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城启程

　　“南方雨城…听起来就像是能把一切都冲刷干净的地方。”秦诺对着手机那头的苏橙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飘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苏橙拔高的、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要走？现在？秦诺你疯了吗！你爷爷那边怎么办？你爸呢？你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吃什么住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焦急和担忧。秦诺把手机拿远了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能想象出苏橙在那边跳脚的样子。

“我没疯，苏橙，我很清醒。”秦诺闭了闭眼，语气却很平静，“我不能再待下去了。留在这里，要么被逼疯，要么就得嫁给那个姓王的。我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那是什么路？是死路一条！”苏橙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以为逃出去就海阔天空了？秦家想找你，掘地三尺也能把你找出来！到时候怎么办？”

“我不知道。”秦诺诚实地说，“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总得试试。”

“那你告诉我，谁给你的勇气？那个连玉？”苏橙的语气尖锐起来，带着审视，“秦诺，你别傻了！你才认识他多久？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吗？万一他……”

“他没有。”秦诺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只是…支持我。苏橙，我现在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但我需要有人推我一把。”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剩下苏橙压抑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哑了：“什么时候走？”

“后天。最早一班的高铁。”

“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就一个小行李箱。”那些名牌衣服、包包，她一件都没带。只带了些日常衣物，还有母亲留下的几样旧东西，贴身放着。连玉帮她联系了一个靠谱的渠道，把几件她自己攒钱买的、不显眼的首饰匿名卖掉了，换来的钱加上她原本的积蓄，勉强凑够了路费和几个月的基本开销。

“……秦诺，”苏橙的声音闷闷的，“到了那边，安顿好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不管怎么样，我都在。”

“好。”秦诺的眼眶有点热，“谢谢你，苏橙。”

挂了电话，秦诺在原地站了很久。告诉苏橙，像是完成了某种告别的仪式。她是她在这个城市里，除了连玉之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离开的那天凌晨，天还没亮。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秦诺拖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她住了几年的公寓。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这里的一切都刻着秦家的印记，冰冷而没有归属感。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像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楼。

楼下，一辆黑色的车安静地停在阴影里，车灯没开。看到她出来，驾驶座的车门开了，连玉走了下来。他穿着深色的休闲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都准备好了？”他问。

“嗯。”秦诺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离小区。秦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路牌，此刻都变得陌生起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

是害怕吗？有一点。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后的茫然，还有一丝…挣脱束缚的、隐秘的兴奋。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运转的低鸣。连玉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秦诺偷偷侧过脸看他。晨曦微弱的光线透过车窗，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他看起来很平静，仿佛只是送一个普通朋友去赶早班车。

可秦诺知道，不是的。没有他，她根本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是他给了她方向，帮她解决了最实际的困难，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用最简单的话语，给了她力量。

“连玉，”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谢谢你。”

又是这句谢谢。连玉似乎轻笑了一下，转瞬即逝。“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

“为什么？”秦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连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变幻的光影。

“可能…”他顿了顿，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她，“我只是不喜欢看到有人被那样对待吧。”

这个回答，和之前一样模糊，却让秦诺的心安定了一些。至少，他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别的什么她不愿去想的原因。

车子很快到了高铁站。清晨的车站人还不多，显得有些空旷。连玉停好车，帮她把行李箱拿出来。

“进去吧，时间差不多了。”他看着她，眼神很深，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秦诺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着他。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以后还会不会联系她，想问他…他们算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时候。她不能再依赖他了。接下来的路，必须靠她自己走。

“我走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到了那边，我会联系你的。”

“好。”连玉点头，然后，他忽然伸出手，像上次在河边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秦诺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却避不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嗯。”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或者…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事情。

“进去吧，要检票了。”连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她进去。

秦诺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节泛白。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清晨微弱的光线里，他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像是一棵沉默的树，给了她出发的勇气，也成了她此刻最深的牵挂。

“再见，连玉。”她转身，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检票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

直到身影消失在闸机后面，她才敢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她。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秦诺迅速转回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上了站台。找到自己的座位，她靠窗坐下，心脏还在怦怦直跳。窗外，站台上人来人往，广播里传来催促上车的声音。

她没有再去看那个方向。

高铁缓缓启动，驶离站台。窗外的城市景象开始倒退，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熟悉的街道、建筑，都变成了一道道流动的光影，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秦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真的走了。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家，离开了那座让她爱恨交织的城市。前方是未知的南方雨城，是需要她独自面对的一切。

害怕吗？当然怕。口袋里的钱只够支撑几个月，工作还没有着落，未来一片迷茫。

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平静。她终于为自己做了一次选择，一次彻底的、不留后路的选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连玉发来的微信：【一路平安。】

简单的四个字。秦诺看着屏幕，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熟悉的头像。她没有回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学会独立。连玉是她逃离路上的光，但接下来的路，她要自己走。

高铁穿梭在晨曦中，载着她，驶向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南方雨城，那个她自己选择的、听起来就能洗刷一切的地方，正在等着她。而她与连玉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被暂时封存，随着这座城市一起，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