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之地(四)(待续)
书名:维斯特拉玛战纪 分类:幻侠 作者:莱昂狮子 更新时间:2024-08-25 18:21:18
特拉格背靠着随时可能朽烂的椅背,越过杂乱的桌面望向眼前这个自己打交道最长久的同龄人。在经过不亚于之前几年的争吵烈度的交谈后,特拉格感到了轻微的疲倦,而这种感觉却在下一刻消逝,因而让他无力地扶额叹气。
“那个东西,也应该放下了吧。”
用着陌生的平静语气劝告特拉格的青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上的书,铜版封面上雕刻镂空的那些书名的词语中只有“时间”一词映入眼帘。听到这样的要求,特拉格有些无可奈何地摇头,将手中一直攥紧着,不时敲打手心消解无聊,已经变形了的银色镀锌扳手塞进了木吉他的琴身里,通过什么结构“咔哒”一声固定在了作为“副乐器”的部位背后。
两人在争论之后不觉口渴,也不觉得豁然开朗,心情愉快——什么都没有解决,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知道了很多,也仅限于知道。在清冷泛着幽光的阁楼图书室里对坐,特拉格最后回忆起和满·谦寿在“七芒星”乐队的一点一滴,无比炙热的情绪与经历竟然会那么容易,只在一瞬之间破灭冷寂。自己也带着一部分冷寂的记忆来到这里,看着他已经在这里将冷寂延续了下去。
唯一一扇像是门下送信口的狭小窗户外已经不知何时听不见了狂欢的杂乱乐声,象征着梦想之地这一隅的故事也应该到了尽头。
“我印象里,你并不是对书本那么如饥似渴的人。”
“只是打发时间。”
“嚯,时间啊……”
不知是刚才看到的书名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令特拉格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番,但主动发起的话题只是为了让他分心——让他更加平静地接受自己接下来被两人都预言过的宿命。
视线越过桌面和靠在椅背上情绪极度平静的谦寿,在四周都被书架包围,除了头顶的望月镜外只在他的背后留着的那面斑驳的墙面上留有那个狭窄的窗口处,光线被什么遮住。平静的墙面结界泛起了波纹,像是太阳下的油花一般绚烂的颜色之中泛出了一抹金黄。
“观察一只恶魔的出生或死亡,会让你受益匪浅。”
希诺是一位善于倾听,善于协调和处理事务的好上司,但是在为自己开的“药方”上,自己却没有辩驳的机会——唯有这件事,他认为没有讨论的价值。
“你也可以观察我,如果你认为我拥有的是恶魔的力量,也有那个能力的话。”
在经过研习之后,具有魔法师应有的感知能力后特拉格的确没有感知到应有的气息,尽管在被亲自告知了他的能力带来的一些后果后同样感到不适。然后呢,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科尔岛上最大的反叛组织。
“用魔鬼之力反抗恶魔”的人不少,但正是魔鬼与恶魔的本质区别让特拉格无法找到真正的恶魔——难以想象那些紫色皮肤的“恶魔”没有毁灭掉科尔岛,把灾祸带给整个世界。但是那个在反叛组织里的反叛组织女孩却让他有了新的认知,一个需要靠限制器约束意识和行为,身上出现年龄逆转还有后来眼角类似病变的女孩,真的就是恶魔的化身么?
在私下调查起源之时找到了她的能力来源——竟然是双子恶魔中没有名字记载的那位,从记载中意识堕入后逃离炼狱的研习者记载,相较于歌利亚的掌控地狱众魔的强大而展示出的低调,另一位则为了夺权被不断挫败逃往歌利亚无法触及的炼狱,待到屠戮炼狱之人恢复恶魔之力时再次挑战,周而复始,直至被封印在地狱石英岩中。
这是古往今来以身殉道的研习者所能观测到的炼狱与地狱历史的一部分,而歌利亚的三叉戟与铃手上的那两把匕首是怎么到来的,同样也一定和进入过地狱的研习者有关,可惜一切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了这些,对自己的“病”又有什么帮助呢?
