外套,让那残余的温暖如同一层柔和的庇护,紧紧地裹住她颤抖的身躯。
“这样啊,嗯……跟我来。”
“去,去哪儿了?”
“我的寝室,正好有个空床,今晚就睡我那儿,你不介意吧?”
“介意倒是不介意,可……”
“那太好了,好久没有人陪我共度深夜谈心,想想有点小激动呢。”言毕赛琳娜拉起谢娜娜的手往外走,目睹她那满怀热忱、为自己着想的神情,娜娜内心涌起一丝不忍,终究未能启齿拒绝,唯有默然跟随。
两人轻手轻脚推开寝室的门,赛琳娜仔细把床垫铺设好,又点了根蜡烛放在床头柜上。“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啦。”娜娜被这份热心关照渲染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略带羞涩地轻盈跃上床榻。
月色朦胧,待二人躺下后室内格外宁静,深夜的清风短暂停留过后,赛琳娜轻声问道。
“娜娜,你之前住在哪里?”
少女的身体轻轻一颤,急忙在脑海中搜寻事先准备好的应对说辞。“不清楚,只知道我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很少见到别人。”
“那你有到过城镇吗?”
“没,妈妈说那里太远了,路上不安全,但是爸爸偶尔会去城里买东西。”
“都会买些什么呢?”
“额,一般是草药、面粉和调味料。哦!还有我想看的书。”
“你喜欢看书?”
“嗯!我很喜欢寓言故事,还有诗歌,每次听妈妈讲故事,我都会觉得自己成了故事里的人,沉浸于另一个世界,仿佛切实度过了一段别样人生。”
“听起来你母亲很会讲故事啊,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听一听。”
言毕娜娜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耸肩蜷缩,低声喃喃道:“抱歉,赛琳娜姐姐。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啊,对不起,是我多言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那作为歉礼,我也给你讲我自己的往事好了。”赛琳娜翻过身朝床边挪了挪,双眼炯炯有神面向娜娜。“其实我跟阿诺斯是异国北境冰原人,来这里躲通缉的。”
“啊?”
“真的!”见到娜娜脸上绽放出惊讶之色,赛琳娜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光芒,随即故作深沉,唇角微翘,声音严肃而低沉地说道,“我们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事,差点被灭口,费了好大劲才逃出来,没想到被安上无名之罪,无处容身,不得已才离开家乡,来到别国寻求庇护。”
“这也太……那你们的家人怎么办?他们会受到牵连吗?”
“我家在当地还是有点威望的,那些人不敢找我家的麻烦,而且这些年我跟家里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除了不能见面其他都还好。可是,阿诺斯……就不像我这么幸运了。”赛琳娜顿了顿,面露难色,说道,“他自幼失去母亲的呵护,父亲的早逝又让他过早地咽下孤独的滋味。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如同一叶孤舟,独自在波涛汹涌的异乡漂泊。无人能想象他心里积郁了多少无处安放的哀愁。”
“好可怜,阿诺哥那么好的人……”
“但不是有这么一个古谚吗,‘若幸运未亲吻额间,也必将抚过脸颊’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另一个家。”
“这里?学院?”
“不,是以前的遗孤院。你还不知道吧,学院最早是由安娜院长创办的遗孤院,收养了许多在战争失去家庭的孤儿。我们刚到这里时还担忧怎么跟别人相处,但我们很快就融入到这个温馨有趣的大家庭里,而你哥哥卡修是这个大家庭里最重要的人。”赛琳娜闪烁其词,眼里满是跟阿诺斯一样的憧憬。
“那时卡修哥是所有孩子里最大的,比任何人都更为成熟,院长不在的时候就是由他来照看所有人,现在想来卡修哥真是可靠得出奇,默默无闻地呵护着我们所有人,从未乞求过什么,遗孤院的孩子们能以兄弟姐妹相待,全靠他从中不懈调和,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你哥,就没有我们的第二个家。”
听着话娜娜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在学院遇到哥哥的人,对他都那么尊敬。他的温柔就像汪洋,包容了所有的人,能够超越血缘的界限,将各异的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样宽广而深邃的胸怀,她原本只在书中读到,如今却发现,自己与其他人一样,被哥哥的魅力深深吸引。这样想来,卡修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更加崇高和伟大。
忽然她有了一个疑惑。
“哥哥他有遇到过什么难事吗?”
“嘶,困难啊,真正能难倒你哥的事我还未见过,倒是我们以前弄过不少麻烦给他,现在想想还挺对不起卡修哥的。”赛琳娜转了转眼珠,皱起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记得有一次,我跟其他孩子好奇跑到后山里去玩耍,结果不幸撞见盗猎者队伍被追捕,当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们拼了命地逃但还是被抓起来了。”
“欸,然后呢?”
“我们被绑在一起,听着他们讨论怎么处理我们。我至今无法忘记那天自己是多么临近死亡,现在想起那茫然无助的绝望,仍心有余悸,不过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窥见希望的亢奋。正当他们准备动手时突然窜出一群猛兽,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慌乱中绳索忽然解开了,同时耳边听见你哥的话语,他低声说,‘趴下别动’我就紧闭眼趴着,乞求一切快点过去。周边嘶吼哀号此起彼伏,待到兽群远去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挡在面前,一人设下防护罩把我们护住的卡修哥。周围一片狼藉,我们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现在安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也不清楚这是巧合还是预谋,我只清楚记得那天黄昏里他一路安慰着号啕大哭的我们回家,没有半点责备。
这便是让我们这些孩子能够无条件相信的好大哥,可以帮你排忧解难,可以听你哭诉,可以让你安心。因此即使是现在我也依然坚信他很快就会醒来,毕竟他总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所以别再乱想了,娜娜,对你哥要有信心。”
“我明白,但是……发生这种事情……”
“怎么,难道就因为这个,他在你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形象轰然倒塌了?”
