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桑木大叔

　　鬼树林哗哗作响，夜色愈发浓重。一棵棵鬼树轻轻舒展着腰肢，叶片上忽而闪现出一只绿莹莹的眼睛，望着周围滴溜溜乱转。

地上，一只兔子爬过，一只干枯的树枝突然化为手臂，猛地向兔子抓去。兔子的惊呼声还未发出，地上突然冒出一个鬼蘑菇，一口将兔子吞掉，消失在黑暗中。

树林吱吱呀呀咒骂着，忽而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一棵鬼荆棘上传来：“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接着，花草树木开始互相传递着这个消息：“他们来了，他们来了……”这个声音如同耳语的链条，迅速在森林中蔓延开来，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条，都在传递着这个令人不安的信息。

马蹄声响起。鬼树林顿时一片寂静，唯有鬼火飘荡如萤。一队黑衣游骑兵行进在鬼树林，他们如一缕幽魂在林间穿梭。

一只鬼蛐蛐捋着胡须，好奇得望着他们。一只马蹄毫不留情从它身上踩过，鬼蛐蛐化为尘埃。

游骑兵的领头者是桑木大叔，一个面色赤红如桑葚的老鬼，老鬼骑在马背上，闭着眼睛，任由骷颅战马前行，如同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桑木大叔的部属紧随其后，由十二名队员组成。他们身穿黑衣，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少年山风紧跟在队列里面，第一次出巡，他内心充满了兴奋与紧张，瞪大眼睛，攥紧腰里的长剑，等待着随时出现的战斗。然而，山风失望了，桑木大叔就这样带着他们在山间，树林，河畔，晃悠了三天三夜，却依旧没有触及到敌人的核心。

“下马，修整！”桑木大叔发出低沉的命令，他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游骑兵们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的琴弦，整齐划一地从马背上跃下，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迅速而有序地展开修整，有序地安排食物和水源，迅速搭建帐篷，布置岗哨。所有游骑兵都有条不紊的找到自己所属的位置。

桑木大叔沉甸甸的脑袋里装载着沉甸甸的思想，宛若一颗熟透的桑葚。散发着浓郁的岁月沉淀的气息。他在阳间曾经活了六十八岁，属于多寿。

但多寿不见得多福，他曾经是个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男子，他生了十二个儿子，他心满意足的看着一个个儿子长大成人，又眼巴巴得看着他们被拉走从军，又亲手给他们建起一座座衣冠冢，当长满枯草的衣冠冢终于凑齐十二座的那天，他又被拉进了另一座军营，他用收割庄稼的那双手拎起一杆陌生的长枪走上了战场，第一天就被削掉了半个脑壳子。

于是他晃荡着那不屈不挠的残躯便来冥府报道，如今他还站稳脚跟又披挂上阵了，他对打战颇有心得，那是十二个儿子换来的宝贵经验，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的财富。

桑木大叔默默得磨着长刀。旁边的小鬼山风过来，小心翼翼得问：“大叔，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桑木大叔磨刀的手停顿，抬起一双带着枣花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小鬼，小鬼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线，显然是脑袋长好之后留下的印痕，看得出这是一个被砍落过脑袋的无畏小鬼。

桑木大叔：“你想说什么？”山风鼓足勇气：“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往山鬼关，那个野鬼谷的关隘……”

山风止不住流露出一丝兴奋，他们是鬼王麾下英勇无敌的游骑兵，他们本应该直捣黄龙，而不是转圈子。何况，作为一名游骑兵如果连一只恶鬼都没有砍杀，那距离战争之子的称号简直太遥远了。

山风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的手中紧握着长剑，随时准备出击，他渴望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渴望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战争之子”。

桑木大叔望向其他队员，迎来的是同样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那是一种对战斗的渴望，对荣誉的渴望，对成为“战争之子”的渴望。那一刻，桑木大叔感到自己老了，老年鬼不能阻止年轻鬼的梦想，不该阻断他们前进的步伐，老了就该让路。

