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名:我觉春迟 分类:浪漫 作者:暮那舍 更新时间:2025-04-11 11:24:55
飞机落地京都,倒春寒的一场大雪为他们接风洗尘。
坐在后排的苏将感觉到车缓缓停下,抬眼看向窗外。
在漫天飞雪中,窗外灰黑色的高墙有些模糊,但那个“苏”字却格外清晰。
苏将抬手打开车门,刚要下车,被从前车匆匆跑来的苏晓伸手拦住:“叔,小姐说山上风雪大,您跟着车队从另一条路走就好。”
“……”苏将顿了顿,还是下了车,看向不远处黑伞白衣的人,“我身体还行,至少要比小姐好一些。”
不远处的苏淮锦皱了皱眉,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墓园。
苏家墓园位于岖山的半山腰,因山路崎岖难行得名。
岖山山高,越往墓园深处风雪越大,苏将被人扶着,也走的艰难。
他看向前方不远的苏淮锦,后者正弯腰放下一束白桔梗,放好后站起身,往前几步,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一束又放下。
这是苏家的传统,离家多年的孩子归家,要为墓园中的每一位亲人都献上花,以此来告知亲人她已归家,让亲人们放心。
山风凛冽,吹的松枝都飘摇不定,可那道身影却始终身姿挺拔,白色的衣摆与花和雪被风吹着,纠缠在一起,她在风雪中一步步往前,不曾为之阻碍,停下脚步。
让她停步的,是家族。
终于,一步一步,苏淮锦接过了最后一束花,他们也走到了墓园的最后一块碑前,这也是最新的一块碑。
在呼啸的山风中,苏淮锦沉默良久,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哥…我回家了。”
她弯下腰,放下手中的花,不同于之前的白桔梗,那是一束白色的凤尾丝兰。
抬起头时,那张黑白照片中熟悉的面容撞进她的眼,她与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恍然间,她竟将他看成了自己。
那一瞬间,三年前那场大火仿佛又燃了起来,她被火焰吞噬,这次却没人再将她护在怀里。
苏将一直死死盯着她,看见她似是要倒下,心里一惊就要冲上前去,却看见那只白皙的手一下子按住了墓碑,稳住身形。
苏淮锦挺直腰背站好,随后挥挥手。
苏将一愣,待他反应过来后,一群人已经围在了苏淮锦的身侧。
苏将打量一圈,有八个人,有男有女,全都身着一身黑衣,手上托着一个匣子。
苏将看着苏淮锦扬扬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那八个人同时打开手中的匣子往地上一扔。
一时间,风声裹挟着哀嚎与求饶声,吹起从匣子里砸在地上的粉末,同满天飞雪一起,劈天盖地地砸向苏将。
苏将被砸懵了,却在目光触及匣子中血淋淋的照片时清醒过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司机一家的骨灰,不对,司机一家只有三个人,八个匣子八个人,剩下的五个人是谁?他们是怎么死的?苏淮锦动手了吗?
苏将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他忽的想起他出发前,苏老爷子坐在椅子中,看向墙上两兄妹的合照时沉沉的目光。
他说:
“仇怨不会因死亡而消散,它只会横亘在生者心中,纠缠着一代又一代,杀死一个又一个人,仇恨是会毁了一个人的,老二,淮锦,已经不再是淮锦了,她回不去了。”
苏将目光复杂地越过漫天雪白,看向苏淮锦。
后者没什么表情,眉目冷淡的看着风雪卷起骨灰和残梅,将它们抛入半空复又拍进尘埃。
就如同那天夜晚,在火海中死去的人一样。
……
“欢迎欢迎!”
“刘总好啊!”
偌大的宴会厅被水晶灯映照的极尽奢华,一个个穿着考究的男女于觥筹交错间攀谈。
向月华站在角落里,她是今天这场宴会的设计者,一切吃食,饮品,摆件都是由她设计的,完全按照甲方的要求办下来花费甚至过了亿,饶是她近几年已经设计过不少宴会,这么花费高昂的宴会她也是第一次见。
在她旁边的助手一边对这奢华的场景啧啧称奇,一边凑过来:“华姐,这场宴会里大概就这些盆栽最便宜了吧?”
向月华无奈的笑笑,看着一边盆栽中开的正好的木兰摇摇头:“这株木兰的历史可追溯到明朝嘉靖年间,据说是当时皇家园林所有,现如今还是私人园林呢。现在又是春寒交替之时,开花的少,就这么一株,还拼上了我们甲方的面子,五十万,一分不少。”
“啊?五十万?”助手惊呼,“这么贵!”
“还不如去沿海那边的公园里折几枝呢!”
