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燕边险渡，巧计脱身

　　晨雾漫过青石官道时，萧长风正用靴尖碾碎一片枯叶。

昨夜祠堂里翻出的西凉地图在胸口发烫，他能清晰描摹出羊皮边缘被四姐妆奁暗锁咬出的月牙形齿痕。它就像是此刻东边城楼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在寒风里摇晃出细碎的呜咽。

通关文牒。

守关将领的玄铁护腕磕在木桌上，震得茶盏里浮起两片灰烬。

萧长风垂眼看着对方虎口处新结的血痂，那是昨夜三姐的银针留下的梅花状伤痕。

他故意将袖中伪造的盐引抖落半截，黄麻纸上的朱砂印恰好蹭过士兵染着药膏的指节。

大人明鉴，草民是去西凉收驼绒的。萧长风从褡裢里摸出湛云风特制的火漆竹筒，筒底暗纹在日光下泛出与四姐毒痕相似的幽蓝，您闻闻这陈年普洱，西凉贵人就好这口。

话音未落，东北角瞭望塔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梆子声。

守关将领猛地按住腰间佩刀，萧长风余光瞥见三十步外茶棚里有个戴斗笠的男人，正用银针挑着块杏仁酥。那是二姐陪嫁厨子的独门手法。

驼绒商人需要带西凉军制皮水囊？士兵头领突然扯开萧长风的马鞍袋，牛皮水囊上双生火焰纹正在晨雾里渗出暗红。

萧长风后颈渗出冷汗，想起昨夜湛云风密信里那句火漆遇水则显，突然抓起水囊仰头猛灌。

清凉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他听见皮囊表面传来细微的剥裂声。

当士兵头领再次举起水囊时，那些火焰纹已经褪成普通商队的祥云图。

茶棚方向突然传来碗盏碎裂声。

萧长风借着整理马鞍的姿势侧身，看见斗笠男人的银针正扎在木柱上，针尾系着的金铃铛刻着大姐闺阁窗棂的缠枝纹。

他喉头泛起酸涩，想起今晨二姐婚书上被朱砂圈住的送嫁路线，与怀中地图的红点完全重合。

这些账本...士兵翻动文牒的手突然停顿，萧长风心跳漏了一拍。那叠盐引里夹着半张湛云风手绘的边境布防图。

他佯装慌乱地扑上去抢夺，袖中暗袋故意漏出几颗西域金珠。

小心！茶棚方向传来惊呼。

金珠滚落脚边的刹那，萧长风看见斗笠男人袖口翻出半截毒镖，镖身花纹与四姐腕间毒痕如出一辙。

守关士兵们果然被金光晃了眼，领头者靴底已经碾住两颗金珠。

当最后一道晨雾被马蹄踏碎时，萧长风终于牵着马匹走出关卡。

他最后回望茶棚方向，斗笠男人正在用银针挑破杏仁酥里的蜡丸，丸中露出的半片信笺边缘，赫然是西凉国特制的蛇纹暗印。

守关将领突然举起那张被茶水洇湿的盐引，对着日光细细端详。

萧长风攥紧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忽然想起湛云风昨夜密信末尾的朱砂小字：火漆显形半刻钟后，墨迹会化开成西凉宫宴菜单。

放行！

喝令声响起的瞬间，萧长风看见茶棚木柱上的银针已经消失不见。

他翻身上马时摸了摸胸口，那张西凉地图的齿痕处，不知何时多了粒与大姐玉珏编钟同色的琉璃珠。

慢着！

小队长突然按住即将合拢的城门，刀柄上的铁环磕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萧长风背对着众人整理马鞍，手指却已摸到褡裢里那柄淬了蛇毒的短刃。这是今晨从四姐妆奁暗格里顺来的物件，刀柄还残留着半截断掉的珍珠流苏。

驼绒商人要三十匹马的草料？小队长用刀尖挑开马车上盖着的油布，露出昨夜湛云风准备的十口乌木箱。

萧长风转身时故意踉跄半步，腰间玉佩重重磕在车辕上，暗格里封存的迷魂香粉末簌簌落在箱面。

他扯开最外侧箱子的铜锁，腐烂的茶饼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大人可识得西凉国的阴焙茶？

这玩意儿要用三蒸三晒的干马草煨着，否则到了王城就成烂树叶子。说话间袖中金珠滑进掌心，借着掀箱盖的动作，两颗浑圆的珠子滚落在小队长皂靴边。

茶棚方向突然传来骏马嘶鸣。

萧长风余光瞥见斗笠男人翻身上马，那匹枣红马左前蹄钉着的银马掌，分明是去年大姐生辰时他亲手挑选的贺礼。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他猛然想起今晨在祠堂香炉里发现的半截残香。大姐惯用的沉水香里，本该掺着西凉进贡的龙脑。

这箱底压着的可是...小队长突然蹲下身，染着药膏的手指即将触到箱底暗格。

萧长风瞳孔骤缩，那下面藏着湛云风给的西凉军符，玄铁符身上的火焰纹与四姐锁骨处的毒痕形状相同。

千钧一发之际，萧长风突然抓起两片茶饼砸向地面。

脆响声中混杂着瓷瓶碎裂的轻吟，淡紫色烟雾瞬间腾起。正是三姐炼药时常用的迷踪烟。

他趁机将整袋西域金珠塞进士兵头领手中：草民孝敬各位吃酒的，边关苦寒

烟雾散尽时，茶棚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作响。

萧长风看见斗笠男人的马鞍袋微微鼓起，露出半截熟悉的金丝楠木盒。那是二姐装婚书的盒子，盒角本该嵌着翡翠的位置此刻空荡荡的，就像今晨他在祠堂地砖下摸到的暗格。

走吧走吧！士兵头领掂着沉甸甸的钱袋，靴底碾过地上那片沾着迷魂香的枯叶。

萧长风牵马转身的刹那，听见小队长低声嘀咕：阴焙茶的霉味里怎么有沉水香...

商道两侧的胡杨开始沙沙作响时，萧长风摸到怀中地图的齿痕处多了道裂口。

他想起昨夜四姐妆奁暗锁弹出的毒针，当时若不是用二姐婚书上的金箔裹住手指，此刻掌心该有个月牙形的血洞。

西斜的日头把商队影子拉得老长，萧长风突然勒住缰绳。

前方三丈处的沙地上，几片本该朝南生长的骆驼刺竟齐刷刷指向东方。它就像今晨在祠堂供桌下发现的罗盘，磁针永远偏向大姐闺阁的方向。

他俯身抓起把砂砾，指尖搓开两颗染着朱砂的碎玉。

这是西凉国驿道特有的路标，玉屑里掺着的金粉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与湛云风密信上那句见赤玉如见我相互映照。

当最后一道关卡的火把变成天边猩红的光点时，萧长风扯开衣襟。

胸口那张西凉地图的齿痕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了细密的金线。正是大姐绣楼里那架九霄环佩琴的冰弦。

风里忽然飘来半截埙声，调子像极了幼时二姐哄他喝药时哼的童谣。

商道在此处突然收窄，两侧岩壁上的刀斧痕还带着新茬。

萧长风摸到马鞍袋里那柄短刃时，发现刀鞘上沾着片杏仁酥的碎屑，与茶棚木柱里取出的蜡丸残渣如出一辙。

他忽然笑起来，腕间暗藏的毒镖在暮色中闪了闪，镖身上映出岩顶惊飞的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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