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恋

　　沈幸于嵛一，称得上是天使一样的存在。

嵛一18岁上大学，别人都是亲朋好友簇拥着去报道，嵛一一个人从遥远的山区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个海滨城市读大学，有许多新鲜事让嵛一觉得很新奇，比如那些自称师兄师姐的人们怎么那么热情，天气那么热，大家打着伞都要帮新生搬行李办入学手续，再比如学校怎么这么漂亮，高高的叫不上名字的树，随处都是翠绿翠绿的植物，学校的湖又大又漂亮，最让嵛一震惊的是，学校里面竟然有校车，从校门口搭车，可以去向学校里面的任意一个角落。

第二天嵛一起个大早，准备去办新生报到手续和领取军训服，到了现场才发现，助学贷款和全款缴费不是一个通道，助学贷款的人不多，但排了长长的队，有很多手续和流程，那是18岁的嵛一第一次觉得原来荣誉也有两面性，在她的家乡，能通过成绩拿到助学贷款的名额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当时她们班60多人，只有她和班长拿到了名额，她的班主任都以她为荣，她的案例甚至还流传在学校激励着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但来到了这里，她突然觉得，好像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荣誉。甚至18岁的少女，排在队伍后面慢慢移动的时候，觉得有一点羞耻。

天太热了，也太委屈了，以为自己终于要脱胎换骨的少女被入学手续上了第一课，嵛一有些无助的蹲下来，前面队伍移动的时候，嵛一站起来想要跟着往前走，起太猛，一瞬间眩晕踉跄了一下，接新生经过的沈幸和齐新一把就抓住了她，男大学生的力量扯得她胳膊生疼，待她站稳之后，齐新看到了她手臂上的抓痕，连忙道歉。

之后就是互留联系方式，18岁的嵛一甚至没有一台智能手机，诺基亚是万万拿不出手的，她只能谎称没带手机，留了他们的校园短号。

后来军训晒得黢黑，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嵛一终于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台杂牌的智能手机，手机名叫小辣椒，550元。换好手机存入的第一个号码是齐新的，第二个是沈幸的，嵛一也说不上来，为啥自己可以把两个一面之缘的人的手机号背的滚瓜烂熟，甚至她都快记不清他们长啥样了，总不能只是因为这是她在异地他乡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就念念不忘吧。

但是嵛一也不敢主动联系他们，她自嘲的想，实在是找不到理由联系啊，难道要说，嗨我是你们抓伤的女孩子吧。

团章考试当天，嵛一缺考，团支书通知下来，要自己去找老师安排补考，补考不通过影响学分，可能还会影响毕业。嵛一被吓到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毕业不了业该如何是好。她找了舍友，舍友说乡会的副会长是校团委的部长，可以帮忙问问，几经周折后，嵛一看到了齐新和沈幸，沈幸穿一套牛仔衣，身材修长，染了白色的头发，跟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嵛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沦陷了，一见钟情的那种。

在齐新的帮助下，嵛一考完了团章考试，为了表达谢意，嵛一想请齐新吃饭，假装无意的说，可以带上上次跟你一起的师兄。齐新问可以带上女朋友吗，嵛一问谁的女朋友，齐新答当然是我的啊。

于是四个人组了个局，嵛一请客，齐新选的店就在校门口，嵛一悄悄看了菜单，不贵，心里松了一口气。

气氛很融洽，齐新和女友打打闹闹的，嵛一竟然生出一丝羡慕，她也偷偷看了沈幸很多眼，饭局结束后，齐新的女友提议建个群，下次还一起玩，于是沈幸和嵛一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成了群友。

大一第一学期结束的很快，嵛一觉得自己还没有适应大一新生的身份，眨眼间就要结束了，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教室，听到的都是寒假错峰去哪旅游的讨论，嵛一从未参与过这种话题，也不眼红，因为她有点想家，也有点想妈妈，她想去帮帮那个情绪不太稳定但是真的很辛苦的老母亲。

“寒假去东北看雪，一起去吗”齐新的女朋友在群里艾特沈幸和嵛一，说来也神奇，拉群一个多月，这竟然是群内的第一条信息。看来齐新和女朋友寒假的计划是去东北，嵛一隔了一会回了句“你们玩的开心啊，我就不去啦，我要回家”，顺便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嵛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发信息一定要配个表情包，生怕别人没有感知到自己隔着屏幕的真诚。沈幸一直没回复，倒是齐新，私聊她问她几号回家，怎么回去，嵛一对新生报到的时候硬座坐硬的经历心有余悸，早早就规划，用兼职费给自己买了硬卧票，虽然是上铺，但是自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回家的前一晚，她花了一百多块在校门口的商店买了特产，有即食海产，有干果，甚至还有西北少见的水果，压了满满一箱子，提起来沉甸甸的，出发前嵛一还对着箱子双手合十拜了拜，祈祷它不要半路罢工。