“不,不是,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什么?”
“害怕……我说不上来,只是突然发觉这世间现实跟我在书籍里所认识的不一样,大家的生活不都是平凡美好的吗?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恶行?为什么哥哥会被伤害呢?”
“是啊,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恐怕要你自己去找答案。这世间变化无常,明日与变故总会有一个会先到,你甚至难以揣测是好是坏。”
“难道没有提前应对的方法吗?”
“没有哦,不管是天灾人祸,还是福运幸临,我们都没法预知,唯一能做的就是运用当下一切本领去应对,卡修哥的抗争,瑟汐医师的疗程,安娜院长以及其他人的协助皆是如此。那么娜娜,你有想过,该怎么应对了吗?”
“我……”
“啊哈哈,不用急着回答,有的是时间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再作答复吧。现在睡觉要紧。”说罢,赛琳娜吹灭了蜡烛,“夜安,娜娜,愿你有个好梦。”
“夜安,赛琳娜姐姐。”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一缕月光透过纱幔斜照进来,娜娜弓着身子将卡修送给自己的铃铛紧紧抱着,让它慢慢有了温度。此刻她在想,如果摇铃真的能让哥哥醒来该有多好,怀揣着不切实的幻想她渐渐入梦。
当整个宿舍楼沉浸于寂静时,另一边药医室仍灯火通明。瑟汐守在门旁,一遍又一遍地伏案研究着医治卡修左眼的方法。
情况比她想得还糟糕,过去了这么些时日,眼部的神经丝毫没有活跃迹象,再拖下去失明是迟早的事。她尝试通过用魔力外部刺激,但眼部上残余的不明术式一直阻碍着传导。她想出两种解法,一是用更高的魔力持续传导,强行破坏术式,但风险是要在术式被破坏的瞬间立即压低魔力的流量,不然会失控导致眼部坏死。而另一种虽然稳妥但很耗时,这几天她便一直在想办法钻研出瓦解这个不明术式的方法。
研究手稿一张又一张堆叠在桌上,瑟汐对着那不知端详过多少次却毫无头绪的古老术式发呆。
结构并不复杂,可每一个组成的咒言竟然都是前所未见的,既不像当代风格,也不是远古时期的东西,无法辨识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产物。
百思不得其解,瑟汐搓揉着紧锁的眉间,不禁长声叹息。
“怎么,连我最引以为傲的医师,都束手无策了吗?”听声瑟汐抬起头,安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旁,身后背着一长串包裹。
“短时间内没法解决而已,你的事怎么样,家里顺利吗?”
“还行,费了点精力。”说着安娜拍了拍背后的包裹,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能再进入精神识海吗?”
“不确定,如果真按你所说的小罗在精神识海里有自主意识,那为何这几天的意识波动还是如此低迷,这不合常理。”
“那就再去问问本人。”安娜走到病床前伸出双掌对准卡修耳朵两侧,正准备施展魔法却被瑟汐立即打断。“等等,这次换我来持法,你上次的做法太粗略了,若不是我及时把你抽离出来,你恐怕就迷失在识海里了。下次若没有我的协助你不许独自进入,明白吗?”见老友一脸严肃的模样,感觉到隐隐压迫的安娜连忙缩手。
“好好好,我记住了,听你安排。”
稍作整理后安娜搬来椅子,闭目坐在床侧。站在二人之间的瑟汐举起双臂吟诵咒言,昏暗的室内瞬间被明亮的光芒照亮,变得洁白无瑕。
过了一阵,安娜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屹立于一处群山环绕的绿茵上,不远处散落着几间房屋,忽然身后传来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转身眨眼间就来到切近,孩童的虚影径直穿过躯体,使得她看清了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她再次看到那些充满稚气和纯真的笑容时,她的心灵仿佛得到了深深的慰藉和治愈。
“你还真是比我更深爱这段时光啊,卡修。”安娜转头对忽然出现在身前、只有她半身高的黑发男孩说道,“你要的东西造好了,虽不能完全复制特性,但以我家的工艺绝对是最接近原件的仿制品了。”
“劳烦您回家奔波劳碌一趟真是抱歉,公爵他知道此事吗?”