“本不应该打扰你与哪位恶魔的交流的,但是你似乎有带来变革的机会。全知全能之神期待您的表现。”
三年前,特拉格所在的“七芒星”解散,前往“梦想之地”,归来后接种了“恶魔计划”中提供的所谓“疫苗”,失去意识数日,饥寒交迫,被人嫌弃,最后踉跄走过一名告示者占卜师,被搭话后成为了一名“死士”进行训练。
特拉格望向高坐在台阶之上的实验室平台的希诺,他的工作台从面前的地下升起将两人隔开,仿佛置身氧吧的巨量绿色植物摆放在台阶旁的壁龛中拾级而上,叶绿色之上发出比阳光下的晨露更明亮的光芒——魔力场正在构建。
希诺高举他的玉锤,在空中搅动出一道亮白色的漩涡,随后玉锤也变得明亮。他专注制作面具的神情,不再理会特拉格的举动后者心领神会,但疑惑与不解的累计已达一个界限,已然抬到口中的问题还是脱口而出。
“那您观察过什么样的恶魔呢?”
沉默,特拉格发出的问句随着猪笼草叶片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杳无声息。
他只能推门离去,可本应黑暗的走廊突然被一阵刺眼的光覆盖。
“特拉格,你真的要走了么?”
见到特拉格推门而入的乐队众人停下了窃窃私语。索伦关上调音器,后者发出一阵悲鸣声;海瑟的脚踩在自己心爱的鼓面上,下一刻就要用力破坏掉它——他是唯一一个和自己一样不准备留下的;海童有些紧张地拿捏自己像是野人部落编起的脏辫,默默靠着海瑟肩膀;索伦摆着平时演奏练习的姿势,只是手指停滞着悬在空中;赫真并不在这里,胆小怕事的他早已嗅到了危险的氛围——同样不在的还有乐队首席满·谦寿;尼夫赫穿着“七芒星”演出时会穿的夹克站在众人与特拉格之间背对着他,刚才似乎在做着什么宣讲,现在向他抛来了关键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对向特拉格,而他也已经准备好宣布自己离队的消息。
“是的,我希望大家应该都准备好了。”
特拉格以一种带有歉意的苦笑宽慰大家,一下取下挂在墙上的吉他背在身上。琴身里面发出“咚咚咚”如剧烈心跳般的碰撞声,特拉格连忙将它复位。
“别这样难过嘛,乐队里还是有另一把吉他的。”
他看见海童在啜泣,尼夫赫噙着泪水,海瑟愈发恼怒,即使是已经铁化了的心也不免为之动容,即使是最没有价值的安慰也是他现在最急切要做的事情。
海瑟和尼夫赫安慰着不甘的海童,劝说她接受这样一种现实。桌面上摆放着大把大把的零食酒品,在绝对多数人的同意下这一天打开了储藏。
“是的,就像约定一样,‘毒药’特拉格一定会离开。我们敬他的志向。”
作为乐队经理的尼夫赫举起装满鲜榨橄榄汁的酒杯,向所有人示意,无论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都向特拉格举起了酒杯,各凭“酒量”地饮下。不能喝酒的特拉格感受到了大家对自己的情意,迈向门外的脚步转变了180度,抱着吉他走到大家的身边坐在聚会沙发的空位上,深情地望向众人。
就在这时,索伦突然将喝剩一半的橄榄汁泼在了特拉格的身上,其他人诧异不已,海瑟就要挥拳越桌砸向对面,被健壮的海童与和事佬尼夫赫拦下。
“你毁了这个乐队……他也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索伦已经成了泪人,仿佛酩酊大醉的晕乎神情被手掌遮住,深陷在沙发里。
“是啊,毁灭。‘舍我之身,点燃了天底的火。毁灭后的焦土上,生机勃勃。’”
特拉格没有擦拭身上和琴弦上的汁液,就顺着话轻哼起来,与平日的燥烈演出和练习不同的轻歌。有些人意识到了这是诀别的演出,凭着自己的记忆哼起歌唱远方的民谣:
福祉天降,难寻到受赐恩宠。无人自救待天时,最终成祸。
群山之下,万人不屈于压迫。群雀翻飞入林间,何处予我?
