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默契与距离

　　“五千块钱，全买沙特？”

那老板见陆川怔怔出神，不耐烦的喊道：“哎，问你话呢！”

陆川一抖：“啊？哦，对。”

“啧。”

老板上下扫了他一眼：“我说你成年了吗？别钱打水漂，回头你爸妈再找上我。”

“不卖我就去隔壁那家。”

“得，有人上赶着送钱，傻子才不要！”那老板收过钱，给他扯了票子：“告诉你啊，没中奖钱也不给退，你要敢回头找事儿，我可直接给你轰出去。”

话讲的挺难听，声音也大。

捧着大把彩票的陆川，顿时惹来不少异样的目光跟议论。

但他现在懒得搭理，默默收好东西回到了家。

晚上，依然是客厅。

他坐在沙发上，怀里搂着陆夏，面无表情看着电视机里的球赛。

女儿没有框他，阿根廷1：2输给了沙特，爆了大冷门儿。

陆夏抬起小脑袋，看了看明显心不在焉的陆川：“老爸，中奖了，你好像不太开心？”

陆川揉了揉她脑袋，咧了咧嘴，敷衍着回应。

沉默几秒，他又忍不住问道：“闺女，我和你妈婚后，每次我惹她生气，都是怎么哄的？”

“跪搓衣板。”

小丫头毫不犹豫答道。

这回陆川总算有了表情。

他探究的看着这个丫头片子，不信道：“你唬我？我家庭地位不可能这么低！”

“可你总是惹老妈生气。”

听到这，陆川心里一动。

“那你妈要是惹我生气呢？”

“跪搓衣板。”

他心里总算平衡了点。

谁知小丫头补了一句：“还是你跪。”

“擦，凭啥呀？！”

小丫头拍了拍他，示意别激动，语调老气横秋：“哎，男人嘛，还能咋样，凑合着过呗。”

这小混蛋真是自己亲生的？

肯定不是随我，随她妈！

陆川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出神的盯着电视，不知在想什么。

女儿看着老爸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小嘴巴忍不住勾了勾，好歹是忍住没乐出声。

那双伶俐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继续开口。

“但是老妈很爱很爱你。”

“你才八岁大，懂什么爱不爱的。”

陆夏想了几秒，认真道：“因为不管她多生气，最后总会原谅你，我觉得那就是爱。”

陆川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声摸了摸女儿的头。

房间昏暗，电视投出淅沥沥的光，隐约照出少年的嘴角，似乎不再抿的那么紧了。

卧室里，林夏躺在床上，怔愣望着开裂的天花板。

书桌上摆着写完的作业，和几本翻开的书，在文具旁边，安静放着一盒芒果牛奶。

回想着白天跟陆川发生的事，她不由抬那只打了对方一耳光的手，细嫩修长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心头慢慢涌上几丝后悔。

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她分明不想这样的。

林夏是个有些自卑的人，自卑也意味着敏感。

她当然看得出陆川的反常，那种刻意的逗弄背后，其实带着道歉和讨好的意味。

可之前的那句话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听到陆川讨厌自己的那天，她趴在床上哭了整宿。

明明曾经两人的关系很要好，明明他们是一起长大。

恍惚中，她又被拉回儿时的回忆。

她的家境并不好，幼儿园的小朋友就总是叫她土包子乡巴佬，整天欺负她。

直到有一天，班里来了个很是臭屁的小男孩。

最开始，林夏并不喜欢他。

因为他就是个讨厌鬼——那个家伙自大，自以为是，而且脸皮很厚，有时贱兮兮的，一点不顾及别人。

偏偏家境又不错，所以不管是孩子或老师都很顺着他。

林夏原本是刻意躲着男孩的。

直到一天，几个大个子的同学，把她堵住，第一个冲到她身边的，不是老师，而是男孩。

男孩和其他几个孩子扭打子一起，两边的战力分明悬殊，男孩也很快被揍得很惨。

可那个人，好像什么都不怕。

渐渐地，从被打，变成了不断还手，再到有来有回……最后，那个鼻青脸肿的男孩，追着几个大孩子跑，一直把他们撵出大门。

林夏永远忘不了那天。

几岁大的她，跪在地上，泥巴沾的全身都是，脸上混着眼泪和鼻涕。

在她面前，那个叫做陆川的讨厌家伙，胡乱擦了擦鼻血，骄傲的昂着头，像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犊。

然后，啪地，扔下一瓶芒果牛奶。

“拿着，哥，有点小钱。”

他还是那么讨人厌。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那道身影，自此住进了林夏心里，就像一束光破开了乌云。

不光因为他保护了自己。

而是男孩第一次让她见识到了勇敢，让她第一次明白，原来拼尽全力真的有用，原来遇见那些强过自己的人时，低头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从那以后，林夏一直拼命的努力，拼命的学习，因为这些都是陆川教给她，是她最珍贵的财宝。

回忆渐渐收敛，林夏怔怔看着桌上那个从儿时保存至今的牛奶包装盒，目光缱绻又彷徨。

他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和他变成陌生人？

念头一经冒出，莫名的恐慌与烦躁就充斥胸口。

要不，明天……

第二天，早上。

林夏默默看着座位上笑容灿烂的陆川，眼角微抽。

桌面上摆着一瓶新的芒果牛奶。

亏她昨晚辗转反侧的整宿，想着要怎么破冰。

她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性。

唯独忽略了陆川的脸皮。

林夏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正在加快，她心里相当庆幸陆川没有因此疏远自己，甚至有那么点淡淡的甜蜜。

可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冷冰冰的一句：“你是不是没写作业？”

“把你的借我抄抄。”

陆川毫不意外的凑上来，还是那副贱兮兮的德行。

林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把牛奶推来：“想的美。”

陆川显然料到了她的反应，嗖的又从书包里掏出份早饭。

“这可是哥起大早排队买的，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

“看到没？哥，有点小钱，你给哥抄作业，早饭归你。”

林夏给他留了个后脑勺：“我吃过了。”

咕噜咕噜……

肚子没出息的响了起来。

陆川砸着嘴巴，清晰看见，少女的耳根已经红了个通透。

哈，从小一块长大，他还不知道她？

周一到周五，就没见她吃过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