“他差不多也收到消息了,后续就看他愿不愿意来插手这些事。”说着安娜神色愁闷,看向卡修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真的要这样做吗?不能刻印在其他地方吗?瑟汐她很快就能找到破解之法,你没必要……”
“院长,我早已准备好,也希望您能相信我的决定。”卡修毅然说道,“那古物上的咒文绝不能随意刻制在常见之处,为了保证其隐秘性,当下我的左眼是最合适不过了,与其等着残废那倒不如好好利用,毕竟这可是世上难得的纪前咒文。”
“但相对的,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若有万一你会没命的。”
“正因如此我恳求院长您来主执,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这也是目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的办法。”
看着男孩泰然自若的样子,安娜踌躇了,刻印技法她也算十分熟练了,可为何自己心里会如此不安。远处传来孩童欢笑声,卡修转过身微笑着挥手回应。“拜托您了,安娜院长,不能再耗下去了,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学院,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拖累你们。”
那不合年龄、刚毅凛然的神情再次重现在男孩脸上。安娜清楚,从她亲手建立遗孤院的那一刻起,便让一个漂泊的灵魂找到了归宿并倾尽所有于这方寸之地,自己只是给予了一个期望,而他磕磕碰碰地实现出来,他爱得深沉,视若至宝,为此不辞辛劳,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卑微的“奴隶”。与之相比,她发现自己的犹豫竟是如此可笑,此刻他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支持,闲适的日常让自己越来越优柔寡断,忽视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爱逞强的孩子了,如今的他也担当起了自己选择的责任,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友人,眼下都应当尊重他的选择,那自己又怎么能辜负他的信任呢。
“好吧,我尽全力一试。”
从男孩盈盈笑颜里她仿佛看见了相似的身影,莞尔而笑的自己原来也不过是另一个被束缚的“奴隶”罢了。
“但是,如果在刻印过程中有所异常,我会优先保证你的性命,停止刻印。”
“嗯,辛苦您了,安娜院长。”
随着卡修微微弯身,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起来,男孩与脚下的土地在安娜眼前被不断拉远,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安娜遁入一片黑暗之中,当她再度睁眼时自己已回到了现实。
随即与瑟汐讲述了刚才他们商量的计划。起初她还保持着一丝疑虑,但当见过那物件上镌刻的咒文并经历一番深思熟虑后允许了这项激进的举动。
二人将应用之物准备好并仔细布置了一番,便把那物件竖立于床前,安娜双手合拢、阖眼轻吟咒辞,以此身为中心展开重重阵环,强大的魔力洪流在狭小的空间里若隐若现地翻涌着,包裹在长物上的麻布被层层掀掉,表面刚裸露出一点褐色光泽便瞬间被堇色光辉覆盖,随之整体缓缓飘起。
“我准备好了,瑟汐。”
瑟汐应声点头,伸出双掌置于卡修耳畔两侧,掌心莹莹青晕涟漪,犹如植株生长逐渐覆上了他的脸颊,揭开眼睑。
“开始进行刻印施术。”
安娜摊开双手,漂浮的光柱便散成纤纤丝线,一并朝床头靠拢。为了精准操纵着每一根比发丝还要细的“织线”,接下来的一秒钟她必须全神倾注,穿透眼膜在瞳孔内编织微缩术式,除了把握住解构器物、元素递输、术理编结这三方面之间魔力用量的平衡,同时还要时刻注意残余散碎术式在刻印中产生的效应,并适当进行调整。
如此高强度地脑力运作,即使是全院最通晓此术的安娜经过半刻后也开始略显劳倦,然而整个进程至此才完成一半。
“你还好吗?我感应到你的思绪有些分散,需要帮助吗?”瑟汐施展出自己的术式操纵着新生“枝叶”,为友人擦拭掉额头上的颗颗汗珠。
“暂无大碍,继续。”
正当安娜抖擞精神变换手势之际,她敏锐察觉到术理编结上的异样,随之种种刻印异象迭起,连带导致元素递输方面也出现问题。突如其来的异变顿时牵起二人的心弦,瑟汐抬手的瞬间安娜心领神会,下一秒二人同时运转魔力并迅速控制住卡修体内紊乱的魔力流向,相对无言却仿佛同心一意般分工协作,短短几分钟内便化解了各处障碍。
“病体意识出现异常波动,安娜我们得停……”
“继续,这是个机会,那些不明术式的效应正在被抑制。”
“太危险了,意识波动非常剧烈,若再继续刻印下去很可能会导致头部经络魔力过载,造成严重神经损伤的。”
“所以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安娜紧皱眉头,肃然道,“再争取一会儿时间,我快要完成刻印了。”说话间她加快了解构器物的速度,漫天“织线”宛如滂沱箭雨围抱住了卡修,见对方毫无停手之意,瑟汐也只能倾尽全力撑持着稳住病体。
银白色的“织线”飞速编结着咒文,笼罩于上的青翠枝丫不断生长,全面抑制卡修体内脱序的魔力流动,此刻二人犹如演奏疯狂交响曲的乐家,在乐器濒临崩坏的边缘孤注一掷,不遗余力地将演出推向高潮。
“快撑不住了,安娜!”
“收到,最后一段,完成!”
话音刚落安娜立即抽回所有魔力,激昂的旋律直冲顶峰,随后戛然而止,只留余响隐隐徘徊。
“真走运,差点就失控了。”瑟汐边着手展开善后工作,边斥责道,“我下次再也不会让你胡来了。”
说话间安娜察觉到卡修的眼角忽然抽搐,连忙使了个眼色,二人凑近了端详。静待许久,卡修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涣散的瞳孔在二人久违的注目下逐渐聚焦,随后慢慢有神了起来。
“我这是?”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的吗?”瑟汐拿起烛台凑近观察。
“我……叫卡修·罗,是异世魔法学院的毕业生。”
“听力、认知以及瞳孔变化一切正常,刻印成功。”
“刻印?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捂住左眼,试着感应里面的术式,“不愧是安娜院长,这次刻印足以载入皇家研学院的典范。”
“我可不希望这样的案例被广为效仿。”
“其他地方都没问题,估计再疗养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了。”瑟汐长舒一气,眉心舒展,叮嘱道,“切记,这段时日不可过度施展魔法,运转魔力切勿急进,我明日再调剂些药方给你,安心休息吧。”言毕她收拾好东西就往门外走去,顺带给安娜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关上门。
待脚步声远去,安娜缓身坐在床旁,神色凝重道,“还记得遇袭的情景吗?”
“记不清了,对方的灵感术远在我之上,实力与莫斯特大叔相近。虽不确定他们从我的记忆里得到了多少情报,但他们肯定是冲着那件器物而来。院长,现在解密到什么程度了?”
