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07號房的「病人」

　　千百道怨毒目光，如无数冰冷利箭，刹那间将谢晦钉在原地。

阴风陡然狂啸，卷起地上厚积的灰尘与纸屑，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那些从墙壁、地板、天花板阴影中钻出的鬼影，形态扭曲可怖，有的还残留着生前最后的疯狂姿态，有的已然化作一团团蠕动的、散发着腐臭的黑雾。

它们不再像初时那般迟滞，动作变得异常迅猛。

尖锐指甲猛地划过斑驳墙面，留下深长的刻痕，发出刮擦骨头般令人牙酸的“吱嘎”锐响。

哭泣、痴笑、呓语，此刻不再是背景杂音，而是汇聚成一股充满纯粹恶意的声浪，疯狂冲击着谢晦的耳膜，妄图撕裂他的神智。

谢晦后背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墙壁，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自己的肋骨。

左手紧攥着指针疯狂旋转的【生机罗盘】，右手两指间夹着的【阳炎符】已然不多。

绝不能被困死在此地！

这念头如电光掠过脑海。

他再无半分犹豫，右手猛地向前一拍，将一张【阳炎符】打了出去！

“嗤——！”

符纸触及阴气，无火自燃，骤然爆开一团炽热夺目的橘红光焰！

冲在最前方的几个鬼影被光芒扫中，如同滚油泼身，爆发出凄厉扭曲的惨嚎，身体腾起滋滋作响的黑烟，形态瞬间涣散了几分。

阳气的灼痛让它们的疯狂攻势本能地窒了一瞬。

就是此刻！

谢晦毫不恋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身形猛地向侧面爆射而出，硬生生从鬼影的合围中撕开一道口子。

他动作快如鬼魅，脚步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人犹如一只在绝境中寻找出路的夜猫。

然而，【阳炎符】的消耗速度远超他的预计。

每一次挥出符纸，击退蜂拥而至的鬼影，都意味着一张保命符化为飞灰。

口袋里的存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这些精神病院的恶灵，虽然看似疯癫无状，缺乏理智，但数量实在是铺天盖地，且似乎被某种更深层、更邪异的力量驱使着，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就在又一张【阳炎符】燃烧殆尽的瞬间，一个披头散发、半边脸孔已然腐烂的女鬼发出尖利的啸叫，猛地扑至近前，那股混杂着腐烂与疯狂的腥臭味几乎要喷到他脸上！

千钧一发！谢晦下意识抬起左臂格挡，那只握着【生机罗盘】的手，同时死死护住了胸前口袋里那个硬邦邦、冰冷蠕动的木盒。

那是他此行的目标，也是眼下唯一的依仗。

完全是本能的动作。

然而，异变陡生！

那原本凶悍绝伦、势要将他撕碎的女鬼，在即将触碰到他格挡手臂的刹那，动作竟猛地僵住了！

它那空洞的眼眶，死死“锁定”谢晦护住胸口的动作，更精确地说，是锁定了他口袋里木盒的方位。

极端的矛盾，在那张腐烂扭曲的脸上疯狂撕扯、变幻。

是贪婪。

一种难以言喻、仿佛饿鬼觊觎血食、要将一切噬入骨髓的渴望。

同时，又是恐惧。

如同蝼蚁撞见山洪，草木骤遇天火，一种源自魂魄深处、不可抗拒的战栗！

不仅是这女鬼。

周遭原本疯狂扑杀、嘶吼冲来的鬼影，似乎也同时感应到了某种气息，它们的攻势，竟不约而同地滞涩、缓慢下来。

不再是先前那般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是围着谢晦，保持着一个微妙而充满杀机的距离，喉间滚动着低沉、饱含威胁与焦躁的嘶吼。它们的目光——如果那些空洞眼窝尚存视觉——此刻全都死死聚焦在谢晦胸前的口袋上。

它们惧怕这盒子？

不，更像是……它们疯狂渴望盒中之物，却又极度恐惧与盒子相连的、某种足以碾碎它们的存在？

谢晦脑中电光石火，刹那间抓住了这扭转死局的关键。

情势危如累卵，容不得丝毫犹豫，他断然行动，右手猛地探入口袋，掏出了那个符纸层层包裹、依旧散发着不祥寒意的木盒。

他将盒子高高举起。包裹其上的符纸在昏暗走廊里，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定的灵力光晕，如同一道无形壁垒，硬生生将周遭的阴邪之气排开寸许。

“吼……”

恶灵群顿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它们身形扭曲，嘶吼更厉，显得愈发狂躁不安，却又硬生生钉在原地，无一敢越雷池半步。

那那种贪婪与恐惧交织的神色，在它们一张张扭曲疯狂的脸上，显得愈发狰狞诡异。

有效！

谢晦心中一定，再不迟疑。他高举木盒，如同擎着一面无形的盾牌，脚步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异常坚定地，朝着记忆中楼梯口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冰冷、怨毒、混杂着渴望与恐惧的视线，如同实质的芒刺，始终死死胶着在他和手中的盒子上。阴冷的气息如跗骨之蛆，紧随其后，但他脚下的步伐，却未有丝毫停顿。

