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纤云，巧月蒙尘

　　清明已过，天气转暖又寒，来回蔡府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赵安晴一回家就直接倒头睡去，张宥程见她这副样子，一开始没打扰，过了几天，就劝她放弃。

确实她去蔡府工作没什么意义，但她对她和张宥程的未来产生了怀疑，这种疑虑总是在深夜像毒蛇般钻进她的心里。

“宥程，我想再试试几天，好吗，如果实在不合适，我就听你的，好好陪着你。”

张宥程还是不太耐烦，但是只能耐着性子答应。

赵安晴睡的很沉很沉，她在梦中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又是那个裴府————

“娘，大娘过几天过生日了，你说父亲会回来吗？”

关青女正在案前抄录佛经，因为过几天要办生日宴的缘故，祠堂没人，所以关青女难得几天空闲，回到院里抄录佛经。

她眉目柔和，薄唇轻言：“娘也不知道。”

“那娘希望他回来吗？”

“希望吧，但娘希望回来的是你的父亲。”

“我也希望他回来，这样娘才会开心，才会笑。”

她放下笔，看着在床上模仿她跳舞的裴安晴，眼神有些迷茫，不知是问裴安晴还是问自己：“我......安晴.......娘真的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笑吗？”

“嗯。”裴安晴点点头。

关青女没有再抄录佛经，回到了床头，在柜子的最里面是一把牛皮包的小匕首，锋刃尖厉，光看样式很是普通。

关青女陷入了回忆里——

她在上京当教习娘子的这段时间里，曾经救了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他告诉她，他在执行一个任务。

在照顾他的时候，她知道了，原来她救的人是临邑的录事参军赵京，她和他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她还怀了一个孩子。

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告诉她，在他不在的日子，他的朋友裴彬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这一分别便是八年。

裴彬娶了韩老将军之女过了两年，便从临邑指挥使升任镇宁总指挥使。

他来上京禀职的时候把她带回了裴府，她也好好待在裴府等待引产，想到等晴儿出生就一起离开。

只是没想到，裴彬为了留下她，纳了她为妾室，为了晴儿，她也同意了。从什么时候他们关系变成这样的也记不清了，经过裴安晴的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裴彬。

在心里，她对老夫人对韩飞音都保留了一份歉意，她和安晴打扰了她们的生活，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错。

与其深陷过去，不如留在现在，关青女把匕首放回柜子，裴安晴还在床上蹦蹦跳跳着，嘴巴里咿咿呀呀唱着不着调的曲子。

裴安晴哪里都不想去，好不容易娘在，只想窝在房间，好在今日没人来打扰她们，快快乐乐地过了三日。

终于到了韩飞音的生日宴，一般人家的孩子过了八岁已经不再庆贺生日了，但韩老将军爱女心切，每年都会在她的生日宴为她庆贺。

这只是个私人宴会，但在座不只有韩将军夫妇、裴府内人，还有前来送礼的几家朝内好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裴安晴被安排在了最底下靠林子的位置上，因为是韩飞音的生日，所以她把头发揉成一团，穿了件深灰色的外衫，怎么着也要丢裴府丢她们的脸。

只不过孩子们的桌子被放在一起，所以即便是有大人想关注她也关注不到，在孩子里也是最不扎眼毫无存在感的那个。

裴老夫人不常走动，裴彬故意隐瞒，所以上京很少有人知道她母亲的存在，也被韩飞音关在自己的院子里。

前面靠近厅堂的位置，坐了五个孩子，分别是懿王长子卫景秋，尚书令二女乔婉思，韩飞音之女裴安宁，温学士长子温易梅，临邑参军长子马成军。

后面零星坐了包括裴安晴在内的六个孩子，前面的卫景秋和温易梅二人玉树临风，乔婉思和裴安宁二人也是玉骨花姿，他们四人礼仪风范皆是众儿童之最。

而后面却是闹哄哄一片，裴安晴百无聊赖地坐着，她被丫鬟硬拉过来，只能吃点酥果打发时间，其他的小菜根本提不上任何兴趣，只想找机会溜走。

前面的小孩只觉得她有点异常，前来搭话，她只当没听见，继续吃酥果，那小孩也不自找没趣，跟一旁小伙伴搭腔说她的坏话。

她斜眼一瞧，怎么她旁还有一个小孩，只怪他存在感太低了，不管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他低着头一脸委屈地吃着饭，一口没一口，也没其他伙伴找他玩，看着很是可怜。

她打量了他一下，看着穿的也很是寒酸，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脖子还有胳膊藏有几处淤青，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其实她也不逞多让，看起来像是个乞丐。

那个男孩好像察觉她的眼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抬头，反而把头低得更下了，脸都憋红了，此时饭也没吃，只是坐在位置上，手却揉衣脚揉个不停。

看着他这副窝囊样，裴安晴不小心笑出了声，前面被她忽视的小孩还以为在嘲笑他，立马转头对她说：“你笑什么？”

裴安晴没搭理他，他却越发生气：“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都怪裴夫人太仁慈了，才放你这种乞丐进来。”

一听到裴夫人三个字，裴安晴一下子受激了，恶狠狠地说道：“我是裴夫人请来的恶鬼，专门吃你这种小屁孩，你再来吵我，我就吃掉你。”

话音刚落，这个小孩直接哭了，吵着要找妈妈，裴安宁不得已回头无奈地看着她：“二妹，别闹了。”

乔婉思也帮着裴安宁安慰那个小孩说道：“你别哭了，要是在这里哭的话，会被你爹爹责罚的，只要你不哭，姐姐帮你好好教训坏人，好不好呀？”

那小孩一看能报复裴安晴，立马点头，不再哭闹了，乔婉思走到裴安晴的面前，头上的珠花有点晃眼，她居高临下地说道：“这位妹妹，如果你想呆在这里，就请好好安静坐着，如果你不想带这里，也不要打扰大家的兴致，就请离座吧。”

裴安晴一看能走，立马点头，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刚才一直畏畏缩缩的男孩此时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我...我也走。”

卫景秋上来劝了下乔婉思，乔婉思和裴安宁也顺势回去了，卫景秋转身对着裴安晴说道：“你们继续坐着吧，我和婉思妹妹说过了，你向那个孩子道个歉就行。”

裴安晴内心一阵无语，但还是谢过他，向那个小孩道歉，临了，那个小孩继续说道：“丑八怪，根本没人会理你。”

卫景秋只是无奈回座，裴安晴心念一动，顿时泪哭满面，假装伤心离开了座位，只是没想到旁边的男孩追了出来。

正当裴安晴跑到隔院的小径擦干眼泪找母亲的时候，男孩走到她面前，低头递来了一个手帕。

他神情恳切认真地说道：“你...不要伤心，是他们不好。”

裴安晴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追出来？还有还有，为什么你刚才脸色通红？”

男孩有些羞涩，思考了一会，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你一直看着我。”

“而且我知道，是他先找你的麻烦，不是你的错，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伤心，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不应该因为别人的过错而伤害自己。”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裴安晴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这个大笨蛋，我才没有不开心，我是装的！我只想跑出来而已。”

男孩有些惊愕，此时白皙的脸蛋又红得跟苹果一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裴安晴抓着他的手来到了池塘边的亭子里，这里留了四盏花灯，池塘里蓄养了一群鲤鱼，花色不一。

八岁的裴安晴，终日待在深院里，男孩遇到此时最开心的她，少女的心事很难不动容，喜欢一个人就短短这么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