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谁说宗师不能是个麻子？

　　我调息默坐，自性空明，陷于将息未息的状态中。

这种状况既可以让自身的消耗降到最低，又能感应周身五丈方圆的生灵气机。

一夜过去，然后又一夜过去。然后在第三天早晨的微光里，书房的门打开了。

嗯，我竟然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影慢慢走到了书桌前，他伸手向烛台把手，却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转身。

这一刹那，我却已经从横梁上跃了下来！

这是一个穿着锦锻羊皮袄、却敞着衣襟的五六十岁的男人，他渊峙鹤立，眼神犀利如鹰，浑身衣衫因内劲运转而猎猎作响，自有一派宗师风范。

只可惜，他是一个大麻子。

没错，他的脸上布满了麻子，而且这绝不是易容术。

瞬间就让这种宗师风范显得很猥琐可笑，就像一个绝世的美人突然当众挖鼻屎，一把盖世的名剑却掉进了粪坑一样。

我见过这个人，虽然他这次手上没有拎着鸟笼。张麻子，林仙儿的父亲，“兴云庄”的管家。

但我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林仙儿的亲生父亲，估计看过他长相的人估计也只会觉得他是林仙儿的一个障眼法或养父，所以没有特别在意。

而且我监视林仙儿几天，也没觉得这个张麻子有什么功夫或者和林仙儿有什么密谋。

这个人平时竟然也如此谨慎！我更加提高了警惕。

“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张麻子淡淡道。

“我的剑不会从别人背后出手。”

“刚才我背对你，毫无防备，是你最好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张麻子气势大盛。

“那是因为我知道，不必偷袭，我也能杀你。”

“像你这么天真的少年我见得多了，也杀得多了。”张麻子冷笑，一脸不屑一顾。

“七月初五，秋暑尚炽，你却穿着羊皮袄。是肾虚，还是受了寒劲内伤？”我寸步不让。

“你会后悔刚才没有出手。”

“你的话这么多，是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握？”

燕师说，如果言语可能削弱你对手的气势，就以言语攻伐。而对手心念动、气势一弱，就需立刻出剑。

我感应到张麻子的气势滞住了一息，我的剑也出手了。

第一剑我用的是阿飞的剑，直刺，极速的直刺。这时候我必须用最简单直接的剑，来抓住并扩大张麻子这一息势滞给我的机会。

第二剑第三剑也是直刺。连续的极速夺命剑让张麻子的步伐和气息略有振荡。

然后第四剑刺到一半变成了诡谲莫测的无名剑诀。这一变化让我开始把握住了战斗的节奏。

但无名剑诀使了六剑，我又变换了华山秘剑。

无名剑诀前六剑我尚可随意使出，后面几剑对内息及力量的损耗过大，这“梅花盗”的内功远比我深厚，轻功步法也很是了得，我必须做好久战血战的准备。

但这几剑下来我确定了眼前这人必是“梅花盗”，因为他已经使出了之前书架秘籍上的好几种秘技，而且其内功之厚实及轻功之高妙，远非公孙摩云、赵正义、田七之流可比。

险峻的华山秘剑后是武当两仪剑诀引其气血鼓荡相激，然后突然来个阿飞直刺让他疲于应付，然后山水流转的峨眉秘剑，然后又换到风格完全不同的厚重千钧的昆仑秘剑……

两刻钟后，当我在“梅花盗”惊讶、凝重、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演绎了二十几种秘剑时，我已经完全掌控了节奏，而且好几次差点刺中了“梅花盗”。

如果他不是使出了少林散花拳、拈花指以及凭借内功硬引导，早已被我伤到。但这样对他的损耗过大。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轻功步伐旗鼓相当，我胜在年轻轻灵，他胜在经验老到。

可我的剑比他的任何功法都要快，都要得精髓，他对这些秘籍绝学的掌握还没到出神入化、本能即可使出的地步。而我的念头方起，剑招已不觉施展开，他心念虽动，身体本能却比我慢。所以每每他的招式刚施展到一半，我的剑已经到了他要害之处。

如此他不得不每每强行变招，并用内劲强行阻滞我的剑意。

这样他体内气血便会时刻相冲，外又受我剑意冲击，损耗会成倍加剧。

如此持续下去，再过几剑，我必将剑上染血，一旦开始受伤，今天“梅花盗”将必死无疑！

但我觉得不应该只是如此简单，“梅花盗”必然有一门压箱的拿手绝学，只是这应该是很明显的独特功法，他不想因此暴露自己“梅花盗“之外的原初身份。

但败亡就在眼前，他应该就要想办法施展其本命功法了。而我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一瞬间，先将他重创，建立足够的战斗优势。