“那件器物的来历远比我想象还要古老,材质、纹理、咒文皆不明,按我家那位老学士的判断,至少是两个纪元前的古圣物了。此事我已告知研学院,过几天便到学院接收此物。抱歉卡修,事先没和你说明,擅自做主了。”
“不,真正需要道歉的应当是我。因我一时的贪念,竟让学院陷入了未知的危险之中。我……深感愧疚。”
“不必这样说,如果不是你偶然间的发现,这深藏于王国地下的危机恐怕永远不会被揭示。按理,你应得嘉奖才是,不过现在嘛,我想你也没心思在意这个了。”
“我都这样了就别打趣了。”卡修莞尔一笑,忽然一愣随之问道,“新生报到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我懂,但很可惜,传至装置已送至各处,来不及改期了。不过我已向附近的驿站驻军还有警安庭院请求援助,现在就等他们答复了。学院周边也设下结界,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异常情况。”
“娜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安娜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昏迷的这几日她总是忧心忡忡的,图书馆也很少待了,天天守在门外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你醒来,无论我使出何种办法,她还是不肯轻易离开,这点执拗性子倒是跟她母亲很像。现在她是饭没吃饱,觉没睡好,精神状况虽不差但也称不上良好。”
“这样啊,看来此事对她打击不小,有点对不起她呢。”
“不过待明早见了面,她应该会高兴好一阵子吧。”说着安娜从身后桌上拿来一叠文件,递到卡修面前,说,“这些是馆长收集来的调查资料以及此次事件的结案报告。”
“结案了?”
“不过是应付大众罢了,警安庭院仍在暗中调查。”卡修边听着安娜讲话,边查阅起手头上的文件。“虽然现场被清理过,但仍遗留了几处痕迹,顺着线索他们追踪到一处地下人口贩卖场,不过很遗憾,到那里时已是一片狼藉,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大致可以确定,袭击你的那伙人与先前绑架你们的人是同一个团伙。”
顺着话卡修翻阅起馆长收集来的资料。“从灰市上打探到,这伙人是最近几年冒出的,以走私与人口贩卖为主在当地活动,行事神秘谨慎,从未走漏风声,连灰市的人都少有见闻。来历不明,规模不明,活动范围不明,不是一般的灰色团体,依馆长推断其背后肯定有势力支持,而且还很特殊。你要小心了,卡修。”
“嗯,能查明这股势力来源吗?”
“目前,我们缺乏足够的线索来深入调查此事,但无论此伙人来自哪里,对于王国而言,它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潜在威胁。”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敲门声。“安娜院长,突发紧急状况!”
“何事?”安娜连忙推开门,来者是莫斯特的下属。
“附近守林人发来急报,学院西侧山谷于半刻钟前突发森林大火,火势迅疾,正朝学院蔓延过来,队长已亲自率领队员赶往,布置防火线,请立即通知各位同仁,迅速做好防护措施,确保安全。”
“失火原因呢?”
“暂且不明,但根据守林人的推测,自然起火的可能性不大。”
不等落语,安娜便感应到身后魔力剧烈流动,转头看见卡修施展传至魔法时她立马叫住。
“等等,卡修。”
“他们来了,娜娜她现在很危险,我必须过去。”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中,苍白色的法阵旋转得异常迅疾,瞬间将他整个人纳入其中。
“若有意外,不要逞强。”
卡修回以肯定的目光,随即他的身形被光辉所包围,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娜朝窗外望去,只见远方山峦之上,火光摇曳不定,映照在山森之间,将原本宁静的山脉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一缕缕浓烟正缓缓升腾,晚风吹拂,像一条条黑蛇蜿蜒扭曲,融入夜空。夜色愈发浓重,火光与浓烟在远方交织,这惊险的光景不仅仅映照在安娜眼里,也映照在另一对紫眸中。
娜娜在阵阵敲门声中缓缓醒来,睡眼惺忪中她迷迷糊糊地望向窗外,远处山火的熊熊烈焰瞬间划破了她的朦胧,令她猛地清醒过来。她慌忙从床上起身,推了推身边的塞琳娜,但不知何故,依然沉睡未醒。
“娜娜,你在里面吗?”
那熟悉的嗓音掠过耳边,娜娜愣在原地。那确切是哥哥的声音,清晰而亲切。当她打开门看见卡修站在自己面前时,忽然间竟难以分辨这究竟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切的现实。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细微的疼痛如同一缕春风,一下吹散了所有的迷惘,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这一切,是无比真实、不容置疑的事实。
“听我说,妹妹。”卡修蹲下身双手握住娜娜的肩膀,认真说道,“学院正处于危险当中,敌人很有可能已经潜入,我必须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言毕便拉起娜娜的手往外走。
“欸,那那那,那赛琳娜姐姐怎么办?其他人呢?”“自有他人来管,眼下保护好你最重要,我们得尽快与安娜汇合。”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娜娜还未来得及思索,便已跟随哥哥匆忙的脚步,快速穿越那悠长的走廊。二人刚走出没多久,便迎面撞见了一个急匆匆跑来的人。
“卡修学长,你怎么…?”阿诺斯的反应与娜娜如出一辙。
“院长让我尽快带娜娜到安全的地方,你来得正好,赶紧组织好人员,疏散到学院安全地带,待到情况稳定,与院长联系。”阿诺斯还来不及回应,卡修便牵着娜娜飞快从他身旁走过。
刚迈出几步,身后阿诺斯突然回头叫了卡修一声。
“卡修学长,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吗?”
娜娜轻轻抬起头,端详起哥哥的眼睛。那双宛如夜空般清澈的黑眸,透露出无尽的温柔。她在这双眼睛中探寻了许久,从中并未察觉到一丝异样之处。
“你眼睛已经痊愈了吗?”
