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与心跳

　　正午的烈阳炙烤着乱石滩，林渊甩了甩被硫磺熏黄的右手，第七个陶罐正在闷烧。黑烟腾起时，火光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艾琳轻轻说道：“建议继续增加麦粉比例...“

“建议先找点吃的。“领主抓起被气浪掀翻的牛皮水袋，咸涩的液体滑入喉咙。林渊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向窗台看向远处，突然他发现某种蓝银色的反光在浪花间忽隐忽现，他又揉了揉眼睛。

“艾琳姐，你过来看下，海岸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卷上来了”林渊指着远处喊道。

艾琳闻言走到林渊身边，提了提眼镜“人鱼？少爷，我没看错的话居然是一条人鱼！不过好像不动了，不知道生死。”

“人鱼不是在迷雾群岛么？难道是被放逐的特殊个体？喊上两个卫兵，我们先去看一下，还活着的话就把她救起来吧。”

“好的，我去给您准备防水靴。”艾琳听完就按林渊的要求去做准备了。

带着队伍从城堡出发，走过盐碱滩就是海边，渔村已经破败不堪，断木头和渔网散落的到处都是。林渊踢开卡在岩缝里的贝壳，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阳光的幻象，正前方，一条银蓝色鱼尾正缠在牡蛎丛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鳞片剥落处渗着蓝色的血。她的上半身被冲上海藻覆盖的岩台，湿发间缠绕着荧光水母的残须。身上覆盖着流纱般的衣物，颈间引人注目的珍珠项链随呼吸明灭，精致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着。

“还活着！“当林渊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腕时，人鱼突然抽搐，尾鳍扫起一片带血的浪花。五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从腰际延伸到尾尖，像是被一张巨爪抓伤的。

“天呐，这么严重的伤，肯定是海底出现了什么变故！”艾琳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口，不禁捂住嘴。

“会不会是黑雾造成的影响？”林渊小心地问到，他生怕这个伤口是亡灵造成的，更担心这个人鱼会不会已经被腐化。

“主人，大陆上的常识，黑雾只会对我们人类造成影响，仿佛是针对我们人类天生的诅咒，其他种族的人没有被黑雾影响过的记录。”艾琳老师开始给林渊这个半路出家的学生补课。

“主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她救回去，人鱼是天生的魔法师，如果能说服她帮我们抵御黑雾的话，那我们撑下去的希望会更大。”艾琳急切的说道，他看出这个人鱼的伤势严重，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死去。

“好的，我们把她暂时安置在院子里，优先给他止血吧，安排两个士兵看着她。”尽管听艾琳的说法黑雾不会对其他种族产生影响，但林渊决定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安排人监视好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城堡西院的酿酒大水缸里，人鱼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艾琳给他调配的止血药膏效果显著，林渊正在监督箭塔的修缮工作。这时水花爆裂声突然从庭院传来，他心里一紧，连忙冲过去，发现两个士兵跌坐在鹅卵石地上，锁子甲上面结满冰碴，满脸都是惊恐。

林渊顺着士兵的视线望去，水缸中央悬浮着一颗直径三尺的水球，赛琳娜蜷缩在边缘，湿漉漉的长发像海蛇般蠕动。她指尖凝聚出第二颗水球，翡翠色瞳孔缩成两道月牙，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退后！全都退到拱门外面！“林渊急切地喊道，不想这大声的吼叫又刺激到了人鱼的神经，她手指一晃，水球直朝林渊面门射来，这时某种本能让他捂住心口——那里突然迸发出熔金般的光芒。

“咚！“

水球在触及光芒的瞬间汽化，蒸腾的白雾中响起清越的颤音。赛琳娜突然僵直，指尖的水球化为一滩水落在地面。她翡翠色的瞳孔逐渐恢复圆润，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着游向水缸边。

“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在庭院共振，挂在葡萄架上的铜铃无风自鸣。林渊半跪在大门旁，看着人鱼苍白的手指点出一团白光，轻轻覆盖自己胸甲上。等第二阵金光泛起时，刚刚还和炸毛猫咪一样的人鱼突然绽开笑容，尾鳍拍打水面溅起彩虹，他冲着林渊用甜美的嗓音叫着“亮晶晶！“