一个刹那时我看到了“梅花盗”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狠意……就是现在，我运转所有的气劲和力量，劈出了堂皇霸烈泰山压顶的神龙一剑。

“彭”的一声浩大的闷响，气息相撞的声音有如洪钟大吕，劲风振荡将屋内的所有家具和门窗震裂。

我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了下脚步，气血冲涌而上，我从喉间吐出了热血。

而“梅花盗”退开了更多，到了墙角处。

他是故意退那么远的，他以调集全身功力以硬扛一击为代价，换得了摆脱我的近身纠缠，获得与我足够远的距离。

但我已经提前洞察，奋尽全力的神龙一击突破他的功力扶持，在他的拼命闪移中没有劈中他的头，却还是深深劈入了他的左肩胛。

如果不是他退得够快，这只左手已经没了。但即使如此，他的这只左手也已经废了。

我已经在接下来的战斗开始前获得很大的优势！

“神剑诀！？”“梅花盗”的眼神收缩，声音里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你倒是有眼光。”我牵扯嘴角，故意使声调显得轻蔑而张狂。

“你是剑神的弟子，是神剑山庄的人！”“梅花盗”满脸迷离和恐惧，“也对，也只有剑神的弟子才可能领会这么多的秘剑绝学，也只有神剑山庄才有这么多剑派剑宗的绝学……”

他还想说什么，我体内的气血却已平复了许多。我提剑又冲了过去，不趁他心神动荡不宁时取他命，难道还要给他时间缓过来后再打死打生吗？我又没病！

我没有冲过去，“梅花盗”脱下了他身上的羊皮袄，露出了他腰间的一个蛇皮袋，然后他右手一伸，我就直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感。

我急忙低头，侧滚，挥剑！

“叮叮叮叮”的几声，数枚手指大小粗细的铁蒺藜嵌入了石头做的墙面与地板。

然后那种毛骨悚然的心悸感又来了，我赶紧又闪身，挪移，挥剑。

快，太快了！

我竟然完全看不到“梅花盗”的出手，也完全看不到铁蒺藜的踪影。

他的手速太快了，这和小李飞刀一样，是技止于道的力量，如果不是我有远高于常人的灵觉灵识，我早已死了！

这必然就是他的本命绝学。

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也必死无疑。

甚至如果不是“梅花盗”的左手已经无法发力，若是他双手激发暗器，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现在我的处境和刚刚“梅花盗”的处境是一样的，那我是拼死一搏近身还是动用“万不得已”？

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用“万不得已”。

这是我与“夕惕”的初次生死战，是一对一的公平较量，是问道问心之战，我绝不可依赖外物。

铁蒺藜，本命绝学，技止于道，麻子，“梅花盗“……

等等，我知道了。

“哈哈哈，原来是你这个荒唐可笑、可怜可悲的家伙！”我一边躲挡暗器，一边放声大笑。

暗器没有停，但我看到了“梅花盗”的脸色发生明显的变化。

“听说你三十多年前差点当上了唐门接班人，在那一代唐门中你的暗器出神入化，将唐门最寻常暗器铁蒺藜练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但就因为这张麻子脸，被内幕操作落了选，让一直败给你的唐应人当了接班人。更可怜的是你暗恋的女子唐欢，也看不上你，而宁愿嫁给一个长相英俊的普通唐门弟子。你愤而奸杀唐欢，叛出唐门。难怪当年你四处奸淫妇女，原来是自己长得太丑，没有一个女人看得上你呢。……也是，一张麻子脸，便是绝世高手又如何？太丑了，脏眼睛。唐笑人，你就是江湖笑话而已。”我嬉笑轻佻，极尽嘲讽之能事。

“放你M的屁，我……”

唐笑人的话没有讲完，我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

在他心绪紊乱、羞恼欲狂忍不住开口时我已经不顾一切的全力冲锋，拼着左腿、小腹硬挨了铁蒺藜，持剑冲到他面前。

唐笑人看着我的眼神充满震惊、愤怒与绝望，喉咙张开，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

我迅速从怀里拿出个药瓶，先吃了个解毒保心丸。希望这铁蒺藜没毒或毒性没有太强吧。

“我听我师父讲过你的故事。我为之前骂你丑向你道歉，你的暗器造诣出神入化，你配得上唐门门主的位置。

但我也不后悔骂你，人丑是爹妈生的，自己怎么做却是自己选的。

你之前只是脸上有麻子，之后则是心上有麻子。

我今天杀了你，你是我西门吹雪杀的第一个恶人，我会记住你的。

还有，我刚才施展的不是神剑诀，只是看起来像而已。我的师傅也不是剑神谢晓峰，而是沈渊默和燕无悔。

还有，你的铁蒺藜没有毒吧？

还有……

你怎么死了？我还没说完呢。

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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