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宴会
书名:庶女轻尘 分类:现言 作者:石矶酱酱 更新时间:2025-04-13 20:22:40
“王妃,王爷既已来了,何不告诉他旧院之事?”慕无尘走后,夏竹自梁上翩然落下,声音轻若柳絮。
顾轻尘望着院门外渐行渐远的玄色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银梳:“待查明真相再说不迟。“
夏竹欲言又止,忽闻廊下传来脚步声,身形一闪便隐入暗处。
“王妃,王爷怎么就走了?”秋菊捧着鎏金汤盅匆匆而来,面上带着三分急切,“奴婢特意熬了安神汤......“
“王爷公务缠身,问完话便走了。“顾轻尘瞧着这小丫头急得鼻尖冒汗的模样,心下暗笑却不点破。
“这......这汤......“
“姐姐莫不是忘了?“春兰捧着铜盆进来,拧了帕子递给顾轻尘,“王爷从不吃咱们院里人做的东西,慕管事说过,王爷向来谨慎,不食外来之物。”
“这不是外来物,是宫里赏赐的……是奴婢去库房领的上好食材熬的,”秋菊急得跺脚道。
顾轻尘与春兰对视一眼,只道乏了,由着春兰伺候着卸了钗环。窗外一株凌霄花在暮色中摇曳,血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三日前在偏院见到的景象。
——
三日前
回门那夜,顾轻尘第一次注意到西墙边那株凌霄。血红的花朵穿透斑驳墙缝,在月光下妖冶非常。墙内定是花开盛放,顾轻尘就生出了好奇心。
她趁人清扫偏院时溜进去,才下过一场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墙角处,一簇暗红色的凌霄花攀附着斑驳的墙壁,花瓣被雨水打湿,显得格外妖冶。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花叶,忽然发现花根下的泥土是松动的。
“王妃,怎么了?“夏竹撑着伞走近,见她神色有异,也跟着蹲下。
顾轻尘没有回答,而是用指尖轻轻拨开泥土。潮湿的泥土下,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她心头一跳,迅速将纸页抽出,展开一看——是一张被雨水浸染过的药方,字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安神香“、“每日一剂“等字样。
“这是......“夏竹皱眉,“药方怎么会埋在这里?“
顾轻尘的指尖微微发颤。她忽然想起宫嬷嬷曾说过的话:“前任王妃最爱凌霄花,院中种了许多。“
而这株花,就长在前任王妃的院外。
当夜,顾轻尘披着深色斗篷,与夏竹悄悄潜入那座被封尘已久的院落。
月光惨白,照在破败的雕花门窗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院中杂草丛生,唯有几株枯萎的凌霄花藤还攀在墙上,像干枯的手指,死死抓着墙壁不放。
“王妃,这里阴气太重了......“夏竹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
顾轻尘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主屋的窗棂上——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她走近,指尖抚过那道痕迹,忽然,一阵冷风袭来,窗棂“吱呀“一声,竟自己缓缓打开了!
“谁?!“夏竹瞬间拔剑,警惕地挡在顾轻尘身前。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只雕花木盒。顾轻尘走近,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银梳,梳齿间缠绕着几根干枯的发丝,发丝末端,竟隐隐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这是......毒?“夏竹倒吸一口冷气。
顾轻尘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忽然想起宫里的传言——前任王妃死前,曾一夜白头,疯癫自尽。
而现在,这把梳子上的发丝,似乎印证了什么......
