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世界的孤儿

　　余亮快十岁的时候，他父亲从科研所辞职，下海经商。没成想高智商并没有换来高回报，生意破产欠了一屁股债，紧接着法院就来查封他家里的资产拍卖还债。更人间狗血的是他的父母因此劳燕分飞离了婚，不假时日各自又另组了新的家庭。

余亮瞬间成了一个准弃儿！仿佛谁也不想要他，他变得可有可无，就像一串写错了又无法修改的计算机代码。去父亲的新家，被后母嫌。去母亲的新家，被继父的子女嫌。天大地大竟容不下他。

回想当时，法院来查封他家的时候，我就站在余亮的旁边，看着他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具、电器被逐个搬到债主的货车里。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议论纷纷，除了我之外却没有一人来宽慰余亮这个小小少年。当时余亮的眼里充满着惶恐，似懂非懂的傻看着这一切。我想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他，忽然觉得这种安慰苍白且无力。年少时家庭的变故，让余亮沉默寡言还很有攻击性，打架成了常态。陪着他打架的我，自然而然成了真正过命的朋友。

打归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镜子总会反光的。余亮虽好勇斗狠，但学习并没有落下，他就是那种人群里闪耀着耀眼光芒的人，怎么遮挡也遮挡不住～～也就七、八年光景，余亮“跌跌撞撞”考取了他口中“极其嫌弃的”科技大学。而我考了军校后又服役了八年，好朋友就此“短暂”的走散了。

等再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们用的还是拳头——退役那年回凤凰老家，路过一个宵夜摊。看到一伙人在围殴一个瘦高的长发眼镜男。出于打抱不平息事宁人的热心市民态度，想过去劝架。结果被这群人无差别攻击。

既然这样，只能互相伤害了……

等110出警赶来的时候，我扶起被痛殴倒地的长发眼镜男，这才认出是余亮。

“卧槽，你从十岁打到二十八岁还不够啊？”我笑话余亮。

“这么多年不见，罗建军你还是这么娘炮。”余亮回怼我一句，我是真没想到这货还记得我。

“就算是娘炮也比你能打，比你个高。”

我俩互相比划着身高，像极了小时候。

……

还没聊几句，警察就过来了。简单询问几句什么情况，就要把我和余亮，还有躺在地上哼哧、满地找牙的3、4个人带回派出所调查。我赶紧把转业证掏出来解释：

“警察同志，我可是路过学雷锋劝架的啊！寻衅滋事打架的是他们几个……”我指指地上那几个人，然后把转业证递给警察。

“是啊！这个年轻人是来劝架的。”宵夜摊老板忍不住过来帮腔解围，我暗暗高兴。

“地上那几个就是他放倒的！下手可狠咧！”老板说得眉飞色舞，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实力坑我。

“好好看看墙上的治安宣传标语是什么？回去配合做笔录，调查清楚再说！”警察同志看了看转业证，又仔细看了看我，指着不远处的标语，一脸严肃。

“打输住院，打赢坐牢！”我和余亮那个逗比几乎同声念了出来。

……

子夜，凤凰县派出所，长椅。

“喂，你……？”

“你什么你，你大爷。小时候帮你打架被老师抓，长大了还帮你打架被警察抓。你能不能长点心？”我瞟了余亮一眼。

“我是问你怎么退伍了？”

“是转业，不是退伍。”

“发福了，部队不要了？”余亮上下打量我继续调侃，

“部队不是有养猪的吗？发福了可以转去养猪啊？”

“………”我被余亮一连串的问题怼得无语，直愣愣的看着余亮。

“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挨揍了，你就是欠打。我这叫壮懂吗？走又可爱又壮的路线懂吗？”我望着余亮假笑。

互撕互怼还没怎么过瘾，一个清脆且嘹亮，又带些严肃的幽兰之声打断了我们，

“罗建军、余亮，没你们什么事了，过来签字就可以回去。”

我和余亮寻声望过去，看到一个漂亮的女警。

当时我有点愣，感觉这漂亮女警很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招惹过她。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嬉皮笑脸，拉着余亮起身，走了过去。

“起来，警察姐姐叫我们签字走人。你想不想走到底？”

看到余亮有些扭捏，我赶紧拽他。

“呵呵，警察姐姐，我可是见义勇为好市民，有没有什么奖励啊？”看到漂亮女警，我就是这献媚模样，不可救药。

“见义勇为的是他！”漂亮女警白了我一大眼，然后指着余亮。

“就这怂货？他？”我一脸不解，叽里呱啦一堆话唠。

“你走不走？签字赶紧走人，这里忙着呢！”漂亮女警又白了我一眼，只不过这白眼怎么那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余亮看到宵夜摊有扒手扒窃群众手机，过去制止才被这伙人群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货脾气还是那么爆，嫉恶如仇。只是这小身板眼高手低，动手吃亏，打输住院说的就是他了。他这次得亏遇到我，下次可就不一定那么走运了。只不过，这次见面，我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他眼神里的森森戾气，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

从派出所出来，我仔细打量着多年未见的余亮，个头和我一般高，比我瘦一些。虽然我调侃他弱鸡怂货，但看得出来平时有锻炼身体挺抗揍的，毕竟普通人遇到围殴早被打趴下了。总而言之，他没有成为我想象中的那种书呆子，就冲这一点我就为他高兴。

“你这什么时候近视了？”

“高中就开始假性近视。”

“青菜吃的少了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书看得多？”

“哦，看那种书，该，这近视眼不冤。”我忽然在余亮后脑勺拍了那么一下，然后赶紧往回跑开。

余亮吃痛，转身追上来就要拍回我。他的爆发力和速度虽然不差，但离我还有差距，自然追不上我。我俩就这样不知好歹的在派出所门口追逐打闹，吃了豹子胆了这是。

“喂喂喂，”不消一会，我一把扯住追上来的余亮，搂住他的脖子示意他不要再闹了。

不是我认输，是派出所门口站出来刚才那个女警，正看着我们一脸嫌弃。这必定是我和余亮在这里追逐打闹，影响了人家的工作。

“我请就我请，不就一碗米粉嘛？”我边说边给余亮使眼色。

“你说的哈，三两，加肉的。”余亮这么多年的老友了，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走了哈，不用送了，留步。”我搂着余亮，嬉皮笑脸和漂亮女警道别。

这个漂亮女警，怎么那么熟悉？刚才又瞟了我几次白眼，还隐约看到她嘴角对我们浅浅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