“噢,多亏了医师,已无大碍。”
“也对,毕竟是瑟汐医师。那你们路上小心。”
卡修微微颔首,以示回应,随即轻握娜娜的手,转身款步离去。就在他们行至楼梯间之际,忽然间,一股森然寒意从背后袭来,卡修心头一紧,正欲回首探查,却见一片晶莹的冰棱如同鬼魅般掠过他的脸颊,划开一道血口,一滴鲜红的血珠悄然滑落,轻轻溅在了娜娜那稚嫩而惊恐的脸庞上。
“阿诺斯,你…”
不等他说完,紧随一阵猛烈而刺骨的寒风,犹如无数冰针般扑面袭来,瞬间混淆了两人的视线。娜娜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恍惚之间,似乎瞥见一抹寒光凶狠地朝哥哥疾速劈落。惊慌之中,就在她即将惊呼的瞬间,空气中陡然响起一声“铛”的脆响,那是利刃相撞的轰鸣,激起的气流震散了周遭的寒雾。
这下她才看清,阿诺斯的手中紧握着冰刃,狠狠地压在了卡修顽强格挡的短刀上。
“果然,你不是卡修学长。”阿诺斯身形一晃,迅速抬起腿势,犹如蓄势待发的弓弦,在收刀的刹那,猛踢出一记凌厉的正蹬,将卡修击退数步,紧接着施展冰系魔法,手中连续射出数枚冰棱,如疾风骤雨般袭向对手,迫使卡修不得不连连后退,直至距离十步之遥。
“阿诺哥,你这是干什么?”在娜娜惊恐而不知所措的注视下,阿诺斯快步走到她身前并将其护至身后。
“小心,娜娜,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假扮的。”
冰雾中卡修的身影缓缓显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啊,阿诺斯?”
“我昨天刚给卡修学长做过护理,他手臂上的伤可没这么快痊愈,更别说能提刀格挡了。”阿诺斯死死盯着眼前跟卡修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低声对娜娜说道,“娜娜,快从我身后的楼梯下去,有多快就跑多快,我来拖住他。记住离开宿舍后就径直朝西跑,去找安娜院长。”
聆听完毕,娜娜依旧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中。先前,重逢的喜悦如同迷雾遮掩了她的感知,然而此刻,她才恍然察觉,眼前这位“哥哥”,身上缺失了一种对她至关重要的东西——那是一种深沉而坚定的安全感,是她心灵深处渴望已久的温暖依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转身飞快地跑下楼梯。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真是大意了。”
“闭嘴!”阿诺斯眼中怒火喷涌,目光如刀,直逼眼前之人的灵魂,手上青筋如同蜿蜒的龙蛇般暴起,紧握的冰刃在愤怒地颤抖中闪烁寒光。他怒斥道:“利用他人至亲的容貌施行诡计,这等行径,真是卑劣至极,不可原谅!”随着他的怒吼,冰冷的气息如同狂风暴雨般充斥整个走廊,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冰封牢笼,将两人牢牢困于其中。
“唉,你就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吗?总是这样给我添麻烦。”
“住嘴!你不配说这话!”
阿诺斯身形如箭,疾速向前,猛地直逼对手,手中利刃挥洒自如,划破空气,激起一片刀光剑影。在这浓雾缭绕的幽暗中,两道身影穿梭交织,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一级级台阶在脚下延伸,上方激战的喧嚣声逐渐淡去,娜娜的耳边恢复了片刻宁静。然而,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险境所吞噬,她的心神陷入了混沌,思绪纷繁难以理清。焦虑与慌乱如同潮水般涌来,封锁住了她的思绪。此刻她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本能地盲目奔逃。
迈出宿舍的门槛,皎洁的月光如细雨般温柔地倾洒在身上。在这一刻,她的内心骤然平静了下来,那份熟悉的舒适感如同暖流般涌现,抚平了脑海中所有的喧嚣与纷扰,让她的思绪得以在宁静中自由翱翔。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半空中,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刺破了寂静,一道黑色剪影在娜娜眼前急剧坠落。凝神细看,只见那遍体鳞伤的身影,是阿诺斯。
“娜娜,快躲到我身后。”他咬紧牙关,顽强地挺身站起,忽略遍体的伤痕剧痛,毅然决然地再次守护在娜娜面前。
“卡修”从破碎的窗户边一跃而起,落在二人前方挡住了去路,他目光炯炯落在阿诺斯身上,嘴角挂着一抹兴致索然的奸笑,徐徐说道:“真想不到,这所学院培育出的学子,实力竟如此不凡,直令人敬佩。”
“早知你的实力尚且不足卡修学长的一半,我刚才就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说话间阿诺斯一只手背到身后,侧过头小声对娜娜喃喃道,“娜娜,等下我会把你传送到学院外的一处落脚点,你拿好我的徽章,它会指引你去找安娜院长。”娜娜连忙接过那枚徽章,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划痕上,眉头微微蹙起,满是担忧问道:“你还好吗,阿诺哥?”
“不过是些小伤,不必担心。刚才身处室内,我怕波及无辜,不敢尽全力。但现在,没了那些不便,我可以放手一搏,毫无保留地施展我的全部实力。”
“可是你一个人…”
“若是有旁人在的话,又会让我畏手畏脚起来的。”阿诺斯一挥手,一道耀眼的白光将娜娜包裹起来,临别之际她仍听见他那温柔的声音。“跑起来,娜娜,别停下。”
白光冲天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哎呀,这下又麻烦了。算了,还是回去好了。”
“擅闯学院,谋害学生。作为学生会会长,无论如何也不让你走的。”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真想快点了结你。但那样的话又会增添不少麻烦,怎么办呢?哦,对了。”“卡修”轻轻打了个响指,学院之外的远方山脉蓦然间爆发出一团剧烈的火光,在阿诺斯眼里犹如怒龙吐息般,灼烧着他的心弦。
“时间差不多了。”他冷冷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什么?”