寒假比春运早，但火车站也早已人山人海，南下务工的人也到了返乡过年的时间，算起来这是嵛一第二次出远门，但是她能伪装的像是常年外出的人一样，还给好几个年纪稍大的旅客指引候车区，上车的时候乘务员帮她提了一把箱子，嵛一想果然公务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好榜样。

存放好行李，把两天的干粮摆在小桌子上，嵛一不好意思坐下铺的床铺，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着上中下铺的间距，暗地鼓舞自己，下一次一定要买赚钱买下铺票。

卧铺真好，厕所都不用排队，晚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上铺，嵛一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能去上厕所，上上下下太折腾了，躺下来就看到半个小时前齐新发的信息“你在几号车厢”，嵛一心跳砰砰砰的，她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就红了，直觉的，她想齐新应该在这辆车上，齐新在，沈幸就一定在。

“12号车厢8床上铺”嵛一回完这个消息，察觉到自己在傻笑的时候，她得出结论，她在暗恋沈幸。暗恋他张扬的白色头发，暗恋他的疏离冷漠，暗恋他是天蝎座，或许还暗恋他看起来有被好好爱着。

有沈幸可能在这个车上的认知后，嵛一迅速的侧身下床，她不想自己狼狈下床的样子被沈幸看到，齐新也不行，爱屋及乌，喜欢他要克服的事情很多，他的发小决不能成为其中一个。坐在过道穿鞋的她听到“师妹”抬头就看到了齐新的女朋友和后面的齐新，嵛一站起来打招呼，没有看到沈幸，可惜又庆幸。

“我们打算先在西北玩一圈，然后再去东北，没坐过长途火车，还挺有趣的”齐新解释为啥会在这里碰到他们，有趣？确实有趣，对家境优渥的大学生来说，西北环线是情怀的节点，火车是情怀具象表现，但对西北土生土长的她老说，这列火车是回家的依托，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

嵛一走进去拿小桌子上的零食想分享给他们，翻来翻去也只有辣条可以拿出手，索性将袋子一起提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了沈幸，头发变黑了，冲锋衣牛仔裤马丁靴，提着袋子朝他们走来，嵛一一瞬间就湿了眼眶，不是喜极而泣，是那种带了委屈的宿命感，她不知怎的，竟然想要迎上去抱住沈幸。

沈幸长得很清冷，五官突出，还有一对小酒窝，不笑的时候严肃高冷，笑起来酒窝深深，不是美人，但越看越有味道，嵛一觉得自己眼光真好，暗恋对象很高标。

“嗨，我拿了点零食给你”

“谢谢”嵛一顺手接过，和手里的袋子一起放回小桌子上。然后四个人往车厢连接处走去，那边是公共区域，不会打扰到别人。

齐新女朋友是个很活跃的女孩子，可可爱爱的，不时发出对火车上一切新奇东西的感叹，四个人站在车门口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色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他们会在西北待五天，然后去东北玩7天，半个月后回程过年，嵛一有点丢脸，因为她推荐不了任何一家好吃的店，她没吃过，甚至没见过，她只能反复强调，一定要穿厚衣服，买秋裤，穿棉鞋，不然会冷。

“可以贴暖宝宝啊”齐新女朋友对着我说“我带了很多，你要吗”

“不用不用，我穿的厚，你们留着用”嵛一咬了咬嘴唇，暖宝宝？暖宝宝是什么，她真没见过。

齐新带着女朋友往硬座车厢走去，说去看看硬座的环境，车门前剩下沈幸和她，她也不说话，不是尴尬，是不想说话，能这么安静的待着，肆无忌惮的看车窗倒映的沈幸的脸，她很满足。

“回家会出去玩吗”

“不会，会在家”

“看你带了大箱子，到站的时候我提前过来帮你拿”

“不用，我可以的，不太重”

“你很怕我吗”

“不怕，我喜欢你”

嵛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过身直视着沈幸的眼睛，真挚而笃定。她从来不是孬种，幼时生父离世，重组家庭受了那么多折磨，上学的时候受了很多恶意和非议，她的解决方式只有一种，反抗，要么打回去，要么骂回去，绝对不会自己受闷气，她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所以她不怕失去。

沈幸没说话，嵛一看着沉默的沈幸，笑了笑转身继续看车窗上的沈幸，沈幸也通过车窗看她，两个人盯着车窗上的对方没说一句话。

齐新和他女朋友回来的时候，大家结伴返回车厢，待他们走远之后，嵛一脱鞋爬上床，躺在狭隘的床上，手捂住眼睛，泪水留下来的时候，嵛一难过的想，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过的如此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