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当夜，曹小虎回到家时，母亲姜淑华还没睡，还在小厨房烫凉皮，为明天国庆节热卖做准备。曹小虎决定找母亲谈谈，现在卧室里大帆布包里还塞着十万块，是丁建设分好几次送回来的，就是希望摊牌时别吓着母亲。

酝酿了一下，曹小虎站在小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娘。

“咋？饿了就自己调份儿凉皮吃，桌子上的刚烫好还热乎着呢！”姜淑华扭头看了一眼儿子，却见儿子走了过来，啪的一下关了煤气炉子，急道：“你这熊孩子，在这儿捣什么乱？”

“娘，我想和你谈谈！”曹小虎抱住了母亲的胳膊往外拽，姜淑华只好无奈顺着儿子往外走，嘴里发着牢骚：“什么事儿弄的神神秘秘的，别拽了，我自己能走。”

“娘，你坐！”出了厨房，曹小虎殷勤的搬了个小板凳给母亲坐下。

“说吧，赶紧的，我还有半桶洗面没烫呢。”姜淑华揉揉胳膊，这熊孩子劲儿还挺大。

“娘，你说当工人一年能赚多少钱？”

曹小虎也搬了个板凳坐在母亲的对面。

“怎么着一年也能赚.......一千大几吧！”姜淑华想了想说道。

“好，咱们就算一年能赚二千，十年能赚两万，五十年能赚十万对吧？”

“应该对吧？”

十万，好大的数字，姜淑华不敢确定，因为她没上过学，千以上的数字她就糊涂了。

“您不是想让我当工人吗？也就是说我干五十年，干到六十三才能赚十万。”

曹小虎在这里偷换了一个概念，因为工人的工资是逐年上涨的，如果按以后的发展，一个工人从九十年代干到二十一世纪，能赚一百多万，当然这些曹小虎不会说。

“你到底想说啥？”姜淑华有点听不懂，只能绕回原点。却见儿子进了卧室，然后很费力的拎出个大帆布包。

“啪”的一声，帆布包扔在了姜淑华跟前。

“这是啥？”姜淑华疑惑的看看包，然后看向儿子。

“这是干五十年工人能赚下的钱。十万，是我做生意卖贴画赚的，我包了十间商铺准备开火锅店，这也是开店的本金！”曹小虎蹲下身子拉开了拉锁，包里显露出一沓沓的十块大票，塞的满满当当。

咣当一声。

“娘！”

小凳子倒了，曹小虎一把没扶住，姜淑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晨，曹小虎满眼血丝和大部队汇合，今天和油城过来的人一起回油城，然后和苏丁老黑五人在油城倒车去京都，除了去京都玩，他还电话约了光豪玩具厂的老板周光豪今天见面。

坐上发往油城的车，抢先一步的老黑坐到了曹小虎身边，本想通过聊天加深和曹小虎友谊，结果曹小虎倒头便睡，他太困了，昨晚和母亲姜淑华斗智斗勇到半夜，劝服了母亲开店，不过想休学，没门。

姜淑华觉得曹小虎能赚到那么多钱，一是儿子聪明，二是拥有她不曾有的文化，所以他坚持让儿子继续学文化。经过曹小虎不懈努力的给母亲洗脑，倒是答应可以配合他给学校请假，但一周最多一天，还不能耽误功课。

迷迷糊糊的曹小虎被老黑叫醒时，车已到了油城，下了车和油城的少年们告别。计划里下午坐火车去京都，苏恒要去二招找梦婷，麻杆蚊子俩人执意要去当电灯泡，跟着苏恒挤了一辆超载面的绝尘而去。

“这俩小子脸上青春痘长了不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盯着远去的面的，老黑有些羡慕的说。

“你想去你也可以去，没人拦你。”丁建设气闷的说，他招了两次手，路过的面的都塞的满满的，今天国庆第一天，都是早起进城的，现在出站的人多，稀罕的面的车明显车不够用，以前车站口排队吆喝的人力三轮都奇货可居。

“儿女情长干不了大事，我是跟团头儿做大事儿的。”老黑拍拍胸脯道，更是引来了丁建设的鄙视：“快得了吧，在二招住那么多天，你骚扰了多少服务员，有人理你没？”

“@#￥.......”老黑一脸便秘样。

曹小虎没理俩人的斗嘴，因为在出站的人流里他看见了李娜，一件大红色灯芯绒外套让她在人群里格外醒目。她身边跟着班里的另一个女孩何燕妮，一个大饼脸的丑女孩。俩人跟着人流准备过马路，然后何燕妮一眼就看见了对面拦住一辆面的车的曹小虎三人。

