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送她新衣

　　萧衍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踏入会客厅时，大理寺卿赵明德正端着茶盏，见他进来慌忙起身行礼。

“王爷。”

赵明德拱手，额角渗着细汗。

萧衍径直走向主座，衣袖一拂坐下。他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

“说吧。”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赵明德咽了咽唾沫。

“下官特来向王爷问安，昨夜刺客一事……”

“查出来了？”

萧衍突然打断，手指停在半空。

“这……还在查证，不过下官已加派人手。”

萧衍冷笑一声，突然抓起案上茶盏。青瓷杯在他指间转了一圈，茶水纹丝不动。

“赵大人。”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本王只要结果。”

“是是是。”

赵明德连连点头。

“下官定当尽快查证，给王爷一个交代。”

萧衍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明德腿一软，差点跪倒。

萧衍已经起身，袍角扫过案几，朗声道。

“那本王就不送了，赵大人好走。”

赵明德颤颤巍巍地迈出王府大门，随行的小厮连忙上前搀扶。

“大人，这永安王也太嚣张了！”小厮压低声音，愤愤不平道，“您可是正三品大员，他竟这般。”

“闭嘴！”

赵明德厉声呵斥，警惕地环顾四周。直到登上马车，确认四下无人。紧绷的面皮才骤然松弛，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呵……”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永安王仗着从龙之功就如此倨傲，殊不知本官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上，赵明德整个人几乎躺在车厢里，腆着肥胖的肚子眯着眼睛。

“大人，咱们就这么忍了？”小厮不甘心地问。

“忍？”赵明德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新帝最忌惮的就是这等功高震主之臣，且让他再得意几日……”

马车转过街角，赵明德忽然掀开车帘，回望那座气势恢宏的王府。

“等着吧。”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有他跪着求本官的那一天。”

萧衍穿过回廊时，无名悄无声息地从墙头跃下，单膝点地。

“王爷，赵明德此人不安分。”

“本王知道。”

萧衍抬手打断，目光却忽然定在不远处。

白雪覆盖的庭院中，一树红梅开得正艳。楚明懿披着雪白裘衣立于梅树下，纤纤玉指轻抚花瓣，寒风吹起她鬓边青丝，在风里飘扬。

白色和浓烈的红混在一起，萧衍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半月前府内给府内众人量体裁衣，正巧有几匹进贡的雪白狐皮。

他想起西厢房那个可怜虫，大手一挥。

“给她做件裘衣。”

楚明懿似有所觉，抬眼望来。无名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廊下只剩萧衍一人。

“王爷可看够了？”楚明懿声音平静无波。

“嗯。”

萧衍似乎也觉得盯着楚明懿看有些不妥，很轻的嗯了一声，移开目光。

“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最后又看了楚明懿一眼，加一句。

“天寒，别在院里久站。”

楚明懿回到西厢房，刚解下裘衣，门帘便被轻轻掀起。

阿箐端着热茶进来，眼睛亮晶晶的。

“绾绾姑娘，这裘衣可还暖和？”

她放下茶盏，伸手抚了抚雪白的狐毛。

“我前阵子跟着去刘嬷嬷采买，听她说这是最上等的雪狐皮呢。”

楚明懿含笑点头，指尖抚过裘衣。

“很暖和。”

“可不是！”

阿箐凑近些，压低声音。

“管事的嬷嬷说，王爷特意吩咐要用最软的云锦做里衬。”

楚明懿垂眸，唇边笑意更深。注意到阿箐也换上了新衣，发间的簪子是她送的那支。

“新衣裳很衬你。”她轻声道。

阿箐脸颊微红，转了个圈让裙摆绽开。

“王爷真的很好，府里今年给每个人都做了新衣。”

“是么。”

楚明懿声音轻的像一朵云，趁她发呆的空当，阿箐蹲下身去拨弄炭火，火星噼啪跳起，映得她脸颊微红。

今日初一，萧衍放了众人一日的假。

楚明懿望着她灵巧的手指，忽然问道。

“可会写字？”

“啊？不会。”

阿箐一怔，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

“无妨，”楚明懿牵起阿箐的手，“左右无事，我来教你可好？”

“真的吗我也能学写字？”阿箐语气里带着迟疑，可眼睛却是亮亮的。

楚明懿看在眼里，她知道民间贫寒人家一般不会送孩子去学堂。更甚者，连饭都吃不起，读书认字更是不敢想的奢望。

“当然能，我教你。”

她握住阿箐的手，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楚明懿的西厢房没有纸笔，纸笔都在萧衍房里，这人阴晴不定，她还犯不着主动去招惹他。

楚明懿掀开门帘，屋外的廊下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正像铺平的宣纸。

她折下窗前梅枝，利落地掰成两截，将稍细的那段递给阿箐。

“你看。”楚明拉着阿箐蹲下身，木棍在雪地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阿箐就是本名吗？”

阿箐想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

“嗯，我原来姓许的，单字一个箐，嬷嬷说进了王府就要忘了自己是谁，就改成阿箐了。”

楚明懿颔首，垂眸思索一瞬。

“来，我带你写。”

楚明懿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腕在雪上移动。阿箐的手很瘦弱，落笔却意外地稳。

“这是‘许’，‘箐’字有些难。上面是竹子，下面是青色的青。就像山间的翠竹，再冷的天也压不弯，你娘给你起这个名字时，定是希望你坚韧如竹。”

阿箐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她慌忙想别开脸，却早已被看见，楚明懿抬手帮阿箐擦干了眼泪。

阿箐破涕为笑，忽然指着雪地。

“那姑娘的名字呢？”

楚明懿顿了顿，木棍划过积雪。

“楚，明，懿。”

“这个字好难！”

阿箐盯着最后的“懿”字皱眉：“像画儿似的。”

“是啊。”

楚明懿望着那个字出神，轻声道。

“等你先学会自己的名字，总有一天也能写这个字。”

阿箐重重点头，专心在雪地上划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