第二日,顾轻尘借口请教花艺,向府中老花匠打听凌霄花的来历。
老花匠眼神闪烁,低声道:“这花......是前任王妃亲手种的。她常说,凌霄花攀附而生,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就像她自己......“
“她为何这样说?“顾轻尘追问。
老花匠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王妃当年......并非病死,而是被人下了慢毒。毒发时,她满头青丝一夜变白,神志不清,最后......”他顿了顿,“老奴不敢多言,只劝王妃,莫要深究。“
顾轻尘心头一震。回院途中,她忽然察觉有人跟踪。拐角处,郑嬷嬷的身影一闪而过,眼神阴冷如毒蛇。
当晚,她的茶水里多了一味不该有的苦味。
夏竹用银簪试毒,簪尖瞬间变黑。
“王妃,我们被盯上了。“夏竹脸色凝重。
顾轻尘盯着那杯茶,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银梳。
想到那日夜探偏院的所遇,饶是一向胆大的顾轻尘也心有余悸。
只是不知道慕无尘对他后院之事了解多少,顾轻尘来王府这些时日发现慕无尘很少来内院。
如今内院主子除了顾轻尘至少还有刘侧妃,有个人作伴顾轻尘倒不觉得孤单,即使她们二人不常往来。只每次慕无尘来了她这里,第二日刘心悠就会过来找她说说话。那么之前的王妃呢?后院只她一个主子,慕无尘不常来的话……她该是何等的空寂……
更深露重,顾轻尘披着单薄的寝衣,借着微弱的烛光翻看着夏竹从王府旧库中偷出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王妃忌辰,焚香十斤”几个字格外刺目,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暴毙”二字。她指尖一颤,一滴烛泪恰好滴落,在“暴毙”上晕开一片猩红。
“第一任王妃死于'急症',第二任却是'疯癫自尽'...”她低声喃喃,忽然听见窗棂传来三声轻叩。夏竹如猫般轻盈翻入,脸色凝重:“王妃,郑嬷嬷方才去了西角门,与一个戴斗笠的人密谈,那人袖中似有药包。”
顾轻尘心头一紧,迅速将账册藏入袖中。这已是第三次发现郑嬷嬷暗中传递消息。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她与夏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猜测——前两任王妃的死,恐怕另有隐情。
——
仪兰宫
郑嬷嬷借着送绣品的由头进了坤宁宫,待左右宫人退下后,她佝偻着腰凑到顾镶翎耳边:“娘娘,老奴发现王妃近日总往西偏院跑,还让夏竹那丫头翻找旧物。”她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比划,“昨儿个老奴亲眼瞧见,她们从土里挖出个匣子...”
顾镶翎正在描眉的手猛地一顿,螺子黛在额间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铜镜里,她姣好的面容骤然扭曲,凤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让她去王府是当眼线的,她倒查起陈年旧案来了!”
——
三日后,一道懿旨送到景亲王府:命顾王妃筹办重阳赏菊宴,宴请三品以上命妇。
皇后突如其来的懿旨让整个王府都为之一震——命顾轻尘操办太皇太后的赏菊宴。明为抬举,实为刁难。一个出身灶房的庶女,怎懂得高门宴席的规矩?
“这分明是要看王妃出丑!“夏竹气得直跺脚。宴席规制繁琐,光是座次排列就够让人头疼,更别说还要应付那些刁钻的贵妇。
“就算是要让我当众出丑,我也得应了。”顾轻尘摩挲着烫金请帖,指尖在“顾王妃亲办”几个字上反复流连。春兰看着惆怅的顾轻尘,满脸的心态。
