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雨

　　这段时间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画室的黄昏，昏暗的，点着白炽灯也遮掩不住的灰暗。

离画展还有两个月，熊梓从今天的清晨就待在画室。坐在画板前呆呆地看着昨日刚起好型的画作，思绪已经飘到了好远好远，无意识地，画笔在调色盘上搅和着粘稠的颜料，发出黏腻的声音。

她端坐在画架前，画笔一点一点地往作品上添着笔触，却无一入心。

窗外的雨下得忽大忽小，淅淅沥沥的雨声像一根细线拽着她的神志，穿过玻璃，越过树梢，一路跌进前些日子咖啡的幽香，跌进小时候石子砸进河流的荡漾。

画笔没了意识，迟迟下不去笔，‘啪’地一声滚落，她才惊觉自己连呼吸都屏住了。

熊梓垂着眼眸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画笔，地板也被略带上了色，她弯下腰捡起画笔，松节油的辛辣突然刺破回忆薄膜，让她想起七岁那个黄昏——母亲也是这样突然打翻溶剂瓶，琥珀色的液体漫过离婚协议书。

“嗡！”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与此同时窗外的雨骤然落下。

六点二十二分。

初春的微风敞开的窗户拂过她的发，雨水噼里啪啦之中似乎隐约掺杂着篮球砸在雨地里的清脆声。

熊梓长舒一口气，轻轻地走向画室的窗台。

画室的楼层不高，入眼的第一个景色就是绿叶繁茂的树冠，它占据着面前这幅画卷的左上和右下灵动的内弧曲线。

它构成了篮球场这个场景最富有青春生机的前景。

球场上有个人影，熊梓定睛一看。

是他啊。

熊梓看他一个人在雨里打着球，感觉怪孤独的。她双手搭靠在被雨水侵蚀出轻微锈迹的栏杆上，雨丝时不时也落在她的皮肤上。

她默默在窗台上看着他，初春的天气并不算暖和，却也不算冷冽，他仅仅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一个人在雨里……

他看起来也有心事吗？

衣服被雨水打湿，贴合在他的肌肉线条上，他运球动作娴熟，很有力量感，胯下，虚晃，过人，合球，腾空而起滞空投篮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篮筐，刷过篮网的声音虽然她听不见，也感觉到一阵舒适。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熊梓也看得入神。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打篮球呢。

还记得小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爱吃辣条，爱疯爱玩爱笑爱跑的小吝啬鬼。

熊梓从他的动作中猛的抽离出来。

这样一直淋着雨可不好，于是立马回头在画室里找了一圈，想着拿把伞给他送去，却没找到。她又回过头看向他。他矫健的身影依然穿梭在雨幕之中。球场边的路上，来去的行人打着伞稀稀落落地分散着。

有一顶淡绿色的伞叶缓缓朝球场走去。

熊梓双手把握着栏杆，温热的手心瞬间被洒满雨水的铁质沁地冰凉。她默默看着那片伞叶慢慢靠近球场，步调不急不缓，似乎这样的事情不少发生。

待她再走进些，熊梓看清了伞下是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她静静地站在场边，看起来那样高贵，恬静，淡雅。

熊梓收起视线又看向了他。他好像还没有察觉，还在低着头不停地重复着运球的动作，雨水落在地上的多了，形成了一片片小水洼。他的拍球的每一下都溅起淅沥的水珠。

是他女朋友吗？

熊梓一手托着脸，看着他们那忽近又忽远的距离。

他的余光终于瞥见了她，像泄了力似的停了下来，双手捧着篮球缓缓朝她走去，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些什么。

她的伞向他倾斜。但他没有走进她的伞下。

他们俩之间也许有隔阂吧？

熊梓看着他们在雨中交谈，她数着雨棚坠落的水珠，发现左手正无意识摩挲窗台积灰。

阴雨的天气或多或少地有些影响心情，她无力瘫软地转过身，将身体完全依靠在栏杆上。

面朝天空，即使天气阴暗，光线依然透过眼皮刺痛着视觉神经。

雨丝落在她的脸上，在画室里沉闷了这么久，脸颊一口红彤彤热乎乎的了，冰凉地落在脸上舒缓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