必须尽快找到307号房，完成那个该死的“简单任务”。

二楼……三楼……

楼梯间阴暗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墙角挂满了厚厚的蛛网和不明污渍。

越往上，先前那沉重的拖拽声“沙…沙…”便愈发清晰，愈发逼近，仿佛就在头顶的天花板，或者下一个转角之后，便会迎面撞上。

【生机罗盘】的指针抖动得愈发剧烈，幅度之大，几乎要挣脱束缚，从罗盘中崩飞出去。

此地的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怨念、疯狂、死亡的气息疯狂纠缠，搅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漩涡。

终于，他踏上了三楼的地面。

三楼的走廊比楼下更显破败，天花板大块墙皮剥落，露出黑黢黢的内部结构。墙壁上的涂鸦更加疯狂扭曲，满是呓语般的符号与图案，仿佛一场高烧不退的噩梦被直接泼洒在了墙上。空气中，除了那股熟悉的霉味与淡淡血腥，更添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腐烂的甜腻，闻之欲呕。

谢晦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如刀，飞快扫过两侧紧闭或半掩的房门，搜寻着那个关键的数字。

大多门牌早已消失，或只余模糊印记。

他一手高举木盒，逼退着从阴影角落里蠢蠢欲动的鬼影，一手艰难地辨认着残存的痕迹。

“301…不是…”

“30…模糊了…”

“3…0…7！”

找到了！

在走廊相对靠里的位置，一扇门的上方，挂着一块锈迹斑斑、却依然能辨认出“307”三个数字的门牌。

与周围或紧闭、或敞开的房门都不同，这扇门虚掩着，留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

门缝之后，是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

谢晦心脏擂鼓般狂跳。

他能感觉到，手中盒子里的某样东西，正与门后某个未知的存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猛地侧身，挤入了门缝。

“吱呀——”

老旧不堪的门轴发出刺耳欲裂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尖锐地划破空气，传出很远。

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似乎被厚木板牢牢钉死，断绝了任何一丝光线透入的可能。

空气凝滞、浑浊得如同固体，那股腐烂的甜腻气息在此地达到了顶峰，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晕厥。

借着【生机罗盘】散发的微光，谢晦隐约看到，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不是鬼影那种虚浮的状态，而是……实体？

谢晦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全身肌肉紧绷，警惕地注视着那个角落。

他压低了声音，按照接头暗号，沉声开口。

“送货的。”

角落里的人影，动了。

他似乎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抬起了头。

黑暗中，一双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正常的反光，而是一种……燃烧着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光芒！

随着他的抬头，一张脸的轮廓逐渐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极度扭曲，五官像是被人用锤子砸烂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上面布满了紫黑色的筋络和诡异的斑点。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

他不是鬼。

谢晦可以肯定。

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绝望、暴虐的气息，却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厉鬼都要恐怖千百倍！

那是一种……活着的绝望。

“东西……”

角落里的人影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给我……”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谢晦手中的盒子上，那种毫不掩饰的、疯狂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谢晦懒得废话，手腕一抖，那木盒已脱手飞出，径直掷向角落。

“给你！”

木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角落里那人影疾探而出，枯爪如电，竟将飞来的木盒稳稳抓住！

他手指枯瘦如柴，指甲漆黑，此刻正疯狂地撕扯着盒子外层的符纸。枯黑的指甲划过，符纸上蕴含的阳气与封印之力应声而裂，脆弱得不堪一击，被他疯狂撕扯成碎片！

“咔哒。”

盒盖应声弹开。

一物滚落，拳头大小，色泽暗红，表面血管虬结，竟如活物般微微搏动——赫然是一颗离体的心脏！

“嗬嗬……”

那“病人”喉间嗬嗬作响，笑声怪诞，一把攥住那跳动的心脏，猛地撕裂胸前衣物！

触目惊心，他胸膛正中竟是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血肉焦黑卷曲，腐气熏人。

他毫不犹豫，将那颗尚在搏动的心脏，狠狠按入了自己的胸腔空洞！

“噗嗤……”

一声湿粘而沉闷的轻响，心脏与空洞严丝合缝。

“呃啊啊啊——！！！”

非人的嘶吼自他喉底炸开，既是无边痛苦，又是极乐癫狂！

他身躯剧烈痉挛，骨骼爆出密集的脆响。胸腔内，那颗心脏疯狂擂动，咚！咚！咚！沉重如战鼓，震得他全身血肉随之颤抖。

一股磅礴而凶戾无匹的气息轰然爆发，如怒涛席卷，瞬间塞满了整个房间！

他枯槁的身躯竟似被无形之力拉扯，干瘪的肌肉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

他骤然抬头，那双眼瞳燃烧着怨毒，死死钉住门口的谢晦，眼底杀意如沸腾熔岩！

“送货的……”

他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声音竟已不再沙哑，反而透着一股扭曲的生机。

“……你也留下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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