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腐烂的情绪

　　沈让北是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他没什么东西可带,在钱柜和那几个人呆到后半夜，就去了机场。

江琳家里管得严，没跟着熬通宵,不到十点就被家里人接回家。

她本想第二天送沈让北去机场的,结果邓哲在电话里告诉她，沈让北清早就走了。

江琳愣了愣，“那怎么办，我还没联系上林念语。”

邓哲倒是乐了，“你联系人家干嘛,人家又没想见沈让北。”

江琳没太理解他的意思,“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见，兴许是昨天她生病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邓哲意味深长道，“凌晨的时候,她给沈让北回消息了，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到最后都没来钱柜。”

那语气似有几分不解和轻讽。

邓哲要笑不笑的,“她那会儿要说过来，沈让北都能亲自去接。”

“但谁知道呢。”

“……”

江琳沉默了。

她想到昨晚在包间里,一个人无声抽烟的沈让北。

包间霓虹眼花缭乱。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疯一起唱。

唯独他这个主角，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始终眸色倦懒地看着手机，桀骜的姿态也好似颓然伏低，像在等待什么。

江琳忽然很迷茫。

她是真不懂这俩人,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于是在电话挂断后，她干脆给林念语发信息。

那会儿临近中午。

林念语和冯艳莱难得回到烟柳巷吃饭。

是祝平安让两人回去的,说是好久没见林念语，就邀请冯艳莱一起过来。

冯艳莱不想搭理祝平安是真，但也不想让林念语和父亲生分，只能顾全大体地过来。

好在这次祝平安事情办得还算妥帖。

邓佳丽不止准备了一桌好菜，老太太态度也没之前那么恶劣。

林念语胃口小，吃了没多少就下桌。

刚拿起手机，江琳信息一股脑地发过来。

江琳说：【让哥走了，早上八点的飞机】

似乎也很无奈。

她连最喜欢的感叹号都没打。

江琳：【我不懂你】

江琳：【邓哲说你昨晚要是去钱柜，让哥都能亲自去接你】

江琳：【你为什么不来啊，见他一面不好吗？】

即便知道她找自己要说什么，心尖还是猝不及防地颤了下。

避无可避地看着屏幕上的字，林念语视线放空须臾，最终选择平静回答。

林念语：【没必要见】

江琳：【……………………】

江琳：【为什么啊】

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攥紧。

林念语垂着酸胀未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她说，见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她不想忘不掉。

那些该腐烂的情绪，该藏匿的爱意，早就在昨夜连根拔起。

它不该再影响未来。

-

人类的记忆似乎也分轻重缓急。

每当回想起那段年少青葱的时光，林念语印象最深的永远是和沈让北重叠的那几个月。

除此之外，回忆都是乏味无趣的学习和考试。

总的来说，也算如愿以偿。

比如高二下学期，林念语以格外优异的成绩进了a班。

不像b班，a班学习气氛尤为紧张，江琳也少了很多时间和她在一起，仅在放假时，两人才能凑到一块儿待着。

同样的，自那之后，林念语几乎没和邓哲周闯再有什么往来。

邓哲和江琳同在c班，周闯成绩则掉到了b班。

没了沈让北这条“无形纽带”，林念语和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变得生分，换句话说，是她的主观意识在左右。

——她并不想听到有关沈让北的消息。

就连五人小群，她也退了。

江琳想过把她拉回来，但一想她和几个人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就干脆算了。

虽然和以前的朋友变得有些疏远，但林念语也不算特别孤独。

毕竟和她一起考进a班的还有赵奇嘉，两人在a班也是同桌。

巧的是，两人坐的位置，正是曾经沈让北坐过的，靠窗倒数第一排。

赵奇嘉坐的位置，刚好是沈让北的。

有几次，林念语刷题刷累了，一抬头，看到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赵奇嘉，忽然就有种，她身旁坐着的是沈让北的错觉。

那时的她，已经和沈让北断联半年有余。

可她却仍能清晰地体会到，那种遗憾又酸涩的滋味。

就这么熬了又熬，高二下学期终于度秒如年般过去。

林念语升入高三。

冯艳莱精神一下就紧张起来，开始疯狂给林念语买补品，最夸张的一次是林念语吃桂圆干吃到流鼻血，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吓坏了一票人。

江琳为这事儿笑的啊，特意发了条朋友圈。

就是当晚，消失很久的沈让北，突然冒头，在那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

林念语盯着他的名字。

发了好久的呆。

自那之后，沈让北三个字，仿佛不受控制般再度出现在她的世界。

她听说沈让北奶奶去世了。

听说沈让北刚参加完新一届的网球联赛。

听说他高中毕业后打算出国留学。

听说他元旦前会回连城跨年。

江琳把这事儿告诉她后，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见他一面？

林念语笔尖停住，脑中零件仿佛生锈了般，忽然就不会思考。

江琳看着她的模样，叹气又叹气，也不知道该不该劝。

毕竟现在是高三，不是高二。

再过半年就要高考，林念语分分钟都不能耽误。

万一和沈让北见了一面，再影响她情绪和状态，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不过就算她想拉着林念语也没机会。

