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朝圣者

　　会不会，官方避难所已经沦陷了？

我紧紧握着木条的手指关节发白，向前缓缓走去，却踩到一滩腥臭的液体。低头看去，鞋底碾过黏稠的血浆，发出令人发毛的咯吱声。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在雾气中晕染成浑浊的橙黄，照出满地残缺的躯体——穿防弹衣的特警与连衣裙少女，还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交叠着倒在承重柱下。

他们的伤口生长出相同的灰白色菌丝，如同被无形针线缝合的尸体玩偶。

那少女无神的目光越过我，凝视着地下车库的出口处。

“别看我…别看我…”我强迫自己盯着脚尖，却发现地面裂缝里掉落了一个破碎的警徽，警徽编号却有强烈的既视感。

某个幼童的塑料水壶滚到脚边，吸管口凝结着已经干涸结块的奶粉，内壁却装着一壶红绿相间的液体。

“嘶拉--！”尸堆里突然传来布料的撕裂声。

我心脏一紧，僵直着转头，看见几具叠成金字塔状的尸体堆下，正在不断颤动。

最上方的女警脖颈突然折断，头颅滚落时扯出粘连的脊髓，在空中划出浑浊的弧线。

突然，我注意到她的嘴唇仍在一张一合的翕动。定睛一看，我竟从口型读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盯着那颗头颅，心脏疯狂跳动。身体告诉我现在我的处境极度危险，但大脑越来越兴奋，感觉自己遇到了解开大雾之谜的真相。

顾不得心中的恐慌，我向前一步，想听清楚头颅低语的声音。

墙面上暗红色的“快跑“突然闯入视野。油漆流淌的痕迹像是指甲抓挠而成，最后一个笔画拖出五道血指印。

我猛然清醒，踉跄着后退，手电筒光束扫过立柱的瞬间，全身血液几乎凝固。

立柱上附着的密密麻麻的血管与筋脉连接着残缺的躯体，通向天花板。而天花板上血管的尽头，悬挂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茧膜。

应急灯将茧膜里的生物形状照映出来，只见它缓缓变化，时如佛陀，时如天使，又时如鬼怪，时如恶魔。

雾气突然变得甜腻，像是大锅里正在熬煮的麦芽糖浆。

我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在我的眼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残肢忽然动了起来，在余光里逐渐舒展成身穿连衣裙的曼妙舞姿。

当我惊觉自己正朝着尸堆屈膝时，指甲已深深抠进掌心的皮肉。

天花板的茧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阵蛄涌翻滚，随后突然爆裂开来。

黏液喷溅到满地的残肢断臂中，某种介于人类，虫子与菌菇之间的生物从尸堆顶端隆起。

它通体覆盖着半透明薄膜，形状不断变化不停，唯一不变的是顶部那一张无面人脸。

这无面人脸仿佛有吸引目光一般的魔力，让人感到祥和，安乐与平静。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许多混乱的记忆，特警队长给女儿扎辫子的手指、便利店老板娘擦拭收银台的手帕、甚至包括面馆老板今早将面条下入滚水。

愈发混乱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无面人脸，用慈爱的目光平等的注视着每一个人，让人愈发安心，想要靠近。

“朝圣者……“呢喃声直接透过颅骨，在我的脑内响起。

那团生物表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最上方的人脸竟变成耶稣的模样，他们齐声低语时的共振让我膝盖发软。

好想投入“神”的怀抱啊......

“嗡......嗡......嗡......”腰间突然传来震动，闹钟的声音由小渐大，昨天午睡时设置的闹钟在死寂中炸响。

我瞬间从那些场景中惊醒，大脑传来一阵刺痛，我在哪里？我在干嘛？

那些虔诚跪拜的画面如潮水退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离怪物仅有几步之遥——它底部延伸的深红色触须已缠住我的鞋带。

狂奔出车库时，浓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仿佛是车库里的无面怪物对不忠者的愤怒。

尖啸扩散开来，四周响起一阵一阵痛苦的哀嚎。

我注意到，那些看起来更强壮，有能力的怪物，正在疯狂的逃离地下车库的周边。

而那些稍弱一点的怪物，正不受控制，呆滞而缓慢的向着地下车库挪去。

柏油路上横陈着被踩碎的路障，某种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正在啃食交警反光背心，那变异而成的巨大黑色口器能轻易撕碎布料和血肉。

我心脏狂跳，太久没有运动导致我的体力下降的十分严重。

那地下车库钻出的触须还在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像是等待猎物精疲力竭的猎人。

我目光一瞥，抡起木条砸碎便利店橱窗，抓起货架上的二锅头浇在一卷卫生纸上，掏出打火机，点燃，随即大力丢了过去。

高度酒精的气味和燃烧的火焰终于让尾随的触须缩回阴影。

因为人怕火，所以也变得怕火了吗？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赶紧抛下脑海中可怕的想法，快速奔向我捡来的电动车，准备向广播中的社区医院赶去。

迷雾当中，34%的电量让我没有一点安全感，打开最亮的远光灯也穿透不了几米厚重的迷雾。

中心医院轮廓在雾中浮现的刹那，我几乎瘫倒在地，连续不断的狂奔与惊吓让我的精神极度紧张。

围墙外垒着沙袋与报废车辆组成的工事，铁丝网上挂满红蓝色闪烁的警灯。

警灯的更后方，则是大功率的氦气探照灯，将围墙外的浓雾都穿透了过去。

此时东侧停车场正在交火，自动步枪传来连续不断的开火声，霰弹枪的轰鸣中混杂着非人的嘶吼，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止步！“大功率探照灯突然打在身上，岗哨传来拉枪栓的脆响，“把上衣和裤子脱下，马上！“

我此时只想着活下来，麻溜的脱下身上的衣物，转着圈全方位地展示着我的皮肤。

突然间，我的余光瞥见西侧围墙正在蠕动——整面水泥墙爬满葡萄藤般的血管网络。

某个穿病号服的老者正被藤蔓缓缓拖进墙内，他伸出双手想要挣扎，但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力.....他的假牙掉落在沙袋间，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