正当她们愁眉不展时,宫嬷嬷踏着晨露而来,手中捧着一本《琅宫宴录》。
“老奴奉太皇太后之命,来助王妃一臂之力。”宫嬷嬷给顾轻尘行了个大礼。
“嬷嬷快快请起!”顾轻尘连忙扶起,“昔日嬷嬷教授我礼仪宫规,便是轻尘半个老师,哪有弟子受恩师之礼的。”
“王妃言重了,老奴不过是奴仆一个,怎当得起王妃老师。”宫嬷嬷嘴上这么说,心里是受用的,再是身份低贱之人听到上位者对自己的尊重,还是会感到欣幸的。
“嬷嬷当得起。”顾轻尘看宫嬷嬷对她的奉承话受用,自然愿意多说,再说她也是打心底喜欢宫嬷嬷的,“太皇太后真是疼爱我,把您派来,那就是及时雨。”
顾轻尘从未参加过琅城贵人们的聚会,更别说筹备。只在顾府的时候被临时拉来凑人手,也是做些打下手的粗活。
太皇太后愿意派宫嬷嬷来,至少是要帮她的。宫嬷嬷是宫中的老人,跟了太皇太后许多年,服侍过三代皇帝,在宫里,皇上见了她也要恭敬的称一声“嬷嬷”。由她帮助顾轻尘筹备宴会,她顾镶翎就是再不服,也不敢在宴会上动手脚。
接下来的日子,顾轻尘只要跟在旁边看,宫嬷嬷在前指点江山筹备宴会。依顾轻尘的意思,她都不用出面,宫嬷嬷直接安排好,告诉她要做什么就行。
宫嬷嬷却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您昔日是顾府的一个小姑娘,自然不用学这些。可如今您是亲王的王妃,皇上得称您一声‘皇婶’,这在寻常人家,您就是长辈,这些事情就该您去做的……”
每日念叨的顾轻尘的耳朵都要生茧,不由抱怨太皇太后派谁来不好,要派宫嬷嬷来。
宫嬷嬷看着顾轻尘这不上劲的样子着实来气,又碍于她是主子,不好说话过分,常常把自己气的直呼呼,好在有春兰打圆场,气氛才不至于太紧张。
“你主子是个不顶事的,夏竹又是个滑头,冬梅那两个又是心思大不顶事的,你们王妃身边也就你能用了……”宫嬷嬷细说着顾轻尘院子里的事,轻拍着春兰的手悲戚感慨着。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了,临近宴会时,整个王府的人都进入紧张筹备状态。
宫嬷嬷目光如炬,指尖点过宴席布局图:“屏风需摆东南位,避穿堂风;御膳房送来的蟹要验银针,防人下药;宾客座次要按品级,错一位都是大不敬。”
三月后,宫宴如期举行。
宴会当日,金菊铺就的宫道在秋阳下灼灼生辉,宾客如云。
顾镶翎特意安排了一场“品茗论菊“。命妇们按品级入座后,礼部尚书夫人率先发难:“听闻王妃出身...特殊,不知可懂这君山银针的妙处?“
顾轻尘不慌不忙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抚三下:“银针白毫,当以八十度山泉冲泡。夫人这杯...水温高了。“说着将茶汤倾在菊丛边,“您看,叶片都烫熟了。”
工部侍郎夫人立刻接话:“王妃好眼力。只是这插花...似乎不合规矩?”她指着主位的金菊,“按制该用单数,这怎么...”
“夫人有所不知。”顾轻尘从宫嬷嬷手中接过鎏金剪,利落地剪去一朵半开的菊花,“重阳宴菊讲究'留七去八',取'去晦迎吉'之意。”剪下的花朵正落在侍郎夫人裙摆上,溅出几点金黄花粉。
太后一袭深红凤袍,笑吟吟举杯:“弟妹初次主宴,就办的如此漂亮,算是不辱顾家声望。”
顾轻尘故作羞涩行礼。
顾轻尘身后的侍女“不慎”打翻酒壶,琥珀色的酒液直泼向顾轻尘的裙摆。
“弟妹莫怪,本宫让人带你去更衣。”太后笑意盈盈,眼底却藏着算计。
顾轻尘端坐席间,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皇后顾镶翎。此刻见她投来的目光不算友善,顾轻尘知道这事有宫嬷嬷坐镇,顾镶翎不敢做什么,但是太后可不怕。
“谢太后。”顾轻尘起身回应,低眉顺目。
太后看着她的样子,确实心中来气。这慕无尘一直不与顾轻尘同房,弄得侧妃刘心悠都不好行动。成亲快半年了,听刘心悠说,慕无尘很少去内院,偶尔去几次也是去顾轻尘的院子,待个半会儿功夫就走,也不留宿。这样清心寡欲还让她的计划怎么进行?
