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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名:我的风雪 分类:历史 作者:绿皮火车向南开 更新时间:2023-12-01 0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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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进来不到半月,周围邻居就将我的情况摸了个透彻,主要是一些妇女,整日不是说这家谁拉车让昧了钱,就是讲明日那家能生几个,她们对这种事总是乐此不疲。

当然更多的闲话来源是我这个外来者,并且毫不在意我听到。

我终于忍受不了,不再常呆在家里,我去看了以前的私塾先生,他对于我的到来感到很吃惊,在得知我依然有学习想法时,表示极大的欢迎,允许我听他的课。

我就这样开始了学习,在我18岁时,就没有不认得的字了。

1922年秋,我开始了写作,我对此有着极大的兴趣,每天大把的时间用来写文章,当然要承认我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墨水。

笔墨纸成了我的一大开销,我毫不在意。

我的见识不多,每天就写一些从妇女们那里听来的杂事,我将这些事修修改改,写的荡气回肠。

写完自己看一遍,装模做样点评一番:乃秀才之作也。

时间久了,妇女们的闲话不再使我感兴趣,她们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事,我实在听得烦了。

我在街上一边游荡一边细心偷听人家说的话,心里琢磨着怎样编成故事。

“丁老爷死了”

陡然间,我停住脚步,丁老爷是个木匠,叫丁劳义,三十多岁,身材低矮,又壮硕如牛,常年劳作让他的手脚关节变得异常粗大,任谁见了都不会再忘记他,我刚搬过来时找他置过柜子。

他死了?

我心中好奇,就找刚才说话的人,想向他打听。

卖豆腐的告诉我:“抽大烟抽死了,昨晚瞧见他躺在烟馆门口,缩在地上跟刚下来的羊羔一样小”

我突然想去看看丁老爷,我就去了。

丁老爷家里人不多,只有他老婆和邻居三凤婶。

她老婆不认得我,我刚一进门她就大骂:“么钱,人都死了,要钱下去要去”

我向她解释是来上香的。

棺材是打开的,为了来客能见最后一面,丁老爷躺在里面,皮肤青灰,模样可怖,他本身就矮,这下又矮又小,果真跟羊羔一样。

三凤婶告诉我,丁老爷已经抽了好些年了,三天两头去一趟烟馆,有时候没钱就在那门口蹲着过瘾。

她又用很难听的话咒骂,骂开烟馆的人,骂那些不种小麦种鸦片的人,她看我穿着像是个有学问的,又询问我的看法,我急忙附和她。

告别了丁老爷,我想去看看那100多亩地现在是什么模样,又不敢去,踌躇半天,还是算了。

走在街上,心里有些沉闷,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感觉他们都与我一样沉闷,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看到了刘家栋,他蜷在烟馆对面的墙根下,几乎认不出他,两边有几个跟他一样的人,面色蜡黄,目光呆滞,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也好像羊羔。

他看我走过来,眼里好像突然有了光,用膝盖跑过来,抓住我的衣摆。

“根生,根生,你给我借2块钱,根生,两块钱。”说话间鼻涕就流下来。

我问他:“怎么在这里”

他好像没听清,又说:“我明天就给你,给一块钱就好,一块钱”

他的手骨瘦如柴,好像骨头都突了出来,和骷髅没两样,却死死抓着我,怎么也扯不开。

“根生,我给你磕头,你借给我,我给你磕头”他真的以头抢地,手还是抓着我。

我实在没了办法,给了他一块钱。

他拿着钱飞快地跑开了,没有再与我说话,跟他一起的人也跟着他跑。

我眼看他们一齐跑进了烟馆,隐约听到:“爷,爷,有钱了,再买两口”

我看着这一幕,有些毛骨悚然,好像被冰水浇了一样,飞快跑回了家。

坐在桌子前面,提起了笔,我想到丁老爷,想到刘家栋,想写些东西,无从下笔,写了又划掉,写了又划掉。

白纸慢慢被染地黑不见底。

那天起,我就不愿意再出门了,安稳了几日,刘家栋找上了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我的住址。

“根生,再给我借五块钱”

他好像害了软骨病一般,虚弱地靠着门墙,眼睛不敢看我,小声地说。

我看他不像那日疯癫,就问他:“你咋不在茶馆做事了”

他犹犹豫豫告诉我,黄栓将他赶出门了。

刘家栋的父亲是早年间的秀才,因为辱骂清廷入了大狱,再没出来,黄栓与他父亲私交甚好,收留他在茶馆生活。

我又问他:“你怎么吸了那东西”

他以手掩面,嚎啕大哭,却是没有回答我。

我再问他,借钱还要去吸吗,问他吃饭了没有,问他现在哪里住。

他只是哭,哭得人可怜,也哭得人心烦意乱。

我想借他几块钱让他走,又害怕他得了便宜还来找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思来索去,我跟他说我没有钱,说带他去茶馆向黄掌柜去借,应该能借一些。

我是哄他的,黄掌柜怕是都不记得我了。

我想过,他要是真的跟我去茶馆,大不了我就再给他两块钱。

刘家栋一听说向黄掌柜借,头摇的好像蒲扇,希翼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混着眼泪看不清眼神。

他说:“根生,你真的没钱了吗,给一块钱吧”

我狠下心,说:“没有了”

他又抽泣几声,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没说出来。

他走的时候失魂落魄,弯着腰,佝偻着背,慢慢地走了。

我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他瘦得几乎没了人形,看着他缓缓远离我的视线,心里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几次想叫住他,几次都没有叫。

刘家栋走后,住在隔壁的邻居把头从门里探出来,鬼祟又警惕地叫我:

“根生,那是你什么人”

我说是以前的朋友,不知道怎么会成这样。

他听我这样说,脸色缓和了下来,又极为认真地告诫我:

“可不敢借他钱,这样的人最会骗人了,简直坏到心底”

我冲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又说了几句才把头又缩回去。

再次听到刘家栋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妇女们聚在一起翻舌的时候,说夜里一定要紧好门窗,这几日闹贼,昨夜刘屠户就抓住两个,一个送了巡警,一个当场被打死。

那个被当场打死的,就是刘家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