那年沈让北并没有回来。

据说邓哲和周闯等了个空，好大的怨气，但总归不算白等，沈让北为了弥补他们，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包括林念语。

只不过她的礼物，比别人迟了几天才收到。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2月30号。

她十八周岁生日。

和去年不同的是，那年的生日，祝平安和她一起过，还有叶添。

冯艳莱也为了补偿她去年的缺憾，早早空出时间订好餐厅。

江琳不能陪她，所以就在当天放学前，把生日礼物送给林念语。

大大的粉色方形礼盒，里面铺满了黑色的拉菲草，礼物是一瓶崭新的香水，和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香水是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是江琳精心挑选的，说只有这瓶，才符合林念语身上的清冷感。

至于那个首饰盒。

林念语打开，发现是一条项链。

细细的银色链条，吊坠是一枚造型精致，振翅欲飞的鸟，上面镶嵌着饱和度很低的彩宝。

极为漂亮仙气的款式，握在掌心分量十足。

林念语回家拆开礼物后，第一时间给江琳打了电话，问她怎么给自己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两样。

江琳说，“香水不便宜没错啦，但项链可不是我送的。”

林念语心潮无声起伏，还没说出那个名字。

江琳就提前说了出来，“项链是让哥让我帮忙转交的。”

林念语：“……”

默然好几秒。

江琳一副懒得管的样子，“反正我东西带到了，至于你俩怎么沟通，那是你俩的事了。”

眼看她要挂电话。

林念语没忍住问，“他送你们的是什么礼物。”

江琳哦了声，“我的是乐高，邓哲是机械键盘，周闯是一双aj。”

每样都是他们各自喜欢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发过去链接，沈让北付的款。

只有林念语的。

是真正意义上，沈让北亲自挑选的。

林念语忽然失语。

江琳说，“我要是你，我就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林念语看着那枚项链，看了很久，很久都没能入眠。

江琳的话，也在她脑中一遍遍循环。

踟蹰到最后，她还是爬起来，给沈让北打了个电话。

月亮很亮也很圆。

她望着窗纱之外清寂的夜色，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掉，却在电话接通的下一秒，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女人声音里有股慵懒的甜。

很年轻的质感和腔调，又有种贵气包含在里面。

林念语一瞬屏息。

再开口时，咬字都不经意磕巴起来。

她没有说自己是谁，也没说要找谁，而是说自己打错了，跟着便匆忙挂断。

那时候，她不是没有过希冀。

希望只是一个微妙的巧合，没多久，沈让北会再打过来。

可最终，没有。

沈让北没有再打过来。

她似乎也没有再问的必要。

她只是蓦地想起，一年前，沈让北在诊所陪她过生日时，她许下的愿望——希望下次生日，他还能在身边。

或许，沈让北只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

才送她那条项链。

总的来说。

那个新年林念语过得并不好。

浑浑噩噩地跨年，浑浑噩噩地刷题，复习，即便是寒假，也没时间放松。

眨眼冬去春来。

高考也在新学期开始后，提上日程。

林念语终于体会到箭在弦上的紧迫感，丝毫不敢懈怠，更别说去想沈让北。

好像恍惚间，沈让北已经成了她人生中关乎过去，却又无关紧要的标点符号。

只有那条项链，证明他曾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又熬过几个月，时间终于辗转来到高考。

努力的人总是值得嘉奖。

最终林念语的高考成绩没有辜负她这三年的努力，突破了往日模拟测验的水平，以658的高分在a班排第22，学年第22。

冯艳莱高兴得不行，祝平安也欢天喜地的，四处炫耀，后来还找了专门老师，帮她参谋报考志愿的事。

最终两人没拗过林念语，她选择了自己的舒适圈——报了帝都一所很知名双一流大学的英语专业。

她从不是一个喜欢挑战与冒险的人。

她只想要平稳而安定的人生。

志愿报完，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林念语在家好吃懒做了几天，不是吃就是睡，再不然就奔波于各个同学的升学宴，和谢师宴。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她相熟的人里，只有她和赵奇嘉考得不错。

周闯考试失利，被家里安排复读，邓哲和江琳就更不必说了，俩人成绩勉强够个三本。

成绩公布的晚上，林念语和江琳见了一面。

两人在公园的篮球场里吹晚风，林念语手托腮，望着打篮球的人群们，一面听江琳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她说邓哲可能要去帝都上大学。

但她家里想让她出国。

其实这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邓哲从没认真回应过对她的感情。

江琳有时候觉得邓哲是在意她的，有时候又觉得不是，他只是把她当做很好的朋友。

江琳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理解你，当初为什么不敢对沈让北表明心迹了，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出来只会让自己难堪。”

林念语对着天边的晚霞笑了笑。

像是忽然看开了什么，扭头对她说，“说不定未来还有更好的风景呢，为什么不去看看？”

江琳也是个看得开的。

起码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做什么青春文学女主角，听到这话欢脱一笑，“也是，说不定未来能找个超帅的老外生个混血，怎么不都比邓哲那狗屁孙子强？”

几句话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放肆起来，却是青春里最漂亮的模样。

最终，江琳听从家里的建议，准备去英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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