又侧眼看了看顾镶翎,顾镶翎发现太后看过了忙收起眼中的锋芒和善的看着顾轻尘。太后心中啐骂,这顾家嫡女不是很能嘛,跟她说计划的天衣无缝,却到现在都没有进展。琮儿都已落冠,却还是摆脱不了皇叔的控制。想到皇儿朝堂上要受制于慕无尘她就来气,只恨不能快点除了慕无尘,战死了才好。想着她目露狠光,看的顾轻尘背脊发凉。
更衣室内,顾轻尘刚换好衣裳,忽听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迅速躲到屏风后,透过缝隙,看到郑嬷嬷鬼鬼祟祟地进来,将一包东西塞进了她的妆奁。
那是一包药粉,和前任王妃药方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顾轻尘心头狂跳,却在这时,门外传来夏竹的声音:
“王妃,该回席了。”
回到宴席,妇人们围坐在花园凉亭,陪太后说话。年轻些的由皇后顾镶翎主持,在廊下吟诗作画。
这宴会有没有她不重要,顾镶翎就是想给她找难堪,然后让她成为全琅城的笑柄。如今碍于太皇太后出面,这宴会相当于宫嬷嬷筹备的,太后皇后都要给几分薄面。
“王妃回来了。”一年轻的女子看到她回席,开口道。
“论理,王妃该去太后那桌,”另一女子手帕捂唇,笑着说道,“可太后娘娘说了,您的年岁跟我们一般大,跟我们一块儿处就行。”这人说着上前扶着顾轻尘带她入席,这做派倒像顾轻尘是客。
顾轻尘却不动,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毕竟是姑娘家,被顾轻尘看的怪不好意思。
“王妃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妆花了嘛?”女子另一只手轻轻在脸上擦拭着问。
顾轻尘摇头。
女子错愕,随即笑着说:“那王妃是何意?”
“姑娘之美,似洛神下凡,不知姑娘怎么称呼?”顾轻尘缓缓说道。
“啊?”大概是没想到顾轻尘会是夸她,忽而笑道,“是我唐突了,忘了介绍自个儿,倒是让王妃受惊了。我叫金婉莹,是您母家舅舅的女儿。”
金氏?相夫人的娘家人。相夫人金宝玉兄弟姐妹众多,金家是琅城贵族,又与皇家结亲,荣光无限。
宫嬷嬷说当年景帝与皇子们争天下,金家代表勋贵,第一个投靠景帝,这为景帝带来不少兵力和财力。为稳定关系,自然是联姻最有保障。封金家为金国公,封金家最受宠的女儿为郡主,也就是相夫人金氏。
顾轻尘笑:“原来是金家表妹,怪到怎么生得跟天仙似的。”
金婉莹倒被夸的有些含羞:“王妃惯会打趣我……快入席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给皇后请安,”二人一同来到顾镶翎跟前行礼。
“王妃不必多礼,论理您是长辈。”顾镶翎面上和煦,声音却是冲着怨愤,顾轻尘听得一颤,抬头却对上顾镶翎那淬了毒的笑意。
“听闻新王妃与王爷很恩爱,王爷常去王妃的院子里教王妃练字呢,那样子好似一对神仙眷侣,惹的旁人都羡慕呢!”才落座一个年轻的妇人就开口笑着说道。
“我还听说,王爷为了王妃,冷落了刘侧妃。”另一个小妇人也说道,她旁边坐着的就是刘侧妃。
刘侧妃听了这话,我见犹怜的用手轻轻扯着那人衣袖道:“好姐姐快别说了,惹着王妃姐姐不高兴了。”
“哼!王妃这般善妒嘛?独享宠爱,还不让人说!”那女子却是气愤的说道,声音又大了许多。
这一切顾轻尘只静静的看着,不说话,面上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
对方看她只笑不说话,觉得被轻视了,还要再说什么,另一个声音打断:“好了,刘姐姐,莫气了。我们都知道王爷脾性大,要去谁屋里,也不是王妃能做主的。”顾轻尘寻声看过去,却是刚刚的金家姑娘。
这时候顾镶翎也开口解围,这风波算是过去,众人又开始宴会。
这就结束了?顾轻尘却是疑惑,从顾镶翎那狠厉的笑中来看,她的招数应该不止这些。那就是还留了后手,会是什么呢?顾轻尘想不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琅城贵女们聚在一起不是迎诗作对,就是琴棋书画,这些顾轻尘不太懂,也不甚感兴趣,被众人拿来打趣了一番,她就找机溜了,独自在花园深处漫步。