不知为何，中等美女的闺蜜大概率往往是一个丑姑娘，而这个丑姑娘还往往唯闺蜜马首是瞻，很奇怪是吧？更奇怪是丑女孩对闺蜜的追求者们有迷之自信，经常以高姿态的方式对这些追求者指手画脚。

“曹小虎曹小虎......这里这里，等一下，捎上我们！”

眼瞅着何燕妮大声说着话，拉着李娜的手快步过马路，曹小虎很想对她们喊一声公交车站就在前面不远然后走人，终是忍了下来。

“谁呀？同学？”

“是！”

老黑凑近曹小虎贱兮兮的笑问，得到了曹小虎没好气的回答，见曹小虎上了副驾驶，丁建设和老黑招呼李娜俩人坐上了车。

“见了同学也不说话，干嘛呀？见了娜娜不好意思呀？！”刚坐上车的何燕妮气呼呼的质问曹小虎。

这句话让李娜羞红了脸，急着去拽何燕妮的衣服，而曹小虎只是尴尬的扭头招了下手，这种态度激怒了何燕妮，对李娜的动作视之不见，一脸鄙视的接着说道：“扭扭捏捏，一点没男人样，亏我这两天给娜娜说了你不少好话，你看看你，倒装起清高来了。”

何燕妮两句话让车厢内的气氛变的诡异，一边是曹小虎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说啥，主要这话没法接，尬的脚尖差点要磨穿车地盘。一边是丁建设老黑脸上精彩的表情，惊愕，释然，然后憋笑。另一边把天聊死的何燕妮聊天激情满满，跟拧开按钮的收音机一样，李娜低着头，不知是羞耻还是害羞。

“我给你说啊，我要是娜娜我都不会答应你，一点都不会来事。”

“送贴画吧，还给一张，给我一张就算了，给娜娜也是一张，那个那个苏艳红都给了三张，难道我们娜娜就值一张贴画？还不如苏艳红？”

“还有，你还给金璐明星照，娜娜都没有........追娜娜的人多了，你以后.......！”

对于何燕妮的喋喋不休，曹小虎社死了N次，旁边司机嘴角的弧度让他面红耳赤，如果曹小虎能从耳朵里揪出金箍棒，他会像打牛魔王一样把何燕妮砸进土里，然后再搬座大山压上去让她彻底闭嘴。

在服装市场卸下了李娜何燕妮，何燕妮牌收音机临下车抓紧又来了一句：“有机会也不会抓，我们今天逛服装......！”话没说完何燕妮就被李娜拖走了。

“干嘛呀，你那么使劲拉我？”车门外隐约传来何燕妮的声音。

俩个女孩的离开让老黑没憋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就连丁建设长期僵直的脸部肌肉也抽动了好几下。

“笑屁呢！”扭头狠狠瞪了俩人一眼，曹小虎没好气的说道，接着指挥司机：“开车吧师傅，外环李家庄光豪玩具厂！”

深深吹了口气，曹小虎点了一支烟。

刚才何燕妮说的话应该是李娜想说的吧，只是借了何燕妮的口而已，小孩子的爱情，幼稚又可笑。

李娜的未来会怎样曹小虎还真的不知道，虽然李娜算是他的初恋，但这份懵懵懂懂的爱恋被郝磊横插进来用暴力打夭折后，也没了下文。后来他没再关注过李娜，现在他更不会去喜欢一个小屁孩。

不过曹小虎却知道李娜的占有欲很强，活的很实际。心机深沉也是家庭造成的，李娜是亲戚家要来的孩子，还有一个不是亲的哥哥，家里的资源分配肯定优先哥哥，所以她有些营养不良，一件灯芯绒的衣服她初中穿了四年，直到袖子短了绒毛磨秃了，也是她最华丽的衣裳，她渴望物质胜过感情，有钱花比一束鲜花更能打动她。

何燕妮家庭条件优渥应该也是李娜选朋友的标准，虽然现在的表现的有些可笑，但她总会长大，成熟，并且利用自己的美貌来得到想要的一切。

她其实比班里的所有的女生都要成熟稳重，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刻苦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她与人为善，每个人都挑不出她的毛病。她又小心翼翼的防备过于对她热情的人来保护自己。她活在不安和矛盾里，有时候曹小虎甚至觉得李娜的脱发不是学习造成的。