……
就在这时,得知特拉格回来的谦寿粗暴地踹门而入。他不知喝了多少酒,一反常态的模样让所有人一瞬哑然。
“我知道你要走,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总是要道别的,我需要亲自说出来。”
“海瑟,你也要走?”
用着过度饮酒后破坏般嗓音的谦寿掉转方向指向海瑟,海瑟只是满脸不服的表情歪向另一边不愿对视,但并没有说什么。
“呵,迟早的事。之后我们会找到更合适的辅音吉他手和电琴手的,他们向我保证了。”
他向众人套近乎般地张开双臂,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这是你的选择。”特拉格起身将吉他背在身后准备离开,同时向谦寿甩下冷冰冰的话语。“你太容易改变了,我一直都不认识你。”
“这时必然的路,无论说再多的美好理想,也只会剩下这个选择。”
特拉格无视背后谦寿的解释,但话语的声音向着远处,这似乎是对除了他以外的人说的。
推开来时的门迈出第一步的同时谦寿的声音突然被什么吸收了进去,在一阵扭曲后变成了另一个声线,模糊,朦胧,但确实还是他。
“我们没有选择,希望你能成全我们,伊斯·特拉格。”
一颗子弹从脑后击穿了他的脖颈,身首异处般的剧痛在一瞬之间随着血管破裂涌入口腔,将他溺死在了地上。在身体向后仰逐渐变得轻飘飘的同时,隔音房间里的灯光由明亮到昏暗扭动再到刺眼夺目,像是为他盖上了安息者的白布。
居然是那把“懦夫之枪”,军官的懦夫儿子不配拥有的莫塞尔手枪。他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去牟利,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懦夫!
特拉格这样想到。
他试着活动一下,将右斜的脑袋转过来,但脖颈处身首分离的剧痛感阻止了他,推了回去,即使是用出再大的力气,也无法做到像徒手掰弯钢筋那样的事情。
最后特拉格睁开了眼,身首异处先不谈,他并不在那个会闪耀灯光的房间里,身下也不是隔音的软垫,而是克服硬床板而垫的毛毯。
不甚明亮的阳光从窗缝中照进阁楼的小房间里,凿开这条缝的似乎是外面传来的“叮叮”声。他幸运地发现自己只是落枕了。
第一时间亮起手机屏幕,发现没有新的信息——垃圾信息也没有,然后才注意到时间——早上8时13分。他一时没有判断出来是算早还是晚——这是在介于他的两种作息状态之间的时间点。
今天是动身前往“梦想之地”的登船的日子,即使是到了这个季节节点没有再多的渡轮,也选择在十二时整的时间开船。他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尽可能地将充电器和营养块这样的东西翻到表面。
铺平被毯,一切归位后他走到倚在房门口的两把吉他前,伸手放在电吉他的琴颈上,像是拉弓一般提起中间的那根弦,松手之时随着弦音的减弱而沙散消失,随后拎起另一把离开。
那天自己耍帅抛下的夹克前几天被娜米兹店长在店门上发现重新找了回来,唯一不见的只是抽屉里的那副面具——他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在意是谁取走或者是自己降解消散的,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只是那样在希诺眼中一厢情愿的冒险举动,和对铃的所作所为是自己不想再去做第二次的。
即使希诺的心术再强大,他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个时间对于这个地方来说确实是早了一些,店里和街上空无一人,昨天他已经和店长打了招呼,还接受了他们的热情吃了温馨的一餐。不过这难以驱散这天的寒气,空气中不知道是稀薄的雾还是变得浓厚的“破法之息”显得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就像已经提前进入了寒季的时节。
“破法之息”的形容在特拉格看来似乎有些言过了,就他见过这里和魔法相关的活动就不下十次,而且自己在环境中也没有感觉到多大的阻碍,掀起的风沙也没有和那种事物混作一团失去形体。希望这种给外人的距离与畏惧感能保持这里的安宁吧。
眼神尖锐的他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点:有些房屋的边角变得锐利了起来,只是小小的一点变得失焦模糊,特别是那些一看就是用魔法构造形体的装饰——但话又说回来,它们能持续这么久就已经是一个“问题”。