却在湖边遇到一个女子堵住去路,这女子长的秀丽,精致的脸蛋上到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顾轻尘看她年岁比自己略小,那双杏眼就死死盯着顾轻尘不放。
“这位姑娘是……”
未待顾轻尘说完,对方已先开口:“王妃可知王爷最爱什么茶?爱什么点心?”她清脆的声音因为愤怒显得尖锐。
顾轻尘一脸懵,不知这又是哪尊大佛。
“王爷素爱松墨,你可知他每日练字几个时辰?“沈清莲攥着帕子冷笑,“连他爱吃什么点心都不知道,你也配当王妃?“
沈清莲顿时红了眼眶:“你以为靠着下作手段就能...”话音未落,她突然抓住顾轻尘的手腕往池边拽。两人挣扎间,顾轻尘清楚看到沈清莲腰间的玉珏,顾轻尘瞳孔放大,这玉珏……
“你……”顾轻尘想要说什么,忽觉背后被人猛地一推!她踉跄间本能地抓住沈清莲的衣袖,二人双双跌入冰冷的河水中。
冰冷的池水淹没头顶时,她恍惚看见岸上郑嬷嬷袖中寒光一闪...
顾轻尘眉头紧锁,这就是顾镶翎的后手?
冰凉的池水灌入鼻腔时,顾轻尘反而清醒了。她游向一同落水的女子,看清她织金外衣下的玉珏,挂在腰间,微微浮起。
“救...咕嘟...“沈清莲的挣扎渐渐无力,顾轻尘猛地扯断自己腰间的丝绦,将两人手腕缠在一起。她蹬着绣鞋踩水时,忽然瞥见池底有什么在闪光——是郑嬷嬷方才袖中掉落的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
慈宁宫的青玉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瓷片擦过宫女太监的衣角,太皇太后的佛珠重重砸在紫檀案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套着金甲的手指着满地的宫女太监,发颤听的人发颤:“莲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太皇太后饶命啊!”底下的人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太皇太后看着更气。
转头又看到刚换了衣裳披着斗篷的顾轻尘,想到这孩子刚刚也经历了一场凉水,又无奈又心态道:“王妃起来说话吧。”转而又狠厉的对着下面道,“让你们准备的姜汤呢!”
宫女赶紧把备好的姜汤端上,顾轻尘喝了一碗姜汤,一股暖流进入身体,舒服多了。
放下碗,顾轻尘复又跪下:“轻尘未能护住沈小姐,还请母后责罚!”
原来那女子是沈家的姑娘,太皇太后的侄外孙女,这下可是真的闹大了。顾镶翎果然好手段,设计令她与沈小姐发生冲突,地点恰好在湖边。她失手把沈小姐拉水湖中,这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小孙女,这回太皇太后不就厌上她了嘛。顾轻尘懊悔,早知道是这身份,她落水的一刻说什么也要松手了。
“老奴以性命担保,王妃绝无歹意。”太皇太后只看着顾轻尘不说话,宫嬷嬷先跪地叩首,从袖中取出一枚湿透的香囊,“沈小姐落水时,王妃第一时间将此物塞给她——里面是提神的药草,能防溺水昏厥。”她转向太医,“大人可验看。”
太医上前查验,得回复太皇太后的确如此。
太皇太后神色缓和了许多,对顾轻尘和蔼道:“哀家说过,你起来就行,哀家知道,此事定不是你有意为之。”
“哇!”顾轻尘才起来,屏风后面的女子惊叫声响起,太皇太后一惊,连忙转去屏风后。
“我的乖孙,你可算醒了,要吓死老婆子啦!”貌似太皇太后抱着沈清莲哭泣。
“太皇太后放心,沈小姐体内的污秽已排出,已无大碍。”女医回复。
“太姑母!呜呜呜……”
“乖,不哭,没事了,有姑祖母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祖孙两抱做一团,太皇太后轻轻拍着沈清莲的后背安抚。