收了思绪，曹小虎看着哐当作响的面的车拐下了省道，车外顿时烟尘大作，崎岖不平的土路上日积月累积攒了太多浮土，光豪玩具厂就在这条尘土飞扬的郊区土路上。

三间瓦房一个窝棚和一个狗窝被一道砖墙围成了一个光豪玩具厂，没有标准化生产车间，没有办公楼，甚至连个办公室都没有，更别说环保设施了。

院子窝棚里是碎料机，两间瓦房内有几台破旧的注塑机热压机，还算擦拭的干净。另一间是库房兼办公室，现在里面是参观完厂子的曹小虎丁建设和老板周光豪。老黑在院子里正在逗一只黑色中华田园犬，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

“周老板是南方人，怎么来北方开厂做生意？”

曹小虎随手里拿起地上纸箱里的一把简陋塑料呲水枪低头问道，箱子里还有竹蜻蜓砸炮枪等等一些塑料玩具，都是玩具厂的样品。

“冇计啊，蓝方做这行的人好多的拉，雷做什毛他们就做什毛，好难做的啦！”皱着眉头看协议书的周光豪没有粤省人的精瘦彪悍，反而是个略显白净的圆墩汉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曹小虎，还有明显是个打仔的丁建设，放下手里的协议书接着说道：“后生仔，协议冇问题，就系不几雷要做什么呀？”

“协议周老板你可看好了，里面可是说了不可私自销售给别人相同或类似产品，不然我有权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冇问题，几要数量和协议书上一样就冇问题的。”

协议书列的条款很细致，如甲方不能按时按质按量制作完成，每逾期一日应按合同总金额的百分之三（3%）向乙方支付违约金；

如甲方按乙方提出的要求制作的成品不符合乙方要求，乙方有权要求甲方重做，并由甲方承担重做费用。

甲方经两次重做后仍不符合乙方要求，乙方有权解除合同，甲方应将已收款返还给乙方，由此造成的损失由甲方承担。

其实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再正常不过的协议合同，在现今其实挺苛刻的，现在一般都是玩具厂做什么卖什么，几乎没有开发人员，都是山寨市场好卖的玩具，也很少有人订做，有订单也几乎是口头约定，或简单写个协议书就成。

真正能用上正规合同的是合资公司或者一些大企业，对于光豪玩具厂这样的，说是厂其实规模就是个作坊，周光豪说真的还没接过什么正儿八经的订单。

真正吸引周光豪的是协议上写着乙方第一批订货是五万件，第二批订单在第一批订单基础上最少增加50%，这样算下来第一批订单算两毛一件也是一万块。他没想到面前的俩个后生仔，年纪不大手笔不小，如果在粤省，其实已经到了可以跟父亲出海的年龄了，不过现在很多都是辍学的街头烂仔。

“好，下面我说一下我订做的东西。”

把手里的玩具扔进了纸箱，曹小虎拍拍手上的灰尘，拿出了一张图纸递给了周光豪，上面画两个直径六厘米的圆，一面是别针，一面是图画。材质要求什么都列在上面。

“这是胸牌，你的设备能不能做？”看着在拿着图纸思索的周光豪，曹小虎坐了下来，他不着急，因为玩具厂几套老旧设备不一定能做出来，但现在曹小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订做，只能试试这个小作坊。

不过还真让曹小虎猜对了，周光豪真缺设备，但不又愿意丢掉到嘴边的肥肉，而且这个胸牌的创意还挺新颖，如果做好了应该是个长期订单，不由周光豪难以取舍。

“设备不够就添，我可以和你签个对赌协议，最多一个月后每月订单不少于三十万枚，我不会让周老板你亏的。”

“呵呵，那就冇问题啦！”

曹小虎抛出一张大饼，周光豪眉头舒展喜笑颜开，丁建设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觉得曹小虎画大饼的技术又加深了，不过，大饼还真香。

曹小虎和周光豪继续谈，约定出货价在三毛到四毛之间，十天后看样品，要留出周老板上设备的时间，曹小虎先交了一千的定金，主要是为了让周光豪安心，签了协议后，又补了对赌协议，如果拿到第一批货品一个月后达不到每月订单三十万枚，曹小虎会付给周光豪一万块的设备损失费。

谈好已经中午，双方皆大欢喜，周光豪硬要请曹小虎三人吃饭，被曹小虎拒了，然后他们得到了周老板的赠礼，三把左轮砸炮枪，市值九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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