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您好,欢迎光临72书屋(http://www.72sw.com)。手机用户请访问 http://m.72sw.com

| 登录 | 注册

主题: 字体大小: 默认 特大

离语

书名:山水不逢时 分类:现言 作者:寄时雨 更新时间:2024-06-10 11:36:59

换源:
 

  紫薇亭内,大家陆续入席。

徐行知方入席,便引来许多姑娘的目光,或是被他谪仙般的气质所吸引,或是奇怪他为何来花宴。徐行知扫过人群,却不见那青衣女子的身影。

程元元与孟安在亭中的西南角,她凑近孟安道:“那位身着水墨袍子的是殇雪阁的徐执事,陈渝陈监察幼子,名唤知行。他才华出众,貌若潘安,十九岁就是科举甲等第三了,圣上本意是让他去御史院,但他拒绝了。圣上念着陈老的面子,只好将他安排进殇雪阁。不过他从不来花宴,一直是与陈老在正宴。今儿……瞧他那样像是来寻人的。”程元元突然想起什么趣事,便凑得更近些,“盛京里谁都知道这位高岭之花有位心上人,却无人知晓那是谁家姑娘。不过我可听说,他是五年前遇到的那位姑娘,但那姑娘在四年前便消失了,徐行知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可以就没结果。”

五年前,我受伤走失的那年。

徐知行瞥见角落里的二人,一青一黄。他正欲向她二人走去,可看见那青衣女子的脸后,他停步不前。适才在回廊那见到的就是她们,可她的脸……

“徐大人?”齐羡追刚入紫薇亭,就看见徐行知站在亭中央。

徐知行转过身来,只见齐羡追身后不疾不徐走来一人——大皇子,齐修明。徐知行手握折扇向他二人作揖:“下官见过大殿下,七殿下。”

“徐大人怎有兴致来花宴了?”齐修明玩味地看着他。

徐知行展开扇子轻摇了几下,“大殿下往年不都与风侍卫在念心亭吗,怎么今日也来了紫薇亭?”

“我同阿羡来看一人。”

“下官来此也为一人。”

“我知我为谁而来,可徐大人知道自己为谁而来吗?”齐修明寸步不让,气氛已凝成冰点。齐羡追站在二人中间不知所措。

“好生热闹啊!”齐清瞳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跟着薛行舟。她生得端庄大方,与皇后娘娘有七分像。她的仪态极佳,是同龄女子的楷模。她轻笑一声,便打破了这僵局。

齐羡追听到齐清瞳的声音,眼中冒星,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她瞪了一眼,“阿羡,你明知皇兄喜清净,为何还是将皇兄硬拉来?”

齐修明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柔和,“无碍,偶尔热闹热闹也好。”他看向徐知行,神色不明,随即便与齐羡追入座了。

齐清瞳轻瞥徐知行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两位姑娘。穿黄色衣裙的是程尚书之女程元元,至于那位青衣女子,倒是第一次见。

薛行舟站到徐知行身侧,“公子,我们该入座了。”

徐知行收回目光,随薛行舟入座。

“贵妃娘娘到——”

“参见贵妃娘娘。”

夏斓一身藕粉,倒如那出水芙蓉,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温声道:“诸位免礼,开宴吧。”

她坐在主座上,看了一圈。今日倒是多了许多新面孔。最后,她将目光停在孟安身上。

“本宫听闻秋大人的爱女回京了,可在席中?”

孟安闻言起身,双手放在身前,她走到亭中央,倾身行礼,“臣女秋庭薇,见过娘娘。”

秋,庭,薇……徐知行默念这个名字。从前便听说秋侍郎在十八年前有过一个女儿,只是高僧说她是孤煞命格,需在临州祁山下净化心灵……十八年过去了,她还会是她吗?