“呜呜呜呜,姑祖母,是顾轻尘!是顾轻尘故意拉我下水的!姑祖母定要好好惩罚她!还要告诉小舅舅!顾轻尘是个坏女人!让小舅舅休了她……”
“胡闹!”剩下的话被太皇太后呵斥住了,沈清莲见太皇太后生气了,不敢再说,只气鼓鼓又泪汪汪的样子令太皇太后老人家十分心疼。
又安抚道:“哀家已经问过了,此事不是王妃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太医说了,若不是她在水中及时救下你,等到下人们赶到,你早就没命了。”
“一定是她!故意害我落水,又假意救我!她就是想在小舅舅面前邀功!”沈清莲还是不服。
“景亲王到!”外面太监报慕无尘来了,太皇太后欲说什么也停下来了,轻抚着沈清莲,转出屏风。
“儿臣给母后请安。”慕无尘行礼。
“起来吧。”
“儿臣听闻落水一事,莲儿……可无恙”慕无尘问。
“小舅舅我无事,你不用担心!”太皇太后还没说话,屏风后面清脆的声音已经响起。
听到这脆亮的声音,慕无尘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没事就好,又看到旁边裹着披风的顾轻尘,略显凌乱的发间还滴着水。
“王妃失手害得沈小姐一同落水,是儿臣管教不力,回府必当惩戒。”慕无尘朝太皇太后躬身行礼。
太皇太后却是笑了:“你倒是护短,怕哀家罚的重了?”
“母后言笑了,儿臣不敢。”
“就是!小舅舅是她拉我落水的!还假惺惺救我,小舅舅一定要好好惩罚她!”沈清莲在屏风后气愤的说着。
“莲儿,不得无礼!她是你舅母。”太皇太后严声道。
“我才没有这样的舅母!”沈清莲不服道。
宫嬷嬷突然跪地捧出个油纸包,“老奴方才在池边拾得此物。”展开的油纸里裹着几根银针,针尖还沾着未化尽的药粉。“这断肠散若入水,顷刻间就能要人性命。”
慕无尘眼神骤冷,突然伸手接过闻了闻,太皇太后也震惊!谁这么大胆子,胆敢在宫中行凶,还是陷害她宝贝孙女以及亲王妃!
似乎想到了什么,太皇太后微眯着双眼,眼中都是狠厉,转而对慕无尘道:“王妃也受了不少惊吓,成景带王妃回府,这里交给哀家吧。”
“是,儿臣告退。”
“小舅舅!你怎么就要走,你还没看莲儿呢!”屏风后的沈清莲却急了。
“莲儿乖,好好休养,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重阳宴上王妃与沈小姐一同落水,太皇太后震怒,景亲王回府后就罚王妃禁足,众人纷纷揣测这新王妃还没受宠就已失宠了。
——
静怡居内,木屑纷飞间。
禁足的日子着实无趣,前王妃的旧院、宴会上的风波以及……玉珏,顾轻尘晃晃脑袋,近日里也有些烦躁,书也看不进去了,字也不练了,整日里就在院子里晃悠,或是拿着玉珏发呆。
偶然在院中检来一根拳头粗细的木桩,拿出在匣子里躺了许久的刻刀,一下一下刻了起来。
顾轻尘握着一把刻刀,在小木桩上细细雕琢。刀尖游走,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渐渐成形——与宫嬷嬷那半块玉珏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顾轻尘仔细端详,觉得不够满意,换了一个位置重新刻。
之后顾轻尘每日上午看会儿书,之后就一直窝在西厢房刻木头,还让夏竹找了好些新的木头来。
这日夏竹悄声道,“王妃,郑嬷嬷又来了……”
顾轻尘捏紧刻刀,木屑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她抬眸望向窗外那轮孤月,窗外,郑嬷嬷的影子从廊下闪过。
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慕无尘来了。她迅速将木雕藏入袖中,却在起身时不小心碰落了刻刀...
慕无尘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松墨香风。他目光扫过案几上精巧的檀木小像,突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木屑:“王妃这是有了新的喜好?”
