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尔克庄园（2）

　　日上三竿

不知是从何处响起的第一声拨弦，紧接着，风琴、鼓声接二连三的在庄园中各处响起，连成一片，竟演变成了一场颇具规模的协奏

收麦子的农户放下了镰刀

织工放下了手中织了一半的布

为花卉美形的花匠放下了手中的园艺剪

挤奶工将刚挤好的最后一桶牛奶入库

农奴、佣人、仆役、佃户……

庄园中劳作的人在协奏曲中相继直起了身子，不约而同地向着田间地头靠拢。

可以看到一个个吟游诗人、卖乐艺人一边吹拉弹唱一边向那里走去。

忙碌之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唯余庄园里的水车仍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推动着磨盘吱呀吱呀一遍遍的将小麦碾碎。

农户围坐在一起唱起有些跑调的不知名民谣

庸碌之人们伴着音调载歌载舞

贫瘠的精神土壤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滋润。

吟游诗人的弹唱

田间的歌舞

这是他们贫瘠生活里少有的能够享受到的娱乐产品

也是巴尔克庄园中工作者于闲暇里所能享有的难得的舒缓剂

毕竟在这个好似中世纪时代中生活的下层劳苦者，连片刻的闲暇都很少拥有，更不要谈什么娱乐方式了。

巴尔克庄园的主人并不会要求不会像其他的贵族老爷们一样，要求他的劳工们无时无刻不间断的工作

“那没有意义，即便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也不会为这片庄园增加多少产出，相反不健康的作息模式会让他们的身体变差，让他们的寿命变短，身体变差就更容易生病、工作效率也会变低。”

这是关于“让他们闲着的时间是否太多了？”这个问题，安雅小姐给出的答案。

“一点儿也不像个地主阶级的剥削者啊。”

仰卧在田垄边的一块青石上的棕黑发的少年，眯着眼睛对湛蓝的天空悠悠说道。

如今这座庄园里的农户一小部分是巴尔克庄园原本的住户，而更多的原本是一些居无定所的流民。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很少有贵族会选择大量雇佣流民来为自己工作

在绝大多数贵族眼里，流民都是和老鼠、苍蝇一样的害虫

他们肮脏、不守规矩

不为领地纳税，却吃喝住在这片领地

是领地上的寄生虫

同时他们不像农奴那样可以任由自己差遣，而不需要支付任何金钱——因为从法理上这帮流民同样是自由民

于是不受土地统治者待见的他们在一座座城市或村镇间游荡，被驱赶、被捕掠，被当地的领主或当地的野兽杀死，亦或者死于寒冷与饥饿，对于那些只知道从土地和农奴身上刮取血汗的贵族而言，任何一个游荡到自己领地上的流民都是一张令人厌恶的、需要吃饭的嘴巴，所以流民们最终只能选择在荒野中“安家”。

受封骑士安雅杜斯坦宣布她的封地巴尔克庄园接纳流民，并会在流民中挑选她的骑士扈从。

安雅宣布接纳流民，给了他们一个能安全栖身的地方，肯从流民中挑选骑士扈从，则是在宣布肯给这些接纳的流民一个体面的身份。

对这些流亡的难民而言这条件可以说相当优渥。

而安雅也解决了农户出走后杜斯坦家劳动力的空缺问题——老杜斯坦走后，家道中落的杜斯坦庄园佃户相继出走，杜斯坦家已经出现无人可用的窘境。

其实原本不存在这种问题，毕竟只要用农奴替代这些依附于杜斯坦家的农户，就绝对不会出现劳动力出走——出逃的农奴依律是要被处死的。

奈何这位安雅小姐不喜欢使用奴工，农户一旦出走自然就会出现劳动力缺口，再去雇佣或购买农奴就只能等着被别人大宰一笔。

“所以说真不像个封建地主，奴隶制加贵族制的社会怎么会有上层阶级有这种道德洁癖。”

……

谈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个国家那立竿见影后患无穷的分封贵族的制度。

先王的蛋糕分的一时爽，后续总有火葬场

流民就是这个国家近乎无解的一个问题，有分封、有贵族就有了地主，就有了土地兼并。

贵族是有财力也有权力甚至有武力“购买”土地的。

短短两代人的时间这个国家百分七十的土地就落到了贵族阶级手中

土地被富户兼并，无地可种

而王国的农税却不是按土地收税而是按人头收税的，即你就算没有土地也还是要交税，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交不起税，那不跑还等什么？

这是一个死循环，失去土地的平民越来越多，土地向富户集中，使得更多的农民变成无产佃农。没办法，只能主动卖身富户变成农奴，或者出逃。

而王国已无多出的土地安置这些平民。

这些人口的数量，恐怕几倍于登记在册的良户。

“真是精彩，这都没发生暴动也只能感叹这个世界的领土贵族对武力垄断的很到位啊。”