“不一样的。”向月华哭笑不得的看向她,“你都白学了?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嘻嘻。”助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趴上仔细研究了研究,“是不一样哈,这花瓣和绸缎一样一样的。”
“那么最便宜的是什么啊?”
“是那些红玫瑰。”不是向月华的声音,是一道好听的男声。
助手转头看去,是个长相周正的男生,看着年岁和她的老大年龄差不多大。
“齐少,您好。”向月华向来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我并不知道这些红玫瑰的价格,这是我的甲方送过来的。”
“你不知道这些红玫瑰的价格?”齐春佑笑笑,“它是从容总的花园里摘下来的,你觉得是多少钱?”
“容洝?!”向月华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齐春佑走了几步。
“对啊!”齐春佑仿若没有注意到一般点点头,还抬手帮她指了指,“那不,他在那。”
向月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男生优越的侧脸,好像是和他人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笑着点了点头。
向月华定定的盯着,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容洝了,那个在她的青春中占据了很大一席地的少年。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容洝面带疑惑地转了头,看了过来,那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很紧张,但也在期待容洝的反应。
看见是她,容洝微笑着冲她点点头,然后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看见熟人了?”站在他一旁的容涧看着他,问了一句。
“嗯。”容洝点点头,不咸不淡地回答,“高中同学。”
“哦。”容涧点点头,继续和对面的人寒暄了起来。
容洝在一旁听了一会,深觉无聊,打了声招呼上了二楼,打算去休息休息。
容涧看着他明显消沉的身影,皱了皱眉。
“你这次怎么会从山城赶回来参加这样一场接风宴?”对面的老友问了一嘴,“我记得你都多久没有出席过这种场合了。”
“苏家的孩子嘛,毕竟和我们还是有点关系的。”容涧笑了笑,“应该过来看看的。”
“奥对,我记起来了。”老友一拍手,“你们两家还有婚约呢是吧?”
“嗯。”容涧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没有想到容洝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向月华失望的低下头,但仔细一想,她和容洝的关系似乎也就这样了。
“你刚才说红玫瑰是最便宜的,是为什么?”向月华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继续和齐春佑交谈,“容氏的花园甚至不容许旁人参观,更别说是低价送过来做盆栽了,他又不缺钱。”
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是容洝看在她的面子上送过来的。
“低价?是免费的。”齐春佑笑笑,“今天这场宴会是苏家操办的,为了迎接苏家继承人回国。”
仿若一记惊雷,齐春佑的话语砸的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苏?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如花般娇美明艳的姑娘,也姓苏。
“苏家继承人,叫,苏淮锦。”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突然陷入了死寂,但也不过一瞬,人潮又喧闹起来,他们都涌向了门口。
齐春佑也拉着向月华向门口走了几步,好让她看见门口的景象。
一辆红旗L90稳稳停在宴会厅门口,副驾的苏将下车走到后座,打开门,弯腰将胳膊递了过去,一只手搭在了上面。
不同于往常宴会苏老爷子苍老有劲的手掌,这只手纤瘦白皙,看起来娇弱无力。
许是被夜风吹后有点不舒服,苏淮锦在车里微微咳嗽了几下,缓了缓才扶着苏将出来。
她冲苏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绕到另一边,去搀扶苏从谨。
向月华看着一身红裙的姑娘,情绪复杂,四年不见,这人依旧光彩照人,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依旧让她望而生卑。
身边的人群都涌向了苏淮锦和苏从谨,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她无数次在宴会看见到的那些人脸上挂着的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呵。”身边人的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向齐春佑,好奇:“你不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吗?去刷个脸?”
“没必要。”齐春佑撇撇嘴,转身往回走,“我们几个有我们固定的圈子,不需要我现在眼巴巴的过去攀谈,我们后续会再约的。”
“你也不用去。”齐春佑又补充道,“你今天的宴会设计的不错,苏老爷子待会多半会让苏二向你致谢,他们家礼数一向周全。”
“那我们现在去哪?”向月华跟在他后面。
“上楼,你就不想再和容洝谈谈吗?”齐春佑上了楼梯,“再说了,容洝今天并不知道是为苏二办的宴,我们去看好戏。”
“啊?”
向月华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那他们两个的关系,你们都……”
“当然知道。”齐春佑冷笑,“苏淮锦当时对他可是真心的,刚确定关系就告诉我们所有人了。”
不仅如此,她还为他做过那么多蠢事,结果姓容的还说苏二对他始乱终弃。
想到这里,齐春佑嘴角的笑更加冷厉。
上了二楼,容洝才发现,京都那几个继承人几乎都在这里,哪怕是已经接管了家业忙的脚不沾地的那几个也来了,此时正坐成一个圈,聊着天。
容洝皱眉,他今天本来是要开会的,结果老爷子非让他过来,又不告诉他是干什么的。
现在看来,今天晚上是要来什么大人物?能让这些人都过来,到底是谁呢?