——
此刻慈宁宫太皇太后和宫嬷嬷都无比震惊的看着半块玉珏。
“这……是莲丫头衣服上翻到的?”太皇太后不可置信的再次确认。
“是的娘娘,小小姐的衣物换下来后交给浣衣局拿去洗了,送回来的时候上面就有这半块玉珏。浆洗的小宫女是个新来的,看到只有半块以为是被自己砸坏了,急得找了几日都没找到另一半,这才跟嬷嬷汇报。”宫嬷嬷轻声说着:“那嬷嬷才来找我,说要替小宫女请罪,老奴才知道这玉珏的事。”
太皇太后仔细端详着玉珏,指腹反复摩擦着背面刻着的字——如琢。
这块玉珏的前半块是‘沈氏’,沈氏如琢,沈如琢,太皇太后嘴里喃呢着,突然眼圈泛红,她那苦命的侄女。
“哀家记得,这玉珏的前一半,琢儿……赠给了你。”太皇太后看着宫嬷嬷说道。
宫嬷嬷听了心里一惊,才想起什么,看着太皇太后愧疚道:“半年前,您命我去教授王妃规矩,老奴觉得与王妃投缘,临别前将那半块玉珏赠给了王妃……”说着低下了头,等待责罚。
却久久未听见太皇太后说话,疑惑的抬头,见太皇太后已陷入沉思。
“娘娘……”宫嬷嬷小心的唤着。
“你是说,你把你的那半给了那丫头?”太皇太后问,宫嬷嬷点头。
“你的那半是前半块……那么这块又是哪来的?清莲那丫头的玉呢?”太皇太后问。
宫嬷嬷道:“小小姐的那块不见了,贴身丫鬟说,宫宴的时候还在身上,估摸着掉在宴席上,或是落入水中,那玉是沈家专有,想来哪个妇人小姐捡到也会还回来,若掉入水中……”宫嬷嬷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太皇太后惊讶道,“水中?”
太皇太后早先她一步想到,平静的分析:“琢儿那丫头消失十七年,杳无音信,有人说在城外南山头看到她的碑,又不确定。”
太皇太后咽了咽喉咙,声音带着些苍老的继续说道:“十多年了,没有任何消息。如今你才把半块玉珏赠出去,另外半块就出现了,而莲丫头那块却不见了。”
“那日与莲丫头一起落水的是王妃,你赠出去的是‘沈氏’,莲丫头带回来的却是‘如琢’,你说除了她还有谁。”太皇太后突然笑着说。
宫嬷嬷却是越听越震惊:“老奴当初会把玉赠王妃,正是因为王妃长的像……二小姐,只是老奴愚笨,竟未往上面想……”说着宫嬷嬷眼角禽泪。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是在顾家。只是不知道这事顾家人知道多少,她顾镶翎……”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一脸肃然,“既然是那丫头的后代,哀家自然要护着。”
“老奴听闻,王妃前些时日夜探旧院……似乎发现什么。”宫嬷嬷想到探子来报,连忙说了出来。
“哦?”太皇太后皱眉,“看来这丫头跟她娘一样聪慧,只是,过慧易折。若她真是她的孩子,哀家只希望她平安过一生……幸好是成景娶了这孩子……一切都是缘分呀。”太皇太后惆怅。
“你去一趟王府,告诉那孩子,让她安心养着,莫多事。其他的,哀家给她解决。”太皇太后对宫嬷嬷吩咐道。
“还有,你去那孩子身边吧,那个郑嬷嬷……”太皇太后露出狠厉的目光:“就由哀家亲手处理!”
——
王府静怡居西厢房。
顾轻尘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发呆,手里拿着一块玉珏,看着上面的字“沈氏清莲”,是不是沈家人都有这样一块玉?
那日沈清莲与她争执,她就发现这枚玉,欲询问一下就被推入手中。在水中她又仔细看了那块玉,确定与她手中的一模一样后,她迅速换了玉。
这个小动作现在应该被太皇太后发现了吧,她会作何反应?沈家,与她又有什么干系?比起王府旧院,她现在更好奇玉珏的事了。
“王妃,宫嬷嬷来了。”外头春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