桑木大叔默默起身，发出同样深沉的命令：“上马，出发山鬼关！”

游骑兵随着夜风极速前进，马蹄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紧张和兴奋，他们的心跳如同鼓点，随着马蹄的节奏，在胸膛中擂动。

山鬼关。

山鬼将军巍峨如山，沉睡如昔。身上的箭矢已经随着岁月的沉淀与岩石融为一体，宛若哥斯拉的背鳍。

奔驰而来的游骑兵在山鬼将军面前，宛如一条稀稀拉拉的蚂蚁黑线。

桑木大叔一马当先，他凝望着越来越近的山鬼将军，心中暗暗许愿：“希望这支小股部队不会引起山鬼将军的注意。”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谨慎的光芒，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

桑木大叔策马飞驰，他的心中逐渐充满了信心。他暗自思忖：“山鬼将军怎么会在意咱们这么一支小趴菜队伍呢？山鬼将军压根儿都不会搭理咱们，咱们还够不上让山鬼将军他老人家动动胳膊动动腿的实力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他继续暗自思忖：“苍天保佑一切会平安无事，只要带着队伍绕着山鬼关转一圈，倘若无事，那就可以带着他们名正言顺的返回镇子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回家的暖流，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只要他们能够顺利地绕过山鬼关，他们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返回镇子，他就能够跟上峰有一个合理的答复。

然而，就在这时，山鬼将军两腿之间的关隘口涌出一彪人马，但见每一辆由地狱犬拉着的战车上站着一只赤红的兔子。

战车如同一道火焰的洪流，地狱犬的咆哮声如雷贯耳，赤红的兔子站在战车上，它们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兔子战车疾驰如电向两边合围。

哗啦一声，游骑兵同时拔出刀剑，严阵以待。桑木大叔望着两侧入红蚂蚁一样不停涌出的战车，两条红线如地图上的两只红色箭头正逐渐靠拢。

“不好！”桑木大叔暗呼一声，显然对方这是要把他们的退路堵死，然而再慢慢将他们啃食殆尽。

桑木大叔大喊：“楔形战队！”游骑兵立刻组成楔形战队，队列前方的桑木大叔策马冲向即将合拢的出口。

桑木大叔策马冲在最前面，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迅速穿梭，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这支首次出巡的游骑兵冲出去，带他们回家，他们都是镇子上的子弟，他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回家！”

前方，两支洪流交汇，退路堵死！

两支交错而过的兔子战车如游龙一样盘旋而来，越来越近。桑木大叔挥舞长刀：“游骑兵，进攻！”

桑木大叔死死盯着出口交汇之处，一马当先冲了来上去。

嘭

战车上的兔子喷出一股数丈长的烈焰，这股如火焰喷射器喷射而来的火龙立刻将桑木大叔吞噬。

“大叔-”山风发出一声喊叫，他攥紧长剑，策马前行，但战马惧怕烈火，原地咆哮不前。

两边的兔子战车逼近。一股股烈焰喷射而来，两名伙伴被烈焰包裹住翻腾，惨叫声撕破了烈焰，他们的身影在火焰中挣扎，化为两缕一模一样的雾气。

“小三，小四……”山风哽咽着喊叫一声，那是他在游骑兵训练营认识的伙伴，小三和小四是双胞胎兄弟，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连化为雾气的一模一样。山风曾经还以兄弟俩的长相开玩笑，他发动兄弟们下赌注，猜测哪个是小三哪个是小四，由此兄弟俩还跟山风打了一架，兄弟们被山风打趴下了，他也挨了一拳，于是山风又发起赌盘，这次猜他脸上挨的那一拳是小三打得，还是小四打得。于是，训练营又掀起一波喧闹热潮，弟兄们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苦瓜脸纷纷喊叫着下注……

如今兄弟俩化为两缕一模一样的雾气，仿佛是兄弟间最后的拥抱，永远定格在这残酷的战场。

山风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他知道，他不能让小三和小四的牺牲白费，他用披风蒙住战马的脑袋，视死如归，准备冲向兔子战车。