“亮晶晶？”惊魂未脯的林渊疑惑地看着那边，感觉到人鱼传来的友善，他终于站起身，摸了摸自己刚刚又产生异样的心口。

“您没事吧？”艾琳急匆匆的赶到林渊身边，镜片蒙着水雾，他摸索着林渊的衣服，想确认有没有伤口。“听到这边传来很大的动静，我就过来了，刚到门口就看见您被魔法攻击，我当时真的要被吓死了。”

“没事没事哈哈哈，你的药效果挺好的，看看我们的人鱼小姐现在可是活力四射啊。”林渊打趣道。

两人这时都往人鱼的方向望去，人鱼还是兴奋的拍打着水花，对着林渊不断喊道“亮晶晶！”

“这个亮晶晶可能是在叫您？”女仆长疑惑的对林渊说到。

“可能吧。”林渊苦笑着挠了挠头。

暮色中的水缸泛起粼粼波光，人鱼赛琳娜正用气泡拼凑歪扭的图案。下午的误会解除后，林渊和艾琳就和人鱼聊了起来，他们知道了人鱼名字叫赛琳娜，但是和成熟美丽的外貌不同，赛琳娜的心智和一个小孩一样，并且当他们问到赛琳娜的来历时，可怜的人鱼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法给出点有用的信息，两人最终只得作罢。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停止攻击了？”应付完赛琳娜要自己给他编头发的要求后，林渊终于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他能感觉正是他当时心脏的异变被塞琳娜发现后这个人鱼小姐就放弃了对他的所有戒备，结合之前亡灵在心脏异变时候的退缩表现，“我之前还抱怨这个狗屁穿越一点金手指都不给我，难道现在系统良心发现，给我送外挂来了？”林渊欣喜地想到。

”嗯，亮晶晶的心脏闪烁的时候和我的项链魔法波动一样，而且能让人家想起来家的感觉！肯定不是坏人！“

林渊注意到了赛琳娜脖子上的项链，正中央的珍珠正在一明一暗的闪烁着，”看来等混熟了之后得把她的项链骗过来研究研究，我最讨厌这种自己身上出现的无法解释的情况。“林渊心想到，至于赛琳娜的后半句话，他直接选择了无视。

两人又问了赛琳娜一些其他问题后，赛琳娜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叫，两人望着羞红着脸的人鱼这才意识到，人类课本里面并没有记载人鱼到底是吃什么的。

“那个，小娜娜，你平常都吃什么啊？”知道赛琳娜安全无害后，狡猾的领主已经厚颜无耻的换上爱称。

“要吃肉，吃许多许多的肉！“

当林渊提着咸鱼出现时，人鱼突然从水下窜出，湿漉漉的脑袋撞翻木桶。

“亮晶晶！饭！“她叼住最大的一条咸鱼，鱼尾在空中一晃，一阵白光闪过，已经变成了两条大长腿，她的头发打湿了林渊的外套，手挽住林渊的小臂，高兴的哼着歌。林渊的手臂感觉触碰到某个柔软的地方，不自觉的换上了一副猪哥般的享受表情。

看到林渊享受的表情，艾琳的镜链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冷淡的将笔记本竖在两人之间，笔尖重重划过本子，“领主大人，三分钟后您该视察北墙的修补进度了——在沾满咸鱼腥味之前。“

赛琳娜歪头盯着女仆长紧绷的背影，突然朝林渊耳畔吹了个泡泡：“亮晶晶，她头上冒烟了耶！“

在旁边警戒的雷蒙德看到领主大人这边的火药味好像隐约比上午黑火药爆炸时还要浓烈些，他立马拉下老脸，端过女仆手里的芜菁汤走近，”赛琳娜小姐，光吃肉可不行，这边还有蔬菜汤...“