风琴声里少年合上厚厚的牛封皮书

用羽毛笔在泛黄的纸页上书写道。

分封贵族的行政模式下

骑士附属于领主领主又附属于更高爵位的行政公爵，一方贵族则担负着守卫领土与管理土地上人口的责任。

贵族的头衔，不但是终生制，而且还是世袭制，父传子，子传子，子子孙孙，这是极大的权利。

而以“守土”为天职的分封贵族不一定都有脑子，但普遍有着的武力值

在亲眼见识了自家姐姐带着她的骑士扈从狩猎两层楼高的巨狼的画面，少年对此更加确信。

贵族的庄园自然不在城镇中，一般都在村落与城镇之间，靠近村落近一些的地方——便于及时获得劳动力

在庄园里工作的有农奴，也有类似封建时代华夏的长工、佃户之类的受雇佣者。

所谓“贵族的领地”并不是说这些土地都是这个领主的，而是指受封领主可以拥有这片土地的赋税所得并在这片领土上有不小的自己的土地。

这些土地允许被转让、封赐，贵族会让受封的骑士阶级管理或守护受封的土地，而当土地分的足够小时，这土地的主人就无法以贵族的头衔永世持有土地

这是王国创立者原本所想的牵制诸侯的计策——有限分封加推恩令的翻版

但是那位先王显然小看了土地兼并的速度，分封贵族的权利越来越大占有的土地越来越多，诸侯的自治权也越来越高。

如何让分封土地的诸侯乖乖听话已经是当今的国王最为头疼的事了。

有趣的是，这些经典的西幻世界政治关系在地球上的欧洲根本不曾存在过，教权高于皇权使得国王什么都不是，自然也无需担心诸侯变乱这个问题。西欧那些拥有土地极高统治权力的贵族遵循着“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原则从来也没听过国王的话。

而且西欧土地面积不大，贵族领地自然也说不上多，反而不用担心他们依靠领地拥兵自重——因为养不起。

但是显然，这个世界王国的领土面积可比西欧要多的多。

风琴声里

这些载歌载舞的穷苦人们可不会想这么多

他们只觉得安雅是那神国潜下凡间的天使，以上圣的慈爱给了他们温暖与饱食。

他们并不知道无论是他们现在的伙食待遇还是娱乐活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克莱因

杜斯坦家痴傻的小少爷总是喜欢悄悄溜走，来到敦宁城里的某个角落听吟游诗人卖唱，街道旁、集市上亦或是酒馆里。

听他们弹奏着诗琴传颂着远方的故事

他们讲贵族庇护平民，讲勇者战胜强大的魔物，讲国王的威仪与大城的庄严华丽

吟游诗人不收摊，小少爷便会在旁边一直听下去

如果发现小少爷失踪，那么总能在敦宁城一些吟游诗人的旁边发现正在听故事的克莱因。

真正让她想要招募雇佣吟游诗人到庄园里奏唱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为了防止痴傻的弟弟出意外，安雅索性就把吟游诗人请到庄园里来演唱，这样庄园里的都是自己人，克莱因安全性也更高。

少年合上厚重的牛皮封皮书，羊皮纸边缘在晨光中泛起金箔般的色泽。他屈起左膝，用羽毛笔蘸了蘸随身携带的墨水瓶，在泛黄的纸页上簌簌书写：

“公元1440年，古腾堡发明铅活字印刷术，人类第一次实现信息的批量生产。而在这里——“笔尖在纸面悬停片刻，晕开一滴墨渍，“知识仍被禁锢在羊皮卷与修士的抄经阁里。“

远处风车吱呀转动，将他的思绪碾成齑粉洒在晨风中。三个吟游诗人正围着石磨即兴演奏，鲁特琴弦震颤出轻快的颤音，却让他想起地球地铁闸机开合的声响。

「宿主，您已持续观察社会结构四小时三十七分」

淡蓝光幕不合时宜地浮现。

“安静。“少年将羽毛笔横咬在齿间，黑色绸缎袖口滑落，露出苍白手腕上几点墨痕，“我在计算庄园的恩格尔系数。“

光幕闪烁两下，跳出个疑惑的颜文字：(•́へ•́╬)

“看来你的数据库里没有经济学模块。“他嗤笑着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公式间夹杂着哥特体注释，“当基本生存支出占比超过60%，任何文化娱乐都是奢望。而安雅——“他望向别墅三楼的雕花玻璃窗，“她硬是把比例压到45%。“

晨雾在笔尖凝成细珠，坠落时模糊了「马尔萨斯陷阱」几个小字。书页间夹着的鸢尾花瓣突然颤动，远处传来辚辚车声。

十二匹纯白骏马踏碎晨露，镀金马车在麦浪中犁出华丽伤痕。车厢纹章上，双头鹰撕咬着橄榄枝与剑——正是领主菲利普的家徽。

「世界任务触发：权力游戏序幕」

「请协助安雅·杜斯坦化解本次危机」

「基础奖励：记忆碎片x1」

少年猛地合拢书册，惊起几只偷食的云雀。他抚过胸前的黑曜石领针，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ICU心电监护仪的金属电极。

“系统，“他扯松丝绸领结，露出属于29岁灵魂的讥诮笑意，“你说让游戏精彩——是指把简单模式调成地狱难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