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陈默意识模糊，像是陷入漩涡，许多虚幻景象从她面前闪过，而此刻，她穿着晕倒时的黑色棉袄，看着眼前的一切，泪缓缓落下。

“今天是我们阿珍的生日，两岁生日快乐啊宝贝，这些都是妈妈特意买给我的乖女儿的。”

王连燕将小陈默紧紧抱在怀里，又将自己买的礼物像献宝似的通通摆在她面前。

“珍珍最爱的草莓蛋糕来啦。”

陈俊明从冰箱拿出一盒大蛋糕，又伸手捏了捏小陈默的耳朵，语气缓而悦。

阿嫲坐在桌对面，慈祥的笑着。

阿嫲这时的发色还看不见许多银白，那双大手上依旧有茧子，她爱怜的眼神注视着女人怀中小孩，

小孩支支吾吾朝着老人笑。

“阿嫲，吃，，蛋糕。”

小陈默挣脱女人的拥抱，一溜烟的跑到老人膝下，调皮的用手指揩了一块奶油涂在老人的鼻头上，笑嘻嘻的呀呀着。

老人也不恼，笑呵呵的唱着孩童最爱的童谣。

四人围在屋中心的那张木桌前，摆在正中心的是一个草莓奶油蛋糕，上面点着闪着光的烟花蜡烛，绚烂无比，小陈默簇拥其中，眼睛亮晶晶的，她鼓着掌，众人欢笑。

陈默看着愣神，觉得恍惚，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过过生日，也从来不记得她有过这么幸福美满的时刻。

她看的热泪盈眶，没忍住伸出手来触摸面前光景，触感却如壁，像是被一层薄雾隔离开。

她在雾外，是雾内的主角，也是雾外的观众。

可这般温暖的场景，陈默从未登场过。

她抹了把眼泪，转过身看向场景外。

窗外暴雪肆虐，白茫茫一片。

挂在玻璃窗上面的红色中国结鲜艳无比，一下一下的摆着。

陈默被它晃的刺眼，她忽然清醒，自己生活的南方那个小镇怎么会下雪。

王连燕又怎么会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像个宝贝。

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她捂着耳朵想要逃避。

雾内的四人似乎发现了她，眼神冰冷如同面对敌人。

陈默被吓得后退，石头落地，她向后看，是悬崖。

她猝不及防，掉落下去。

-

刘媛媛要赶着去学校参加艺考特训，她的文化成绩并不优秀，如果艺考成绩再不加把力，想去的大学百分之百会与其失之交臂。

她和睡着的陈默百般道歉，余阳看不下去，嘱咐她路上小心，并向她保证自己会照顾好陈默，刘媛媛才放下心离开。

余阳送走刘媛媛，关上病房的门，隔开走廊的声音。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靠在门外的白色墙布打着电话，他打不开陈默的手机，只好打电话告诉老吴顺带告诉陈默家长，并请好假留下来照顾陈默，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父母，余母听完陈默的一个人在家晕倒心疼不已，嘱咐完余阳照顾好她和余阳自己便不再言语。

余阳从门口向内望，少女睡的昏沉，迟迟未醒。

只留她一人在这陌生的环境，他不放心。

电话结束，他从走廊进来，便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囫囵自语，眼角不时的滑下几滴泪，看上去虚弱又无助。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慢慢的替她盖好滑落的被子，拿出纸巾擦了擦她眼角残留的泪滴，眸中温柔流动。

余阳将打好的热水杯铺上一层毛巾，试好温度，又将女孩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地搁在上面。

病床上的女孩的表情总算舒缓些，那皱着的眉也慢慢乖顺下来，他才放心的坐在一旁的看护椅上。

余阳双手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她，想起医生昨天说的话，目光深深。

“是因风吹受凉引起的感冒，压力过大导致昏迷，但这都是短暂现象，不久就会醒来。该患者有点抑郁症倾向，等她家长来了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医生被护士叫走。

