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燃烧着爬出

　　这个冬天有些格外的漫长，夜晚也来得特别快，不一会儿便利店的玻璃外就挂满了星斗。

杂物间的面积不大，货架上堆满了新进的东西，常年被潮湿空气浸染的墙壁布满着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汗酸味和纸箱的味道，过道更是小的可怜，侧着身子才可以堪堪挤进去。

临近下班，几个店员趁着最后的一个小时，穿着松松垮垮的围裙挤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很明显，被围在中间年纪最大的阿姨一看起来就非常会说别人的闲话，几个小辈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她声音大的哪怕隔着门林夏也能听清楚。

老阿姨捏着手里抓的一把瓜子，边嗑边说：“欸，你们觉不觉得新来的那小姑娘谎报年龄啊——”

她边说着话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杂物间里正在理货的身影，所有人也在这时心照不宣地一股脑围了上来。

“就是就是，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一看就是辍学出来混社会的。”

“真的假的！你们还真别说，我问过店长，她说这小妮子给她看过学生卡，还是个一本呢！”

林夏用抹布继续擦着货架，难闻的辣椒油渗透布料来到指间，她毫无表情地将它放进一边的脏水盆里洗着。

这个小房间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她的刘海油津津地黏在额头，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旁边也全部都是汗，只见她把凳子挪到一边，站在上面用洗干净的抹布继续擦着。

“欸~你们说，那个学生卡不会是她偷的吧，毕竟你没上过大学，我也没上过大学，店长一看就更没有了，保不齐她拿的那个是个假的呢。”

原本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各自做着理货工作，偏偏林夏来了之后，这最麻烦最脏的活全被她揽下了，于是这几个才闲的没事干。

那群人里有个精瘦的，她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保一切安全后才俯下身子说起来，就连声音也被压低了不少。

“你们肯定不知道，这小孩一下班就往那满是男人的台球馆跑，谁知道是不是——”

身边的人均倒吸了口冷气，捂着嘴互相看着，发出咯咯咯的笑。

林夏的身高很符合对南方人的刻板印象，一米五左右的身子配着娃娃脸，声音也是温软清脆，漂亮的双眼皮恰到好处地衬着那颗又大又亮的杏仁眼，简直可以用纯天然无公害来形容。

她平常不会随便跟店里的其他人说话，只是一味地埋头干活，不管啥时候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紧皱的眉头却从没松开过。

“不说她了，陈姐，一会儿跑哪里吃饭啊......”

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小，林夏的工作也来到了尾声，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

那上面有三个人，是一张典型的家庭亲子照，中间被两个大人抱着亲吻的小女孩笑得很开心，嘴边露出深深浅浅的梨涡。

如果没有那一场大火，林夏现在也不至于在大一就出来兼职工作，她会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还算富足的生活，以及总是会等她回家的妈妈。

那是个噩梦般的夜晚，当她在废墟中爬出来时，只来得及抓住母亲的手，和父亲留下的那根黑色台球杆。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林夏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医院发来的催缴单，还剩下最后五天，她才能给妈妈付起那场手术十分之一的钱。

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可也堪堪够交学费、举办爸爸的葬礼以及妈妈的住院费，林夏收回照片背起包，交接完工作后便离开了。

晚上街道的风格外刺骨，所幸是在南方，不然这冬天的衣服又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林夏已经缩衣减食好几个月了，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黑眼圈也是更不用说。

她走进一家露天台球馆，将包甩到门口的置物架上，拉低帽檐的同时戴上口罩，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球杆便开始了下一份工作。

今晚格外的累，哪怕带着口罩，林夏还是被里面的烟熏得脑子发懵，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一道刺眼的强光和急促的刹车声撞了过来。

“快让开——”

倒地前的林夏只依稀听到了这些，她想努力把眼睛睁开，用手将飞出去的包拉回来——那里有刚刚赚的200块。

“囡囡啊，怎么还赖床呢，今天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爸爸妈妈送你过去。”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林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床边是喜欢唠叨跟黄色斑点裙的妈妈，外面放着爸爸最爱的新闻联播。

