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潜伏

　　学校的夜里没有我想象中的寂静。食堂门前，一群新生正在排练迎新晚会的节目。不过我却并没有心思停下来观赏。就在十分钟前，一位老师联系到我，说我的作业有很大问题，立刻去实验楼找她。其实我也早有预料，前两天身心俱疲，能赶工完成已属不易。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老师这么严格。新开的课程我几乎都没怎么去上过课，都是自己看书，这门课……我似乎连老师都没见过。

学校实验楼在西南角，那边人烟稀少，我也是第一次去。出宿舍楼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等到我赶到那边，夜幕已经降临了。不过我没有多想，学校围栏外是一条近乎废弃的公路，这里原本就是郊区，学校背后的这条公路更是人迹罕至。

“搞什么鬼……有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我看了一下手表，七点四十二分。“希望快点吧……”相比于对这个老师的不满，我更想早点敷衍了事赶紧回去。每个老师可能都会对新生来个下马威，而我就不幸成为了那只被宰的猴子。

实验楼很明显已经有段岁月了，墙上还是以前老式的小块瓦片，配以几条稀稀拉拉的爬山虎，在墙上就像流下来的血迹。一楼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偶尔还会闪烁一下。“经典……这场景拍鬼片简直绝了。”我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二区……2403……”

四楼啊……那还是坐电梯吧。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廊尽头有一架货梯。

“喂，做什么？”

正当我准备走进电梯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转身一看，一个大爷站在楼梯口的一间小屋门前。

“刘老师喊我去检查作业。刘晓茗老师。”

“现在七点多了，实验楼没课不让进。哪来的老师？”大爷说道。

“可是她叫我去2403呀。”我把手机聊天记录拿给他看。“我是建筑工程学院的严笑凯。大一。”

大爷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他可能并不识字，所以没有看聊天记录。“早去早回，按道理这个点实验楼教室应该都关了啊。”他走到院子里向上张望，果然，四楼有个教室的灯还亮着。

“知道了，我会尽快下来。”说完，我跨入了电梯。

随着货梯的门缓缓关闭，这台同样老旧的机器发出了沉闷的低吼。我甚至有点担心它会不会半路断掉……好在这种担心没有持续多久。电梯门打开后，眼前是一条黑暗的而深邃的走廊。那间教室就像吸引飞蛾的烛光一般。我抬起脚，慢慢向那边走去。身后的电梯门砰的一声关上，吓了我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我不由地越走越快。此时，一阵冷风突然从走廊吹过，一间间教室的门帘缓缓飘了起来，就好像底下躲着一个人一样。我贴紧走廊栏杆。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能被吓成这样实在丢人，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恐惧感如同冰水一般迅速流淌到全身。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景象，遍布的恐怖藤蔓在墙上扭转前行……冷静……冷静……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但越是这样想，脑海里便越浮现出了那些可怖的人形怪物的面容。我忍不住向那些窗户瞥了一眼，没想到，黑暗的教室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瞬间冒出了冷汗，那些东西好像贴在玻璃上盯着我。我连忙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前方拔腿狂奔。明明是不远的一段路，我却好像跑了很久似的。直到一口气跑到那间教室门前，我才停下来向身后看去。幽暗，寂静，走廊就像一张深渊巨口一样张开在我的面前。

我好像劫后余生一般，腿软到近乎无法站立。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刚刚拼命的奔跑和恐惧感抽干了我的所有力气。我靠在栏杆上，强忍着即将要吐出来的感觉。

休息了大概五六分钟，我这才慢慢缓了过来。我擦了擦汗，敲门道：“老师？”

教室里无人回应。我又敲了敲门，但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于是，我拧动把手，教室门吱呀一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实验室墙壁，反光刺的我的眼睛微微作痛。几张铺着绿色毯子的实验桌整齐的摆在中央，凳子一排排的倒立在桌子边缘。一股水泥的气息冲进鼻孔，这是混凝土实验室特有的味道。直到我的视线投向教室正后方，一位身着灰色衬衫的长发女性正端坐在桌子的末尾，注视着我。

我的身体此时一定很僵硬，一是因为刚才走廊里恐怖的感觉，二是因为……即使进到教室里边，那种感觉居然还是挥之不去……

“严笑凯。”女人说道，“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大概三四十岁，乍一看不太符合我对她外形的第一印象。我慢慢朝她走过去。诡异的是，她居然就这么一路盯着我，脸上带着那种机械式的微笑。我不禁毛骨悚然。

直到走到她身边，我才注意到了她眼角和脖子上的皱纹。细节骗不了人，这个老师虽然很注重外在形象，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易抹去的痕迹。她的真实年龄估计比看起来要大很多。

我努力镇定情绪，问了一句废话：“刘老师，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翻开手边的一本册子，“你有仔细看过你的作业吗？”她指着纸上用红笔勾画出来的地方。我强行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老师，最近我状态不太好，我拿回去重新补可以吗？”

“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吗？”她突然停止了微笑，就好像机器人突然终止了面部程序，整个人瞬间变成了另一种风格。实在太诡异了……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开始查看作业。那是一段没有意义的文字，看起来就像是我抄错行了，字也写的歪歪扭扭……

等等，这个字怎么……好像突然活了过来，每一笔似乎…都在动？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闭上眼睛狠狠摇了摇头。这下更糟，等我睁开眼，整个教室似乎都开始天旋地转。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墙边。

老师站了起来，虽然周围的物体都在不停扭动，但只有她毫无异常。我瞬间明白了。

“你到底……”我惊恐地向后挪动身躯，地板也在起伏蠕动着，我根本没办法站起身，更何况我的大脑早已模糊不堪。

“真是个有意思的特例。”她微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可以看到这么多……”

紧接着，她的脖子处开始浮现出一道紫光，一个奇怪的咒印在那里缓缓成型。我周围的世界突然开始崩塌，随后，我进入了一个如同隧道般的空间。空间变得好像流动的透明液体一样，还有诡异的触手从隧道壁不停伸出来。耳边响起了熟悉的低语——我突然想到了，这是梦境裂缝，也就是上次李向阳给我施加的那种奇异空间！

我猛然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眼前的一切终于都恢复了正常。这时，我才发觉我居然躺在电梯门口。眼前的走廊依旧幽暗深邃，但前方却没有了开着灯的那间教室，只有一片黑暗。

我没敢多想，乘坐电梯回到一楼，头也不回地朝着宿舍一路狂奔。身后传来大爷的喊声，我却完全没有听到。大爷愤愤地嘟囔了几句便回屋去了。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黑暗中，一个身影在角落里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高跟鞋的声音伴随着她的离去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