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可真娇气

　　两片新叶落在楚明懿发间，萧衍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落叶。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让两人都怔了怔。

“苏州路途遥远，”他收回手，声音低沉，“正常走也要一个月，你若不适就直说，随时停下找驿站休整。”

“我没这么脆弱。”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两日后的傍晚，马车停在了长清郡最大的“悦来客栈”前。

这两日楚明懿吐的昏天地暗，下车时腿一软，险些跌倒，被萧衍一把扶住。

“住店。”

萧衍将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

店小二眼睛一亮。

“好嘞，上房一间。”

“两间。”

楚明懿苍白着脸，听到一间房时还是强撑着抬头打断他。

小二为难地搓着手。

“实在不巧，近日往来商队多，就剩这一间了。”

萧衍皱眉，和楚明懿对视一眼。

“一间就一间吧。”

拉到钥匙，二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房间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雕花木床挂着素色帐幔，临窗摆着张红木圆桌，桌上青瓷茶具映着夕阳余晖。

楚明懿的目光落在床榻上，只有一张床。

“去躺着休息，”萧衍不由分说地将楚明懿按在床沿，“我去要姜茶。”

楚明懿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眩晕袭来，只得乖乖躺下。

锦被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听见萧衍出门的脚步声，还有他特意放轻的关门声。

再醒来时，屋内已点起烛火。萧衍正坐在桌边就着灯光看什么文书，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什么时辰了？”

楚明懿撑起身子，嗓子哑得厉害。

萧衍闻声抬头，烛火在他眸中跳动。

“你睡了一天一夜。”

他走过来，伸手试了试她额温。

“再晚些，我就要叫个大夫来了。”

萧衍转身走到桌前，提起青瓷茶壶倒了杯温水。

“喝点水。”

他回到床边，将杯子递到楚明懿手中。

烛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萧衍想起昨日她昏睡不醒时，自己竟失了方寸，竟会为一个女子的昏睡而手足无措。

三年前她那么辱没自己，明明是该恨她的，可自从楚明懿入王府那天看到她受的伤还是那么心疼。

萧衍连唤几声不见她应答，掌心触及的额头又烫得吓人，竟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就冲下楼去找大夫。

老大夫诊脉后说只是旅途劳顿，体虚昏睡，他却执意让人开了最贵的补药，交给客栈小二等楚明懿醒来给她熬汤喝。

萧衍站在床边看着楚明懿苍白的脸色，心头莫名刺痛。他早该想到的，她自幼锦衣玉食，哪里经得起这般舟车劳顿。

而李承嵇在先前那样折磨她，初入王府时，医女曾向萧衍汇报过，楚明懿身上全伤，几乎找不出一处好的地方。

萧衍握紧了拳，对李承嵇又生出几分恨意。

楚明懿对萧衍所想的这些完全不知，她着实渴了，接过杯子不一会就喝了个干净。

萧衍站在床边，看着她抬起袖子擦嘴的样子，眉宇间的冷峻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还要不要？”

楚明懿摇摇头，将空杯递还给他。萧衍接过杯子时，忽然俯身，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唇边的一点水渍。

“还累不累？时间还早，等缓过劲来下去吃个饭。”

楚明懿揉了揉肚子，睡了这么久，胃里早就空了，于是很快答应翻身下床。

不是饭点，客栈大厅里零零散散坐着几座喝酒的客人，萧衍特意选了处僻静的角落。

在王府时萧衍就暗中记下了楚明懿的喜好，爱吃甜，不爱荤腥。

店小二上菜很快，糖醋排骨，松鼠鳜鱼，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道热腾腾的当归乌鸡汤。

楚明懿眼中一亮，笑道。

“这么补，王……”

意识到是在外，楚明懿及时住了嘴。萧衍含笑看了她一眼，盛了碗汤推到她面前。

“娘子多吃些，补补。”

楚明懿耳尖一热，低头接过汤碗。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慢些喝，小心烫。”

不在王府的萧衍显得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又夹了块鳜鱼到她碗里。

“这鱼刺少，娘子尝尝。”

楚明懿小心嚼着鱼肉，垂眸偷偷看他。

忽的想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三年前她便和萧衍成婚，如今想必也是这般吧。

楚明懿的思绪飘远，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萧衍察觉到她的走神。

“不合胃口？”

她猛然回神，对上萧衍目光，心头一颤。

“没……很好吃。”

楚明懿小口啜饮着鸡汤，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她夹了块炖得酥烂的鸡肉，忽然想起什么。

“我们何时启程？”

萧衍正给她夹菜的手顿了顿。

“不急。”

他夹了片山药放进楚明懿碗里。

“等你养好身子再说，既然娇气，就更要仔细养着。”

楚明懿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明日我去市集转转，”萧衍压低声音，“你就在客栈好好休息。”

楚明懿刚要反对，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听话。”

这两个字萧衍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窗外，更夫敲响了二更的梆子。客栈里的人渐渐散去，楚明懿吃了不少，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

“回去吧。”

萧衍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夜里风凉。”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关上房门楚明懿才想起眼下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今晚我们俩怎么睡？”

萧衍神色自若。

“睡地铺，”

他指了指房内靠窗，那里已经铺上了一层被褥。

“我说惹娘子生气了，让小二加铺了被褥。”

萧衍说的轻松，楚明懿抿了抿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是人，有人的感情。一开始对萧衍无感甚至有些敌意。可这些日子他怎么对自己的都看在眼里，对萧衍逐渐有了改观。

萧衍已经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关小了些。

“夜里要起风，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