“我该走了。”“卡修”回眸一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不怀好意的弧度。“刚才我在那个女孩的房间里留下了一个小礼物。虽说没有这么震撼,但我想一定会让她印象深刻的。”
“你说什么!”阿诺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同时他也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好心提醒一下你,拆礼可是很费时间的。”“卡修”缓缓转过身,挥手施展传至魔法。“我很好奇。对你而言,同学的性命和自己的职责,到底哪个更重要?”阿诺斯目光如炬,怒火中烧,瞪着“卡修”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要将他吞噬。片刻的犹豫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疾步朝宿舍楼奔去。
听见脚步声逐渐消失,“卡修”得意地笑了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如此轻易就被牵着鼻子走。”话音刚落,他如同幻影般消散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在学院之外的某个幽深角落,娜娜透过斑驳的树影,隐约瞥见山际那一抹赤焰。掌中的徽章忽然开始急剧闪烁,她小心翼翼地注入魔力,眼前一缕细腻如丝、银白璀璨的线条在空中飘荡显现,蜿蜒游走。心头涌起的不安,使她不由自主地回首望了一眼静谧的学院,然后鼓起勇气迈开步伐,顺着指引,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地奔跑起来。
微风轻声掠过耳畔,娜娜的步伐虽迅疾如风,却轻盈至极,连枝头的羽兽亦未被惊动分毫。这一刻,思绪不禁回到往昔,回想起某次她在家附近的深林里被猛兽紧追,彼时此刻的心境是如此相似,心口被紧张的情绪紧紧堵住,神经如绷紧的琴弦,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瞬间的松懈便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火光愈发耀眼夺目,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树木燃烧的焦灼气息,浓烈而刺鼻。此刻,娜娜感受到体能已临近极限,体力也开始急剧流失。然而,即便是疲惫至极,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拼尽全力与空气争夺喘息那样,她也未停下奔跑的脚步,依旧咬紧牙关,向着黑夜里唯一的光明,发起了不顾一切的冲刺。
可正因疲惫而导致感知力迷糊,她未能察觉到背后悄然逼近的黑影。后背突然被某种不祥之力击中,使得高速行进的她瞬间失衡,如同断线风筝般连翻数个跟斗,踉跄倒地。强烈的剧痛刺激着她作出反应,奋力挣扎着爬起之际,身后幽幽传来了那真假难辨的声音。
“没事吧,妹妹?抱歉,刚才没掌控好力道。”
言语宛若利箭戳穿了身躯,娜娜惊恐至极,方才勉强站起,旋即又无力地跌坐地上,全身颤抖,惊慌失措地步步后退。在树丛间幽暗的阴影中,“卡修”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显形,眼中寒光熠熠,与那夜追赶自己的夜行野兽别无二致,残忍而不失警惕,虎视眈眈地锁定着眼前在绝望中无助挣扎的猎物。
“怎么摔得这么厉害?没事,有哥哥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不要…别过来!”
“怎么,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看来要好好管教一下才行。”“卡修”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娜娜慌忙抄起身边随处可抓的东西,朝他扔去,可这点微不足道的反击并不能延缓他前行的步伐。她每后退一步,恐惧的阴影便随之迫近。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紧紧勒住,像抽丝剥茧一般不断折磨着她的心灵。
正当此时,指尖触碰了一件坚硬而冷冽之物。她小心翼翼地探查,是哥哥赠予她的铃铛,显然,在刚才的跌倒中,它悄悄地从她怀中滑落。
重新紧握它的那一刻,娜娜顿感心中的纷扰瞬时被安抚,仿佛有一股不屈的勇气充盈胸腔,令她不再惧怕。缓缓闭上双眼,那日哥哥将铃铛交付自己时立约的样子似乎浮现在眼前。再度睁开双眼,那双眼眸已无丝毫惊惶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的坚定与无畏。她敛息凝神,凝聚起全身魔力,在无声的幽境中轻摇起约定之物。
铃声悠扬似山间清泉潺潺,流向四面八方。忽然间,一阵清风骤然拂起,落叶起舞,缓缓飘坠。一刹那,一抹银辉在她眼里划破夜空,转眼间降落在身前,搅动起一片尘埃飞扬。娜娜不禁眯眼,轻轻咳嗽了几声,狭窄的视野里一道熟悉而高大身影赫然挡在眼前。在这笼盖全身的背影中,她感受到了,唯有那特别之人才能给予的深厚安全感。
“抱歉,娜娜,我来迟了。”
卡修缓身在娜娜跟前蹲下,眉梢紧蹙,眼中涌动着无尽的担忧与关切,他轻轻地拉起妹妹,拍去衣上的尘埃。一抹宛如初春新绿的治疗光辉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如春雨般细细流淌,抚平了所有的伤痛。娜娜欲言又止,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话语涌到嘴边,却又在瞬间消散。刚才种种发生的一切好似在做梦一样,是那么的缥缈、不真实,现在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眼前的现实又让她觉得,是那么朦胧而迷茫。卡修一眼便看出了妹妹不安,他轻抚着妹妹的头发,语气中充满了安抚和坚定。
“别怕,我就在这里,一切有我。”他随手轻轻一挥,围着妹妹布置了一个坚实的庇护结界。随后,他转过身来,目光锐利,横眉冷对眼前那个与自己装扮一模一样的人。
“嘁,差一点就成功了。”那人见此情景也不再掩饰,轻手拂面,瞬息间他身上窜起熊熊黑焰,将伪装的外表燃烧殆尽,显露真身。只见他身着漆黑覆面轻甲,手持双刀暗刃。“不过看样子,你的右手还没法用吧。”
“对付你,一只手足够了。”
“果然那天下手就该重些,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碍事。”
话音未了,只见假面者提刀蹬腿疾冲,其势如脱弦之箭,迅猛而凌厉地刺向目标要害。面对这般攻势,卡修仍镇定自若,他轻轻摘下左眼眼罩,陡然睁眼,眸子里刻印的术式熠熠生辉。一股无形能量从中喷涌而出,宛若穿梭的织线般交织凝结,由虚转实,化为一柄褐色刀柄。他伸手稳稳握住,转瞬间猛地将其从眼中拔出。对方见状,急忙止步后退,他感受到一股无比强烈的威压迎面而来,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
“这是……不对,这不是‘审判’。你干了什么?”
