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邵妈妈从帘子后面取出一盒上好的茶叶。

“柳姑娘，可否请你看看这个。”

“不用看了，里面有毒。”

赵夫人眉眼一低。

“不错，那日我正要喝茶，姑娘赠我的符篆便突然燃烬。后来我派邵妈妈找信得过的郎中看过，这茶叶被浸泡过毒汁，若是日日用，身体便会一点一点衰竭，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赵夫人讲到这，就连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柳姑娘可知道这茶叶是从何而来？”

“赵怀安。”

柳清瑶毫无波澜地说着，却感受到葫芦里的妈宝似乎十分悲伤。

“果然。”

赵夫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果然是神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自己的孩子没能留住，自从他被挂在我名下，我便视他如亲生孩子一般日日关爱，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赵夫人说完，便掩面哭泣了起来。

她虽穿着端庄，但此刻却丝毫不像个豪门主母一般杀伐果断，而只是一个被儿子伤透了心的母亲而已。

柳清瑶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赵夫人，拍了拍她的背。

此刻的赵夫人再也忍不下去，当着邵妈妈和柳清瑶的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久，才回归平静。

“让柳姑娘见笑了。”

“赵夫人别见外了，我不过十一岁，夫人叫我瑶瑶就好。”

“瑶瑶……”

柳清瑶也不避讳什么高门贵府的规矩了，直接坐在了赵夫人旁边，握着赵夫人的手。

“那夫人现在想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实在难以接受这些。”

“夫人可曾想过，那赵怀安从未将你当过母亲？”

“可我从未苛待过他。”

“但却有人挑拨离间。夫人可记得这赵怀安是何时出现的？”

“那年我丧子，夫君便把赵怀安带来，说是宗亲之子，自幼丧母，我看他与我同病相怜，便留了下来。”

“自幼丧母？我看未必，夫人可有赵怀安的生辰八字？”

“自然是有的。”

赵夫人于是提笔将赵怀安的生辰八字写下，拿给柳清瑶卜算。

柳清瑶掐指，却眉头一皱。

这八字好生奇怪，明明是个早夭的命数，怎么可能是尚书府少爷？

唯一的可能就是……

“夫人，这八字是假的。”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我可是看过族谱的！”

“族谱上的赵怀安，和如今这位，八成早已不是同一人了。”

赵夫人轻笑一声，仿佛是在自嘲，好笑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在一场骗局之中。

“呵，假的！哈哈哈，都是假的！”

赵夫人将茶杯重重摔下，碎了一地的瓷片一如赵夫人的一片真心，再也回不去了。

“能蒙骗我这样久，该是少不了咱们尚书大人的手笔吧。”

“好啊，既然他们能弑妻弑母，那我就是弑夫弑子又何妨！”

赵夫人轻轻拍了拍柳清瑶的脑袋。

“好孩子，吓到你了。我赐你白银千两，回家去吧。”

柳清瑶抬眼看了看赵夫人。

不行，事情还不能算完。

妈宝的事情还没解决，邪气也未除，还有……

“夫人，我愿助您一臂之力。”

这话从一个孩童嘴里说出来颇为奇怪，但赵夫人似乎并不奇怪。

“不成，这高门大院，是吃人的魔窟，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

赵夫人透过窗子上的油纸试图看清外头的日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我知道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不是白干的。”

“哦？那你说说看，有什么是千两白银还做不到的呢？”

“夫人。”

柳清瑶起身，走到赵夫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跪了下去。

“夫人，我大哥柳玉墨颇有才气，早年已考中童生，双亲亡故后为了养活我们兄妹几个日夜不停，荒废了学业。小女子恳请夫人，若是事成，可否让我大哥入学堂，给他一个机会。”

柳清瑶磕了一个响头，她知道，比起白银，送一介布衣入学，却要难办许多。

在这时代，主母不赏是应该，主母赏赐则是恩典。赵夫人本可以仗着身份对柳清瑶要求许多，只是因为心善，才愿意让柳清瑶回家躲避纷争。

赵夫人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在找柳清瑶之前早已调查过对方家事，知道柳家家贫，兄弟几个却是品行优良，却不想，一个十一岁的小妹也愿意为了大哥前途不顾生死。

赵夫人将柳清瑶扶起。

“好孩子，好瑶瑶，我答应你，若是事成，定为你大哥寻最好的老师。”

“民女谢夫人恩典。”

柳清瑶对着赵夫人笑笑，对方则是一把把柳清瑶抱进怀里。

许久，柳清瑶才由邵妈妈带着回到厢房。

柳清瑶修整一番就出发去找柳玉安，却发现对方并不在房间。

坏了，这孩子哪里去了？

我才一会儿不在！

这永莲寺一年四季都有人参拜，三哥可别冲撞了贵人！

柳清瑶算了个大致方位，就凭着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在寺庙里快速穿梭，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院落里听到了柳玉安的声音。

“啊！”

完了完了完了不会来晚了吧！

早知道我来之前就应该算一卦大的！

三哥！是妹妹对不起你了！

然而，柳清瑶刚转弯，就看到柳玉安一边惨叫着，一边在……蹲马步？

什么情况？

“你看看你！身体僵硬的不行！还怎么练武啊！”

“对不起！师傅！”

柳玉安旁边有一位不修边幅的老人，但身体却意外地壮实。

他拿着一根竹条，在柳玉安身上敲敲打打。

这人，这人若不是韩麒老将军，还能是谁？

柳清瑶想着，看来这里没我什么事了。

正好，都不必我操心，三哥就被韩将军收为徒弟了，简直是天要助我啊。

干脆回厢房睡大觉去，今天晚上还有要事要做！

等柳清瑶一觉睡醒，已经是深夜了。

她拿上之前做好的罗盘，镇魂石等物，独自往山中的密林走去。

然而，此刻山中却不止柳清瑶一人，刀光剑影之下残留的血迹早已把绿色的新叶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