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深秋的清晨格外冻人。霜打的松仍笔挺如旧。傅起元撑着胳膊坐起来，他盯着面前灰木墙陷入沉思。

傅起元：本王又被扔哪儿了？

简单的模板被木条支开，黑黄两色的桌腿，锃亮反光的石板地面……挺熟悉。

傅起元目光最后聚焦到了梳妆台前，裂痕遍布的铜镜旁，白釉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成了一半，一旁肉乎乎的老鼠倒在上面。

傅起元心中嘀咕：没错了，还是这儿。他心下顾虑：“有人吗？”

——一片寂静

傅起元：也是，毕竟是质子，谁会关心质子的死活？

他缓步到院子中倚靠着松树，看着破晓时分的赤红。小院的木门吱呀吱呀，树上的小雀叽叽喳喳。

突如其来的请安声打破了宁静：“奴才见过三殿下。”

这声请安细若蚊蝇，让他心中不耐。他有气无力道：“还回来作甚？”

窸窸窣窣的布料磨蹭声回应他，他睁开眼便看的眼前这副景象——一太监一只眼眶里空荡荡的，鼻子被削去，双手撑地正缓缓爬向他，面目因疼痛而显得狰狞。他爬行留下的血迹染红了大片灰石砖，衣摆空荡荡地随风飘动。

“出去，脏了我的院子。”

太监听后心中唯一的一抹光亮被抹去：“为什么？！为什么！殿下！奴才平日尽心侍奉您，您又是怎么对小的的？”如地狱十八层爬出来的恶鬼的咆哮。

太监恍若癫狂：“果然，他们说的没错……皇上也没错，你就是一个白眼狼！傅起元，我要杀了你！”

太监说着便加速爬行，袖管中的刀滑落到手心，他手腕翻转，用力朝傅起元的方向甩去。

“小心！”

玄色身影一瞬便到了傅起元身前，手挽剑花，长身而立。飞来的刀刃撞上银色剑影被径直弹飞。

“小小奴才，也敢行刺？”

太监愤怒地盯着面前人，待见到这人面容时脸色愈发青紫：“你！你不是……”

未待他说完，玄衣男子手起刀落，太监的头颅便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傅起元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仿佛这太监与他无关：真是一出好戏。

玄衣男子转身，手中剑刃上的血迹汇聚成滴缓缓落下。

傅起元扶着松树缓缓站起身，朝面前规规矩矩地作揖：“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他压抑着嘴角，尽量不让兴奋之情表露在脸上“本王是大燕帝第四子，名唤燕凌文。方才见此人行径诡异，没想到是来行刺你的。”

本王很蠢吗？傅起元心中腹诽，但是面上却还是恭敬道：“竟不知救我之人是四殿下，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殿下日后有用到我之处，我一定全力相助。”

燕凌文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你保全自己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回报了。本王看你也缺侍候之人，”他抬手打个响指，一直躲在暗处的护卫闪身到他身前，恭敬抱拳行礼：“殿下。”

燕凌文点点头开口吩咐：“以后你跟着傅皇子……”他停顿片刻转头询问傅起元：“：不知傅皇子字号？”

“并无。”

燕凌文闻言才注意到自己头上沉甸甸的东西——玉冠，而傅起元并未束冠。他尴尬地打哈哈：“没想到起元还未行冠礼啊，哈哈，真是……”

他编不下去索性转移话题：“萧钰，从此你便留下服侍保护傅公子吧。”

燕凌文此刻心已经飘到了远方，幻想着自己将傅起元安安生生送回去，自己穿上蟒袍站在朝堂，等着自己的老父皇咽气。

傅起元心中鄙夷：还真是对本王不放心啊……

小院径这样一闹腾，太阳便也悄眯眯露完整了脸。金光撒在血液染红的地板，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

“萧钰，将他拖出去剁碎再拉回来。顺便把这些血擦了……真脏。”傅起元扬着下巴朝地上的太监尸体示意：得来的人，不用白不用。

萧钰表情有些龟裂但还是乖乖地将尸体拖出去，在经过一阵巨大的乒乒乓乓声后，萧钰抱着一桶血糊糊的东西进来，隐隐还有汁水滴出来。

“要这个做什么？”

傅起元斜睨了他一眼：“喂老鼠。”

萧钰：还真是一位……妙人。

傅起元让萧钰将那桶肉放在厨房，并在里面掺了点昨日送来的黑乎乎的药。

“你要抓老鼠吃？”萧钰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弄着那堆黏糊糊的肉，肠子在他手里咕叽咕叽地蠕动。

傅起元：“一个奴才还这么多话？愈发没规矩了，这就是你们大燕管教出来的下人？还真是……野蛮国。”

“你！”萧钰气愤回头，看到傅起元跟个将死之人似的躺在树下，太阳穴直跳。”

——一个时辰前

燕凌文：“灼木兄，一定要保证傅起元不死啊！”

萧钰停下手中旋转的刀片：“为何？你如今快而立却仍未成家，莫非是看上那病秧子了？你想清楚，那可是敌……”

“不是！本王知萧将军是看好本王的，父皇昨日私下传召本王……若是能平安送他回去，这可是件大功绩。”

萧钰点点头以示理解。

——

萧钰木着脸：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病秧子一个，不能死，不能死……

萧钰忍了……

“去，小院另一边的地翻了。”

……忍不了！！！

萧钰怒吼：“我堂堂萧大将军之子萧钰，又不是奴才！”

“哦，但是你主子让你来侍候本王的。怎么，不乐意？”

“怪不得被送过来，原来是因为嘴毒。”

“猜错了，记得逮老鼠。”

萧钰怒不可遏地盯着他，耳畔此起彼伏的吱吱声让他头皮发麻。若说是一两只，也就罢了，奈何四面八方黑压压来了一片。

傅起元：“这些畜牲知道我们寡不敌众，而且本王又是将死之人……”

萧钰：“算你狠！”他说着便抄起腰间双刀，左右挥砍。

老鼠们左右探头，见自家兄弟成了糖葫芦，更加狂躁。

“吱吱吱……吱！”

随着一只老鼠下令，数只老鼠齐齐朝萧钰后背跃起偷袭。萧钰只觉后背冷风乍起，忙大阔步前进，手中大抛出，旋转…上劈！仅一瞬在金芒过后，无数凌空的老鼠尸体分裂，鲜血四溅。

“你死啊！”

傅起元有气无力道：“你再不来本王就真死了。”

萧钰回头看见傅起元苍青的手指正抵在一只奋力奔跑的老鼠头上。

“你找死啊！”

无数的老鼠转换目标，对上傅起元。

萧钰一只手提起他的后衣领，一手挥砍着手中刀刃，将一群群扑来的老鼠砍死。随后一跃而起朝着宣文殿跃去。约莫半刻便到了。

“燕凌文！出来！”

燕凌文此刻刚走到自己宫门口，听见里面怒不可遏地声音有些发怵。萧钰不会轻易发怒，但是这不代表他是个好脾气……

燕凌文：这祖宗怎么在这儿？！谁惹祖宗生气了？

他贴着墙根，悄眯眯往远处走，奈何萧钰耳力实在灵敏。燕凌文只觉有些阴凉，回过神便已经身置殿中。

萧钰将傅起元放在凳子上，转头盯着燕凌文。

燕凌文：“别这么看着我啊……你……你别哭，先说说怎么了？”

萧钰沉默不言，眼周的嫣红愈发明显。

燕凌文：“你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说着将萧钰往自己怀中搂，心中不安：这小子一哭三闹……希望这次能安慰好吧。

萧钰：“殿下……我不想去服侍那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