余阳听到他的话时目光瞬间低了下去。

元旦那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气温比往常稍降下几个度。

而此刻窗外天光大晴，温暖如春。

他瞥了一眼窗台。

陈默你快醒来，和我一起看太阳。

-

余阳守在她的病床前，面色倦倦，从隔夜待到第二个黑夜，她的父母还是没出现。

他有些气愤，为她的父母，也心疼无比，为了陈默。

陈默醒来时，天色暗暗，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圆圆的的灯盘在上面，闪着虚弱的光，她不适应的从被子里伸出手遮了遮眼。

明明睡了好久，她却依旧疲惫至极。

想起刚刚的梦境，陈默自嘲苦笑。

梦醒了，不再有白雪，也不再有温暖的拥抱。

躺了许久，她身体有些麻木，吃力的坐起。

陈默向四周看去，这才注意到猫着腰趴在看护椅子上睡觉的少年。

他睡的沉稳，呼吸均匀，像是累极了。

少年头发乌黑，额前碎发垂在眉上，温柔又缱绻。

陈默一动不动的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出神。

她看见搁在自己打点滴的手下的热水瓶，心下一暖，明白了什么。

正想拿起给余阳腾多点位置，可躺了许久，麻木的地方还没缓过神，没拿稳，热水瓶无预兆的顺着她手的方向掉了下去，闹出不小的动静。

少年腾得坐正，看见原先昏迷的少女坐起，他瞬间清醒。

他嘴角噙着笑意，对上陈默懊恼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是热水瓶。

以为陈默想喝水，便站起走向热水瓶。

他弯腰捡起，拧开瓶盖，将瓶中因为时间冷下去的白水到入厕所的下水道中，又重新从走廊转角接了杯热水。

他目光瞥向大堂，时钟指向凌晨十二点，整个走廊除了值夜的护士，不见过路人。

这夜寂静沉谧，饮水机流下的水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清晰无比，余阳将手中的水瓶稍稍向上了些，那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见水打完，他拧紧水瓶，朝病房走去。

余阳站在陈默面前，正对向她而站。

后脑勺短发因为睡姿微微卷起，他朝陈默温和笑着，眼里的温柔一望无际。

陈默低垂着眼，鼻子微微酸涩。

他从昨天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余阳拧开瓶盖将水瓶递给女孩。

陈默接过水瓶，抿下一小口。

整个过程，他们默契的没说话。

陈默靠在床头。

好像一开口除了道谢，其他的都是多此一举，太多言语咽在胸腔，沉闷又无力。

余阳看着女孩温吞喝水的模样，才发觉她那么瘦。

她靠在床头，那背又薄又直。

想起医生说的话，余阳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热闹这沉静的氛围。

他拉出椅子靠在陈默的床头边，顺势坐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玩着自己的手指。

就当陈默以为这夜就这么无声的过去时，一旁的余阳忽然出声:

“陈默，明天我带你去大佛寺求佛好吗。”

他坐在冰冷的看护椅上思考许久，终于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陈默被他没来由的话头有些怔住。

“啊。”

她转头看他，而那刻他也转头看过来。

二人对视住，目光转转。

他说:“听说下雪的时候去大佛寺会有好运降临，你不想去试试吗。”

“怎么这么突然。”

“不是突然。”

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慢慢沉下去，语调也随之低低，小到陈默听不见。

“只要是好运我都想让你拥有。”

那夜，余阳背过陈默，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偷偷落泪。

幼儿园时，他为刘媛媛踩死的蚂蚁哭泣，刘媛媛笑他是哭泣包。

小学时，他为流浪猫找不到家哭泣，路人笑他天真。

初中时，他为路上假扮老人的乞讨哭泣，余母笑他傻。

而现在他是为了什么，他说不清楚。

心中酸酸，泪便掉了下来。

那泪光闪烁，他背着少女，哽咽余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