他寻找着早上听到的声音的来源,就在木屋酒馆的后方,自己的阁楼房间的侧向。那里是据说是先前建设这里的包工头,也就是现在的总督——临时总督,零崎的遮阳棚上的LED显示板如此显示——的营地,蓝精灵们的住所在更远的山后面。
他极少地从那个难以推开的窗户向外看去,也不会特地探身出去看侧后方的营地上有什么——如果不去坡上,不在坡上边缘往下看是不会发现那个被房屋包围出的空地的。而就在他和所有人不在意的时间里,零崎已经搭建起了一间房屋的一层外墙部分,现在的她就在里面施工,从噪音规模上看,没有其他人。
“有点扰民了喂。”
“嗯?有吗……好吧。”
零崎停下手中拿着铲子翻搅水泥的动作,用干净的第三只浮空手擦了擦汗。
“看来你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不过我的茶喝点心都不在这边。”
“没事,只是不小心起早了来看看。”
特拉格站在约有40平方米的空间中央观察这一人所成的建筑坯体,用的居然是十分落后的砖混结构和普通水泥加固,支撑梁不时往下面掉灰,看起来也缺乏美感。和大部分房屋一样,在这个空间填充涂层和生活用品之前要说和贫民窟的平房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墙体上嵌入了许多“不规则”的装饰样式,直接作为和砖一样的墙面支撑体一样打进了墙。
零崎正在做的也是将砖抹上水泥后拍在下面的一层上方,刮掉边缘后用凿具叮叮地在周围敲出一些凹孔,随后将地上的一块碎掉四分之一的大理石柱的一个尖端对进孔中,在周围的三个支撑达成后一点点用大口径注射筒地注入水泥,多余的空隙处用乳白色的注剂喷涂形成一个整体的矩形结构体。
“那些,是从那边搬过来的?”
“差不多,物尽其用嘛。”
“那些”指的是杂乱地摆在地上,零崎从之前蓝精灵们和帝国来者爆发冲突之后被破坏的环境物体。零崎对着这个和红砖不相衬的白色结构体满意地点点头,那确实有一定的设计感和艺术感。
“一个人盖好一间房屋要多久?不借助魔法的情况下。”
零崎以第三只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随后摊手表示放弃,眯眼笑着回答。
“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但是不借助魔法不就只是降低自己的效率嘛。”
“那就是说,这里的房屋都是借助了魔法建造而成的?”
“多少有点,不然也不会看起来那么有‘特色’了。”
零崎背过身去继续砌砖,不过特拉格并没有饱了眼福就离开的意思。
“不过这种‘特色’的造景,持续的时间是有些长了一点,大部分的房屋内部的结构其实是挺朴素的。”
“毕竟是魔法的产物嘛,在高浓度的魔力流里持续的时间自然会长久一些——你一看就是用魔法的,这应该也是知道的。”
她轻轻从下面蹭着粗糙的砖墙面将流下来的多余水泥挑到砌板上,随意地甩在地面上。
“但这里是‘破法之息’笼罩的土地,不是应该更快地被侵蚀掉么?”
零崎只是继续手中的工作,而特拉格也印证了自己的推理。他侧身面对着零崎的背影,等待她平静地开口。
“那种事情,对于一些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你是协会的一员么?”
“不是,我没加入过什么协会。只是突然想起来,昨晚在澡堂后面,还有海边的居民区里见到过和你一样的‘人’,有人和你搭话却没被搭理。如果这里有选举那可能会降支持度的。”
一听到这零崎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立刻脱下手套和水泥匠服向外走去,脸上保持着营业般的微笑,并没有什么紧张感。
“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的,感谢你的告知啊。”
特拉格并没有经历过这里大兴土木的时间段,只是通过蓝精灵对零崎的“人偶”的不可思议工作效率的闲聊,以及在坡上储藏间的窥视中知道了她大量使用和自己一样机器或是者肉体人偶的事情——无论是前者与后者,黑魔法与克隆技术都是一个很难被世人接受的行动,只是现在在一些人的刻意淡化下逐渐也不再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这个成功的推理还有一个顺理成章的后续,也是解释为什么这里用魔法造出的异景能够持续那么久的原因。不过一个人的黑魔法能力若能够创造一个小城,可特拉格从这个和自己有点像,风淡云轻的,可能是这里最富有的人身上感受不到威胁。
以及,最后一点难以证明的魔法相关推理——是不是只有她利用了黑魔法?或许这个问题不是那么重要?