卡修所握的长刃,无论是其样式、质地,还是深邃镌刻的神秘符文,皆与原件并无二致。假以时日,这把宝刃若能经受住岁月洗礼,流传至后世,定能被誉为尊贵圣器。
“真是厉害,竟然做得这么像。”卡修凑近端详,像得到新奇事物似的,欣喜道,“不知威力如何。正好,就拿你来试试。”
言毕,卡修蓦地甩臂抛出一细小石砾,随之身形虚晃。见石砾从耳畔呼啸而过,假面者迅速转身摆出格挡架势,本以为能防住卡修闪后背刺,却不想被他反将一军。待假面者反应过来,卡修已然近身,手中利刃高举,奋力朝对方后背劈落。假面者连忙抡臂绕头将刀挡在背上。虽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但这股强劲的冲击力出乎预料,竟将自己震得飞出数米,连手里的暗刃也承受不住,应声断了一截。
在强烈的冲击波中,卡修同样被震退了数米之远。他迅速稳住身形,随即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他高举手中利刃,刀尖直指对手,刀身上的神秘纹路在这一刻仿佛被唤醒,无数荧光沿着纹路汇聚,集中于刀刃之上。随着他奋力一挥,刀光如练,数道修长尖锐的光锥如同破空利箭般激射而出,直取对手要害。
它们宛如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环绕在目标周围,发起一阵阵无规律的连绵攻势。在这不可预知、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假面者左躲右闪竭力寻找破解之道。但卡修绝不容他有喘息之机,压低身子如猎豹般携着雷霆之势疾速逼近,与光锥的进攻节奏相彰,手里长刃翻飞,连环打出多道招式,将假面者死死压制。在这犹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面前,假面者感觉自己仿佛在与四位身手矫健、配合无间的战士交战,且他们的攻击越发迅猛,令他渐感疲惫,若不能尽快从这场风暴中挣脱,恐怕很快就会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就在二人交战白热化时,卡修顿感身体异变,四肢忽然觉得虚弱无力。在这危急时刻,他当机立断撤身后退,然而未等他站稳脚跟、做出防备,一道鲜血突然从口中喷涌而出。
“哥哥!”
随着娜娜那近乎绝望的嘶吼声在空气中回荡,战场的气氛瞬间凝固。卡修强忍着剧痛,试着重新凝聚体内残存的力量。但那股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难以抵抗。他努力站稳身形,望着妹妹担忧的目光,他仍保持着平静,用微弱却温柔的声音安抚她。
“别担心,哥哥没事的。”卡修强笑着,试图给予妹妹一丝安慰。然而,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让他连说话都变得异常困难。
看到长刃上闪耀的纹路逐渐暗淡下来,假面者立马便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呵,如此惊人的魔力消耗,仅靠你这副病躯能够强撑这么久,实在叫人惊叹。不过,该说你勇者无畏呢,还是愚者无知呢。这么拼命,倒是让我有些棘手,要是一时不慎惹出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谁弄出的可不好说呢。”卡修抹去唇边的血渍,调整好应战姿态,刀刃上再度亮起夺目的橙黄色光芒。
假面者手中的暗刃悄然消散,伴随着双手掌心法阵的旋转,一团漆黑的火焰从中孕育而出。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说罢他的身影没入浓郁的树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难觅踪迹。
卡修尝试去捕捉他的气息,却发现周围弥漫着对方残留的魔力,它们无处不在,却又仿佛无迹可寻,犹如黑暗中捉摸不定的鬼魅缥缈无踪。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的阴影,神经紧绷,感官全开,竭力捕捉到哪怕一丝异常的波动。但假面者的魔力平静如水一般,波澜不惊。每一片叶子、每一道树影,都可能是设下的陷阱,这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移动,以防不测。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四周的魔力出现剧烈波动,黑色的焰矢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飞射而出。卡修瞬间反应过来,长刃舞动如风,迅速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精准的防线,将其悉数斩断,光影交织间,火光四溅。然而,这些并非单纯的焰矢,它们中有的变幻莫测,时而分散,时而聚合,企图找到他防御中的破绽。每一次闪避都伴随着心跳的加速,汗水在紧张的喘息中滑落,但他的眼神依旧是坚定不移。他深知对方的意图,这场消耗战里自己处于绝对劣势,必须在力气耗尽前找出一击必胜的破局之法。
经过几轮激烈较量,卡修忽然意识到,假面者并非无迹可寻。焰矢的攻击虽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每一道都隐藏着一种节奏,一种规律。
终于懈怠了啊。
利用这一发现,卡修开始调整步伐与攻势,使得每一次挥舞更加精准,每一次躲闪更加灵活。随着对攻击节奏的把握,他感觉自己的防御仿佛与对方的攻击节奏无比接近,就在同步的那刻,他找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突破口——攻击的瞬间停顿,那是力量的积聚点,既是对方落脚的时候,也是进攻转换的临界瞬间。