“游骑兵，回家-”突然传来桑木大叔的喊叫，桑木大叔身上裹着一团烈焰，他的身影与火焰融为一体，他的精气神将他本将融化的躯体聚拢成形，他与他的战马在火焰翻腾如同跳跃的一团火苗。

桑木大叔这一团跳动的烈焰将包围圈撕开一条口子，他手中那柄流淌着溶液的长刀指向豁口：“游骑兵，回家-”

山风猛然一震，挥舞长剑：“游骑兵，回家-”山风带队向着桑木大叔撕开的豁口冲去。

游骑兵在桑木大叔的带领下突出重围，桑木大叔如同一棵燃烧的桑木大树在前方带着大家前进。

山风朦胧的泪眼紧紧盯着那一团跳动的烈焰，那团桑木大叔烈焰如一面鲜红的旗帜飘扬在前方，照亮着队友回家的道路。

兔子战车合拢为一在后面紧追不舍，地狱犬的咆哮声渐近。嘭的一声巨响，又一股烈焰喷射而来，炽热的火焰瞬间将一切吞噬。

山风回头望去，只见一团肉乎乎的火影在空中翻腾，山风认得出那是队友小胖，他由于体态丰腴，身上油脂多，遇火即燃，即燃即化。如一块奶酪蛋糕。

小胖是地主家的孩子，于是就不受穷人家孩子的待见。大家经常在训练营经常合伙欺负他，经常会把虫子塞进他脖子里。小胖除了尖叫便是傻笑，从来不打小报告，他一旦笑起来，眼睛会迷成一条线，后面大家见多了他那没羞没臊的样子也就不欺负他了，大家还在山风的带动下给了小胖一个突然的惊喜，即在小胖的忌日那天，大家合伙给他买了一个奶酪蛋糕，那天小胖抱着奶酪蛋糕舍不得吃，迷成一条线的眼里却泪花闪闪。

那天，大家伙才知道小胖大名叫广通，姓王。于是，山风做鬼这辈子将永远记住小胖的名字，王广通。

“坚持下去-”山风大喊，挥舞着长剑紧紧跟在桑木大叔后面，他不停喊叫着鼓舞着队友前进。

然而，前方引领大家前进的那团火影却越来越小，即将消散。山风大喊：“大叔，坚持下去啊”

桑木大叔是这支游骑兵的指挥长，他板着一张桑葚脸不苟言笑，眼神中闪烁着严厉的光芒。在训练营中，他对每个队友的要求都极为严酷，他的存在仿佛是训练营中的一股寒风，让每个队员都不寒而栗。

在严酷的训练中，桑木大叔对队员们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他要求他们在短时间内完成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压力。然而，桑木大叔却毫不留情，他手里拎着一根荆条，随时准备对不达标的队员进行毒打。大家伙背后都叫他：“死而不僵的老桑树。”

山风决定给老桑树一个教训，他用一衣服兜了一包毒蜂，打算让这包毒蜂在老桑树头上安个窝。然而，就在他悄无声息得走到桑木大叔背后的时候，却发现桑木大叔对着十二个坟头喃喃自语。

他看到了桑木大叔眼中的泪光，听到了他口中低沉的诉说，那是对过去的回忆，是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山风这才知道，桑木大叔曾经有过十二个儿子，他们曾是他的骄傲，他的希望，也是他的痛苦和遗憾。同时山风也明白了为何桑木大叔分别给十二名队员编为十二个号码的缘由。

桑木大叔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活下去才是胜利！”

山风望向前方那束火苗，他已经燃尽了最后一滴能量，最后的一丝精气神，化为一只黑色的枯蝶。

山风的战马已经筋疲力尽了，其他剩余队友同样到了强弩之末，强负荷的输出一名让他们油尽灯枯了，后面地狱犬的咆哮声已经逼近。

山风明白，活下去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他原地静等队友，将剩余的队友聚集到身边之后，调转马头，面对强敌。

山风举起长剑，悲壮得大喊一声：“游骑兵，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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