(呵呵呵呵~)
(喂,这样太过火了吧……)
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冷酷笑声。
“烙上这层印记,你接下来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开什么玩笑!从没听说过确定身份要做这种事情的!”
拿着烙铁的女人没有听进去,将相隔几分米就能感觉到炙热的发红金属架在了特拉格的脖子上。他的脑袋被斜着箍在手术椅上,露出将要像牲畜一样被烙上印记的脖颈,在看不见前方的角度上都能见到超高温度的烙铁发出的光。
“别乱动,要是烙在了脸上,那可是一辈子都遮不住的。”
女人威胁的话语中藏着一抹恶意之笑,她似乎很乐于作为他人命运的决定者的执行人。
特拉格还是拼命地挣扎,箍住脸的铁环在小动作下越来越松,但是他始终无法转过头来看清眼前发生的情况——或许是出于逃避。
“呃啊!”
烧伤皮肤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要疯狂摇头,但是特拉格做不到这个,无法面对这种现实。
从孤儿院出来的无身份者被烙上的确定身份的印记,但是现在他还不得而知联邦为自己宣判了什么样的宿命,需要一张镜子,或者自己用手去抚摸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读出那个词语。
无聊等待的特拉格又在木屋酒馆前的餐桌上迷糊了好一会。当他再次从梦境中醒来时,一下就看到桌对面坐着露出“玩的这么大么”的惊诧与担忧表情的梅依斯特·乔可。
“这要是他转过头来,不就出事了嘛!喂喂,他醒了。”
脖颈上的炙热感依旧存在,不过不似那种接触后便瞬间破坏神经失去感觉的温度,而是逐渐冷却的灼热感与冰冷感交织的特别接触。原来是那个。
他和乔可同样庆幸自己因为落枕而没有转过头去,否则就要被“熔岩”抹了脖子。就这样保持着歪脖的姿势斜向而视,但似乎是经过这样的热处理后从落枕居然就恢复了过来。铃眯着眼,满脸坏笑地将自己的危险武器贴在特拉格像是特意显露出的皮肤上,不置一词。
见到特拉格已经醒了过来,铃便迅速地将匕首收回刀鞘坐在乔可旁边,两人带着不同程度的期许神情注视着他。摸了摸脖子,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伤势——如果有,他也可以通过重新沙化恢复形体来消除——之后,他这才想起来,去“梦想之地”的不只有自己。
他这时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居然去主动拉拢,后悔有些草率地就同意了两人的请求。当时是接受了她们什么样的理由呢?在见到两人期待的表情后脑中如沙丘般的记忆开始流动。
铃的事情在海边短谈之后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对于乔可来说,那般的初印象是不是带来了过多的期待值,甚至会莫名地为她烙印上一种世俗的信仰——和她们不一样,在三年前他确实去过一次,也见证了与社交媒体上的信息滞后的实地给他带来的反差。
他甚至认为,情况大概率会继续变差,甚至在外部愈发动荡的这几年急转直下。这也是他为什么听说谦寿去了“梦想之地”后更多的是担忧的心情。
“话说,你就准备这样就去千里之外的地方?”
特拉格示意铃那非常不充分的准备,就是什么都没有带上,而且穿着暴露。那样的着装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是麻烦和无秩序的创造者。不过随后他也意识到了相关联一点。
“乔可,船票你已经买好了吗?”