卡修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等待那个瞬间到来。他的心跳与焰矢的脉动同步,呼吸与风声共鸣。他清楚,机会稍纵即逝,唯有孤注一掷。
就在这波焰矢的尾声悄然逼近,卡修看准时机,身躯如同𫠊射出的利箭,迅猛无比地冲向预判的方位。长刃在空中划出一抹炫目的银弧,他将所有力量都倾注在了这破敌的关键一击上,纵使身中数道焰矢,也阻挡不了他的决心。
假面者显然未料到他会如此决绝地冲锋,一时间反应也慢了一拍。就在他刚落脚,焰矢即将出手之际,卡修的长刃切入了他的防具。一股强大的魔力从中迸发,刺眼的白光瞬息间划破了这片森林的幽暗,随之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光晕消散。
强烈的气浪将周遭的一切卷起,而处在护罩内的娜娜目睹了这一幕惊人的破坏景象,心中焦急万分,迫切地寻找着哥哥的身影,她的目光穿过纷飞的尘土和碎片,紧紧锁定在爆炸的中心。
终于,当烟尘渐渐散去,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耗尽所有力气的卡修斜倚着手中已褪去光芒的长刃,沉重地半跪于尘土之中,而他的目光如炬,向另一侧扫去。不远处,那个被强劲力道击飞的假面者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竟顽强地站立起来。他的身躯虽因重创而摇摇欲坠,但丝毫不影响他前行的步伐。
他轻轻抖落身上的尘土,随着碎裂的护甲如落叶般一片片掉落,露出了毫发无损的躯体。
“好恐怖的力量,还好有这身暗铠抵着,不然我怕是尸骨无存了。”破碎的面具下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就像最后胜出的赢家,傲慢地抬起头,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忘形地说道,“看来,是你输了呢。”
“哼哼哼。”
看见卡修安然浅笑,假面者一下收起了得意的表情,停下步伐,警惕地凝视着。
“你笑什么?”
“真正落败的人可不是我。”
“什么……”
话音刚落,天上一道惊雷炸响,假面者正欲昂首观望,却见一只巨手遮天蔽月,接着整个人似被雷霆之力击中,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这动静可真不小啊,卡修。”
尘埃落定,安娜那英勇、令人安心的身姿逐渐清晰,卡修此刻才得以好好松了一口气,也让娜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能有着落。假面者试图挣扎,但那如山岳般压倒性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
“你们没事吧?”
“小伤,无碍。”卡修回首看向娜娜,二人相视一笑。“娜娜也安然无恙。”
“那就好,接下来……”安娜收敛起笑意,转过头来,横眉怒视着已放弃挣扎的敌人,“名字,目的,交接方式统统如实招来,否则毁了你的魔力经络。”
“呵,不愧为猎魔圣手,行事果然狠辣。”即便被压制在地,假面者仍不屈地冷笑着。
“别耍小手段。”
安娜刚要将他反手束缚,忽然间,一声细微脆响传来,只见他喉结微微颤动,不知吞咽下了何物,随之肆意大笑起来。
“可惜,此等天骄就此身殒了。”
卡修敏锐感应到,有一股浓烈的魔力在假面者的腹中翻涌膨胀,意识到对方意图后立马朝安娜喊道。
“安娜院长,快躲开!”
说罢,抬手施展防御魔法,安娜身影一晃,瞬间闪身远离,一刹那,洁白无瑕的护罩把假面者层层包围。下一刻,对方的身体轰然炸裂,熊熊燃烧的黑焰眨眼间便将护罩内的一切事物化为虚无,不留任何痕迹,只有一片死寂。
“疯子。”安娜凝视着那片被“净化”的空地,轻捻起一搓焦土,细细观摩着,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怎么会……”
“哥哥!”
一声急切的呼唤打破的沉寂,安娜愕然回首,只见卡修双腿一屈,无力地跪倒在地。娜娜吃力地搀扶起来,看到哥哥苍白的倦容,原本放松的心弦再一次紧绷。
“我没事,只是有些……”
话未说完,卡修双眼已轻轻合上,就在娜娜几乎抓不住他即将倾倒的身躯之际,安娜伸手扶住了他,并轻声咏念治愈术法。
“真是胡来!这种伤势下还强行激发精神力,你这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可是为了……救娜娜,值得。”
“哥哥……,我……”
“别哭呀,这样……就不可爱了。”即使语气已十分虚弱,卡修仍微笑着伸出手轻抚妹妹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绿意盎然的荧光围绕着卡修,发出微妙的光芒,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极为闪耀。待到荧光慢慢消散,卡修安然合上双眼。安娜才长舒口气,紧蹙的眉心悄然舒展开来,温柔地对娜娜笑了笑。
“没什么大碍,只是过于劳累,睡着罢了。”
娜娜闻言,心情也逐渐平和。安娜小心地将卡修扛在肩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责备中带着关切。
“又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安娜站起身,环顾四周,远处已不见映天的火光。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再有半点松懈了。”
三人在月光下相互扶持着,朝学院的方向缓缓前行。她们的影子在焦土上拉长,显得格外孤独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