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悲痛

　　太清宫深处，银色光华骤然炽盛。

周围的时空之力疯狂汇聚、涌动。

当初，象二需要血祭自身，才能勉强催动那枚时空遁符。

此刻，唐九虽重伤萎靡，却仅凭一丝微弱的灵力催动。

“咔嚓！”

一声轻响，虚空裂开。

一道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方的空间通道，悄然浮现在唐尘面前。

“唐老，保重！”

唐尘对着唐九郑重抱拳。

随即，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迈入了那片漆黑之中。

“少主，请务必谨记！”

唐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担忧。

“若遇不可力敌之强敌，切勿硬撼，暂避锋芒。”

“等待时间，老朽伤势稍复，定会前去寻您！”

他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定着那即将闭合的空间通道。

灰衣染血，气息微弱，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焦虑。

上次唐家的惊变，几乎让他道心失守，着实是吓得不轻。

只差一点，少主就……

“知道了。”

通道即将彻底封闭的刹那，传来唐尘平静的回应。

轰！

空间猛烈震荡了一下，通道彻底弥合。

唐尘的身影，消失无踪。

……

唐家镇。

坐落于唐家山脉的脚下，因唐家而得名的小镇。

往年，每逢唐家招收新弟子之时，这座小镇便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

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才俊汇聚于此，络绎不绝，渴望叩开仙门。

但今年的招收之日早已过去。

此刻的唐家镇，比起往日的喧嚣，显得冷清了许多。

天空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压抑。

“冰糖葫芦喂——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街道上，有小贩在吆喝叫卖，声音拖得长长的，给这冷清的小镇添了几分烟火气。

“来两串。”

一个声音响起。

一袭黑衣的青年出现在摊位前，面容清秀，正是自太清宫传送归来的唐尘。

他递出一块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

每次外出归来，若是经过镇子，他总会给小妹唐玲儿带上两串她最喜欢的冰糖葫芦。

“好嘞！”

摊贩接过灵石，眼睛一亮，目光中透着热切。

唐家镇紧邻修道家族，镇上的交易，早已习惯使用灵石。

比起金银那等俗物，蕴含灵气的石头显然更受欢迎。

唐尘站立等待，目光掠过熟悉的街道。

来到这个世界，日子已经不算短了。

随着两段记忆的逐渐融合，有时他甚至会恍惚。

自己究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还是本就属于这里的唐尘？

“客官，您的冰糖葫芦，拿好！”

摊贩麻利地递过两串红艳艳、裹着透明糖衣的冰糖葫芦。

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山楂果，唐尘的思绪不由飘远，脑海深处一缕尘封的记忆被轻轻勾起。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

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他总是偷偷带着才四岁、粉雕玉琢般的小妹唐玲儿，溜下山来这镇子上。

买各种各样新奇的吃食。

当然，每次下山前，他都会怂恿小妹去爷爷的书房，“借”几块灵石当做“购物资金”。

结果自然是每次回去都会被爷爷发现。

面对爷爷板着的严肃面孔，小妹却总是异常“够义气”。

无论爷爷怎么问，她都紧闭着小嘴，一口咬定灵石是她自己偷拿的，绝不肯把他供出来。

想到这里，唐尘清秀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回忆中的这一刻。

旁边几道压低了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

“听说了吗？就前几天，唐家……没了！”

“整个宗门上下，听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说话人的声音带着惊惧。

那一日，唐家山脉方向传来的震动惊天动地。

即便是山下的镇子，无数凡俗之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波动，至今心有余悸。

“这消息早就传遍了！听说是极北之地的那个黎家牵头！”

“还联合了大荒域好多好多家族，一起动的手！”

“不止！好像还有什么……兴州来的大人物！背景吓死人！”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唐家镇因靠近唐家，镇子上也常年居住着一些没有宗门背景的散修。

这些消息，正是从他们口中最早传出来的。

嗡！

听到这些话，唐尘的身影猛地一个踉跄，身体晃了晃。

啪嗒！

他手中紧握着的两串冰糖葫芦，脱手掉落在地。

红艳艳的果子沾满了尘土，糖衣碎裂开来。

下一瞬，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唐尘的身形如同一道迅疾的狂风，刹那间消失在街道尽头。

“呃……我眼花了吗？”

卖冰糖葫芦的摊贩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尚有余温的下品灵石。

又看了看地上那两串摔得不成样子的冰糖葫芦。

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黑衣年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

唐家山门。

曾经气势恢宏、象征着唐家威严的山门，此刻已然彻底倒塌。

无数巨大的碎石块凌乱地散落在地。

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将山门前的大片土地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触目所及，皆是断壁残垣。

曾经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如今只剩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废墟。

废墟之中，掩埋着数不清的尸体。

青石铺就的地砖被巨力掀翻、震碎，露出下面被鲜血浸透的泥土。

那是唐家门人弟子的血，染红了他们世代守护的土地。

眼前的一切，宛如一座刚刚经历过浩劫的人间炼狱。

哒。

哒。

哒。

一袭黑衣的唐尘，迈步走在这片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脚步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虽然灵魂深处承载着上界帝子的记忆。

但他此生的记忆，是从这唐家开始的。

在这里，他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目光扫过周围。

视线在颤抖。

废墟中，那些倒卧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张张惨死的面容……他都无比熟悉。

那是平日里会对他严厉训斥的小叔。

那是总会塞给他丹药的大伯。

那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

那是各大道堂的堂主。

还有无数他看着长大的、或是与他一同修炼过的家族子弟……

“怎……”

“怎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唐尘无法接受眼前这残酷到极致的一幕。

就在他离开之前，这些人还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对他或是期盼，或是敬畏，或是亲近……

可现在，他们都失去了所有的气息。

冰冷地躺在这里。

死状凄惨。

唐家主殿。

那座曾经象征着唐家权力和荣耀中心的磅礴大殿，也早已彻底坍塌。

化作了一堆巨大的瓦砾废墟。

殿前的广场上。

一具苍老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满头白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气息全无。

是爷爷，唐无敌。

“爷爷……”

唐尘的声音嘶哑干涩。

而在唐无敌的尸身旁边不远处。

一道青色的倩影倒在血泊之中。

那张惨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脱的稚嫩。

双目圆睁，仿佛临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惧的景象。

是小妹，唐玲儿。

“死了……”

“都死了……”

唐尘喃喃低语，声音细若蚊蝇，几乎听不见。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被风化的石雕。

彻底失神。

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传来阵阵绞痛。

他的目光变得一片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黯淡无光。

“黎家……”

“星象家族……”

那几个在镇子上听到的名字，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是我……是我害了整个家族！”

“爷爷……小妹……还有所有人……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才死的！”

无尽的悔恨。

刺骨的愧疚。

沉重如山的自责。

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唐尘彻底淹没。

他感到窒息。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身躯。

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砰！

砰！

砰！

他低下头，额头用力地撞击着地面。

完全不顾地上那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和碎石。

一次又一次。

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

他只能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稍稍缓解内心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痛苦和质问。

是我……

是我害死了唐家上下……

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