“嗯,前天买的,好像还剩下差不多一半的舱位。”
与不知寒暑的铃截然相反,乔可已经换上了应对这个纬度的寒季的加绒衣物,戴上了防寒手套,平平无奇的款式一看就是从那台机器里吐出来的,不过看起来也有那位善织的阿姨的手法。她从包里拿出以特拉格和她的名义订下的双人间船票。这个包是那天在决定动身之时乔可从联邦网购来的,大容量圆形的外观上是那个很出名的游戏里的黄色电老鼠的笑脸。
在特拉格对这艘“新大陆”号的了解与建议下,比起买容易受天气影响,骚扰隐私的甲板层舱房和事故高危险,绵绵不绝噪音的最下层,虽然会被上下楼的脚步声打扰,但综合价格与舒适性考虑最好的中间层是最好的选择。
“铃的东西我也帮她带了,这点你放心好了。诶诶诶诶~”
“好开心~”
这话是对特拉格说的,但铃也以为是对她说的,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甜腻,满脸写着高兴,一把就搂住了乔可的身子亲密贴贴。
“不过上船的事情,你要自己想办法。别惹事让船开不了了。”
“唔,知道了。”
铃鼓起脸颊,嘟着嘴郁闷地说道。她的心境就是这样阴晴不定,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
“最好,不要伤害到其他人。”
特拉格强调的是前两个字。之后他们便分头出发,特拉格和乔可像是普通的旅行者一样背着包向外走去,而铃则用她引以为傲的机动性与渗透经验寻找登船契机。
上午九时过了些许,巴斯科特小镇依然没有完全睡醒,除了维持秩序的蓝精灵,也只有三三两两的旅行者或者探险队从外面坡下的扎营处前来筹备物资,大概率也是去店长那里。
在和忙于运货的老板以及他的两个无言手下打招呼离开后特拉格与乔可向大门外走去,在路过那座被改造成神社的家门前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摇铃声,便稍微放慢脚步向里看去。
一两个拍照的旅客与一个参拜的中年人和两三名蓝精灵之外都是他在这段时间认识的这个家庭的成员。作为母亲和家主的栞奈正在摇响悬铃,口中念诵的是听不清的极东之地语言,她那长着怪异双角的小女儿和伏地参拜的人在一块,却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无所顾忌地看着。经常和另一个戴眼镜的金发画手玩的女孩穿着古朴的红白相间巫女服盘腿坐于奉纳箱一侧,另一侧是那个喜欢玩枪,性格可能比铃还要恶劣的女孩——她真的不适合当巫女,毫无坐相可言之时还毫不在意地抠着足袋。不过另一位也不是那么称职,她的眼神游离,神情恍惚,并没有将心沉在法事之中,随后还不小心和门口的特拉格与乔可对上了。
没什么意思。特拉格只是向她摆摆手作为简单的回应,便继续向前走去。
“慢走不送。”
门口站岗的正好是蓝精灵的首领——应该可以这么称呼——T-14,他站在大门上向下看来,从他的语气和其他武装队员的表情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客气。特拉格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和蓝精灵有太大的交情,也不会有多大的矛盾,便将蓝精灵的不甚礼貌抛诸脑后。
“感觉有点微妙呢。”
“嗯?”
乔可对特拉格的自言自语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你还会回到这里吗?”
“我吗……说不准啊,那边有我能做的工作吗?希望有吧。”
乔可有所期待地说道。
从这里发车的高尔夫车旁除了一个夜间寄宿和他们一样前往乘船的游客之外没有别人,从远处山崖下停了另外两辆稍微新一点的彩色涂装高尔夫场地车可以看出从那一端到这一端之间的运输需求。
“欢迎再来,这里平等地欢迎每一个人。”
零崎开着又一辆高尔夫车从峡谷中归来,向站在坡上等待发车的几个人打招呼,随后招呼几个负责快递货物转移的蓝精灵将两个零崎人偶抬进里面去。
“这里的一切真是太奇妙了。”
“是有点,而且还能免费入住呢,天下可没有那么大的好事。”
特拉格有意地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让人心绪激动的话语,不过对方也还是有所理性地分析了一下住在这里可能带来的不便与麻烦,这些在特拉格月余的停留感受中确实能对上一半。
他很认可这个旅人的一句话:适合远观。活下来确实容易,也不需要特别寻找一个偏远的容身之所,从这里向西或者向东应该都有更好的选择。可是在特拉格和很多人看来,普通人又能看出这里更多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