“来了。”
有人看见了容洝,抬手冲他打了声招呼。
容洝点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了过去,听着他们闲扯。
“哎,这边!”聊着聊着,突然一个人抬手叫了一声。
容洝回头看去,随即皱起了眉。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鱼尾裙,一头红发被卷成了大波浪,散漫地披着,五官虽不能说是惊艳,但却是好看的。
秦榭一边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一边坐到了容洝旁边。
这下,容洝的眉皱的更紧了。
“干嘛啊你?”秦榭在应付了几个人的话之后,和他咬耳朵,“这会场有苍蝇落你眉心了?你要夹死它?”
“你回国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容洝看着她。
“我回国还要和你汇报?”秦榭闻言,嗤笑一声。
“我还说今天晚上是要干什么呢。”闻言,容洝也嗤笑一声,语气讥讽,“是要给你相亲?”
秦榭翻了个白眼:“是给你相亲哦,我亲爱的弟弟。”
“你……”
“容总最近可是如日中天啊。”容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这几年容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想要个合作都难如登天。”
容洝扫了一眼说话的,认出人之后笑了笑:“张小少爷说笑了,只是正好赶上时代潮流了而已,还是比不上张家这种老牌家族。”
闻言,在场的几个都笑了起来,现如今的张家,可真是“老牌家族”了。
“容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谋远虑,可以抓住机遇,是我们这些二世祖不能比的。”
容洝看向说话的人,皱起眉,这个他没见过。
没见过他就没办法认人,也就不好怼。
“温南,你这话说的。”一直在看戏的秦榭笑了起来,在这种场合,不管她和容洝关系怎么差,事关两家的面子,她都是要站出来的,“要说抓住机遇这种事,谁能比得上你们家啊?”
温家前几年觉得国内市场发展前景不佳,一家都搬去了M国,最近才慢慢的回到国内。
就因为这个事情,温家在京都几家中不太受欢迎,一直抬不起头来。
刚才他们聊天,温南一直插不进去,现下就是想抖个机灵,融入一下。
结果自己反被怼,温南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但随即,他又笑了起来。
“想当年我走的时候,淮锦还因为伤心,没去送我,结果,就这么多年没见了。”
他深諳苏淮锦在这群人里的地位,当时他算是和苏淮锦玩的比较好的那一批,看在苏淮锦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再冷落他。
但听了他这话,原本还有些交谈的一群人瞬间闭了嘴,目光奇特地瞥了眼容洝。
后者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温南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沉默,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看容洝。
他刚要再说两句,就被侍者打断了。
“各位,请移步至楼下大厅。”
看样子是接风宴的主人公来了,容洝率先站起身离开。
秦榭看着他的背影笑出了声,现在听见苏老二的名字都这么气,待会见了面,她都不敢想象,有多好玩。
容洝没有下楼,转身去了二楼的平台处,斜靠在栏杆上。
他已经不想管接风宴的主人公了。
本来他就不喜欢这种场合,现如今他更是一点都不想呆下去了。
“淮锦还因为伤心~”容洝撇撇嘴,“淮锦~伤心~靠!她哪来的心?”
“呦,你这怎么还演上单口相声了?”正准备下楼的齐春佑看见他,走了过来,“不是说去一楼大厅?”
“没事。”容洝看了一眼他,“我外公在下面呢,那么多人,不差我一个。”
齐春佑刚才没有过去,他怕向月华尴尬,就陪她站在了其他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奇怪。
“那个……”容洝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问了一句,“温南你熟吗?”
“苏淮锦?!”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齐春佑就惊呼出声。
容洝被他这反应气笑了:“怎么一提这个温南,就扯上苏淮锦了?他们有关系吗!”
他一个和苏淮锦在一起过的都没这待遇,这姓温的凭什么啊!
等了几秒也没听见齐春佑的回答,他不耐烦地转头想骂人,结果看见齐春佑一脸惊奇地看着楼下。
他只觉得心脏仿佛骤停了一下,他甚至不敢转身去看。
容洝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看向齐春佑盯着的方向。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少女因黑发盘起而漏出的莹白色肩颈,在红色长裙的衬托下,那一抹白色甚至有些耀眼。
不知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底下的人转过身,抬头看向他这边。
目光交汇这一刻,他只觉得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心脏在一刻的停跳之后,将他这个人都用巨大的跳动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