“怎么还红眼了哇囡囡，今天是高兴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啊。”

“妈妈——”

林夏坐起来想要抱住眼前的女人，她的身上没有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会说话会笑，还会喊她囡囡，却在扑过去的瞬间掉进了一个洞里，那里到处都是催债单和缴费单。

“妈妈那么爱囡囡，为什么囡囡就不能帮妈妈付齐手术费，妈妈好痛，妈妈真的好痛啊囡囡——”

林夏猛地惊醒，环顾四周后紧绷的神情才有所放松，她又做了噩梦。

那场大火几乎带走了她的一切，漂亮的右手手腕处也被烧伤，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疤。

“对不住啊！我开车的时候太快了没看到你，药钱我都付过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一会儿还有急事，如果还有后续的开销尽管找我就好。”

男子的声线是典型的渣男音，真诚的话说出来也带着些玩世不恭，他穿着教练服头上戴着墨镜，衣服下面一看就是紧实的肌肉。

现在是清晨，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在他的脸上，等林夏回过神来，手里就多出了一张名片。

【巨鹿赛车俱乐部教练沈之霖，20岁】

等林夏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之霖已经不见了，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还有白茶味，幸好昨天晚上他开的速度不是很快，不然现在也不会落个轻微擦伤。

她坐不下来一点，原本这个时候要去便利店上班的，周末的客人总是很多，店长给的钱也是最多的。

打开手机，林夏看了眼日期，叹出口气。

距离缴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个月的工资一结，加上打台球的钱，应该就可以凑齐五万了，到时候妈妈就可以接受正式治疗了。

林夏咽下一口唾沫，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如果妈妈可以醒过来，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办好出院手续后，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两声震动，一个是沈之霖的好友申请，另一个则是白砚的好友申请。

她手里还提着药和病历单，背上背着没有拉链头的包，林夏愣了好一会才都点了通过。

沈之霖的好友申请可以理解，自己私自办了出院手续，他那边想必是可以看到的，林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砚会想加她好友，她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才对。

无论如何，还是等今天上班结束后再说吧，毕竟这会儿确实没有任何头绪。

周日的便利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那群爱八卦的阿姨们开始小声说她被金主抛弃了，因为气不过所以喝酒打架把自己弄医院去了。

林夏倒是无所谓她们，这些日子诸如此类的刻薄话她也是听的够够的了。

回到宿舍后，她收拾起明天上课需要的东西，周一的上午没有早八，其他的舍友全是本地人，所以这会儿都不在宿舍。

打开衣柜整理好员工服，套在衣架上往里面一塞，林夏的柜子里都是些杂牌衣服，哪怕再怎么窘迫，她还是留有之前的习惯——往衣柜里放一块香片，这也是她妈妈的习惯。

突然发现自己的本子已经用完了，于是踮起脚伸手想从置物架上拿些新的，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黑色袋子。

“嘭——”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迅速蹲下，晕了一会后才在模糊的视线里拉开了拉链，这可是爸爸的台球杆，千万不能弄坏了！

打开球袋的那一刻，跪坐在地上的林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漂亮的球杆尾部刻着自己的名字，台球手都十分爱惜球杆，所以只会把自己珍惜的事情刻上去。

哪怕已经看过千千万万次，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她伸出手想要仔细检查球杆，却在下一秒连人带杆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什么鬼东西？”

她惊叫一声，却听见身后传来有些性感的声音。

“欢迎加入，亲爱的林夏小姐。我是安娜，准备好迎接你的人生翻盘了吗？”

一位荷官打扮的美女突然出现，林夏后退一步，那人的笑容不达眼底，就像个假人似的。

“欢迎进入台球的世界，接下来我会带你了解玩法，请跟着我完成新手教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