他的话还没说完，赛琳娜突然鼓起腮帮。

“噗！“

水柱精准命中骑士的胸甲，”你是坏人，不吃蔬菜！“赛琳娜气鼓鼓地说道，雷蒙德尴尬的笑笑，摸摸被撞的生疼的胸口，悻悻的又退到一边。

旁边的艾琳笑着拿起笔记本：“第一次食物测试：拒绝所有蔬菜，摄入蛋白质超标正常值230%。“

暮色四合时，艾琳正按照林渊的要求给赛琳娜的珍珠项链绘制纹样图，突然听见城垛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林渊按着隐隐发烫的胸口冲到庭院，发现人鱼正趴在水缸边缘，指尖绕着珍珠项链打转，她身上的伤势居然已经好了大半。

“黑雾比平时晚到了两刻钟。“加尔文低沉的嗓音从前面传来，“而且形态异常稀薄。“林渊往城墙外望去，淡淡的雾气在空气中飘荡着从北面席卷而来，但是无论从浓度还是速度上都无法和昨夜相比，随着黑雾现身的，还有三三两两的普通亡灵。

这时，赛琳娜突然甩动鱼尾跃出水面，珍珠项链悬浮而起，在暮色中绽开淡蓝光晕。林渊惊讶地发现，原本只能笼罩整个内堡的辉光灯此刻亮光大作。

“辉光灯能量充满了？“加尔文的话被赛琳娜的歌声打断。只见人鱼纤长的指尖划过珍珠表面，光晕骤然又扩展了五丈。正在加固木栅的士兵们呆立当场——他们手中的火把在黑雾中本该是唯一光源，此刻却在蓝光映照下显得黯淡无光。

“这可比教会卖三千银月币的辉光灯管用多了。“短暂的失神过后，林渊摸着下巴凑近观察，珍珠表面细密的花纹正随着光晕涨缩，“艾琳，把新的花纹也画下来。“

话音未落，三个佝偻的亡灵撞上光幕。光幕顿时爆发出刺目强光。当光芒消退时，林渊看见那些扭曲的躯体竟化作轻烟散去。

赛琳娜突然拽住他的披风，珍珠项链啪嗒掉进掌心：“泡泡要破了...“她尾鳍上刚刚长出的嫩鳞微微发颤，“要亮晶晶充能！“

艾琳正在临摹的羽毛笔忽然停顿：“少爷，您的心脏...“

林渊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正泛着与珍珠同频的金光。当他试探性握住项链时，齿轮状的纹路突然蔓延至林渊的皮肤，某种熟悉的刺痛顺着血管蔓延——就像前世触碰漏电的电脑机箱。

这阵痛感来的快去得也快，并没有人发现林渊的异常，当林渊松开项链时，项链和心脏又恢复如初，赛琳娜立马满足的戴上。”亮晶晶给我吃了好吃的不是湿漉漉的肉，赛琳娜就不能让这些丑东西靠近！“

看着光亮大作的光幕，林渊扭头对加尔文说到“建议让士兵撤回光幕内，目前的情况都在掌握中。“骑士队长听到后如释重负般把最外层的士兵喊了回来。

后半夜的防守异常轻松。加尔文拄着巨剑坐在光幕边缘警戒，偶尔有零星的亡灵靠近，也会立刻被赛琳娜的水箭击碎成渣。林渊靠在水缸旁记录数据，发现人鱼每施展三次魔法就会偷瞄自己挂在墙边的腌鱼。

“小娜娜又在打肉的主意？“他故意板起脸问道，赛琳娜立刻欢快地用尾巴拍打水面。

“三个亡灵换一条。”卑鄙无耻的林渊开始极限压榨劳动力。

话音刚落，水缸里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只见赛琳娜又幻化出双腿，仗着自己不怕黑雾甚至冲到了光幕外，在众人跌破眼镜的目光下，宛如法术机关枪一般到处找着亡灵杀。

随着第一缕晨光从天空落下，黑雾爆发的第二晚轻松的度过了，下半夜甚至开始打盹的林渊睁开眼，看见赛琳娜正嚼着最后一条烤鳗鱼，鱼尾巴得意地拍出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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