“免礼。”夏斓仔细看了一番,“这临州的山水当真养人,这般清秀水灵的,你是第二个。”夏斓回想起第一次见宣忆南,那时的她,是多么活泼,多么无忧无虑……夏斓回过神来,解释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这才恍了神。庭薇你可知花宴的规矩?第一次来的人都要展示自己的才能。”她将目光投向徐知行和齐修明,“当然,徐大人和明儿也不例外。”

“回娘娘,臣女在临州学过两年笛,原为娘娘奏一曲。”

“好。绛珠,将我那支“红绡”取来给她。”她想起还有个徐知行,又道,“本宫听闻徐大人亦会吹笛,再将“东篱”取来给徐大人。”

齐修明命风岚回镜缘苑取琴来。

孟安接过笛,示意徐知行先。

徐知行想着五年前曾听过的一曲,缓缓吹奏。

《阑》?他会这个?不过,吹得好难听。

孟安随机跟上。此曲共有三段。这第一段曲调轻快悠长,似沐浴在春光中,面前仿若有位江南女子翩翩起舞,水袖打下片片桃花,花香随风沁入鼻腔,令人深觉独立于清波之上,四周有百花相绕,人亦绚烂其间。渐渐地,笛声如孤山清溪,幽怨凄凉,声声似刀割在心,越发的痛。徐知行每每吹到此处都不得不停下,他实在不懂这曲调的变化,不懂其间情绪之变,故而吹不出神韵,算是“难为听”。

而最后一段却如死水一般,毫无情绪波澜。孟安总觉得这段不是义父所作,她亦不懂为何如此。若说前面是相知相爱的两人被迫分离,那最后这段是什么呢?总不是释怀之后相忘于天涯吧……

夏斓看着她,一如故人重现。她眼含泪花,伤感之意涌出眼眶。从前,她坐在秋千上,听着他吹的第一段,看着他随风轻拂的发丝,心中已是满足。如今再听,曲与事重叠,心中感慨万千。

孟安刚想停,却闻琴声。这琴声……倒与最后一段相配,索性将整曲奏完罢了。

曲毕,席中先是寂静了一会儿。三两鼓掌声响起,众人也渐渐从曲中脱离,一片掌声响起。

“好!”众人喊道。

夏斓眼含泪花,想问些什么,却又害怕。

“不知秋姑娘师承何人?竟吹得这样好。”徐知行问道。

“在临州时受一位先生所教。只是他不曾告诉我姓名,相遇两年后他便不辞而别,只留下一本曲谱。我也曾向别人打听过他的下落,却杳无音讯。”

杳无音讯……夏斓一失神,碰掉了手边的杯子。一旁的绛珠看到了,低声对她说:“娘娘,您面色不好,要不先回宫?”

夏斓微微点头,由绛珠扶着回了贞宁宫。

大家送完夏斓走后,程元元立即走到孟安身边,挽着她的手,道:“你笛子竟吹得这样好!看来这天下第一的文景山也有了后人啊。”

“文景山?”这名字有些印象。

“阿爹说他曾是盛京最有名的乐师,他的笛是一绝,只可惜……他在二十多年前就没了音讯,像人间蒸发一样,唉……”程元元感叹道,她拉着孟安出了紫薇亭。

待孟安走后,齐羡追揽着齐修明的肩,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欣赏,“皇兄,她的笛好美。”

“嗯,很美……”

齐清瞳走至二人身后,眯着眼笑道:“阿羡,这江南来的姑娘与盛京的可不同,不是你死缠烂打便能获取芳心的。”

齐羡追想起石林里自己的举动,缓缓回头,他挤出尴尬的笑脸,“哈哈,皇姐,你都知道了?”

“隔墙有耳,不要坏了人家名声。”她拍了拍齐羡追的肩,“马上是要行冠礼的人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自己心里有点数。”说罢,她也出了亭子。

冠礼……适才在石林那碰见她,总觉得与三年前不大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秋庭薇……

出了亭子后,孟安想起亭子里那张熟悉的脸,问道:“站在徐大人身侧的那位,是何人?”

“那是薛督卫,薛行舟,同属殇雪阁。”薛行舟,与我在天枢阁交手之人。“他武艺高超,六公主曾向圣上提及将他升为禁军之列,圣上是应允了,薛行舟却不愿。圣上说他不识好歹,罚他在殿外跪了一夜,还是陈监察和徐执事向圣上求情,才得以保全他,事后他视二人为恩人,在殇雪阁中为他二人做事。”难怪南海之行他也在。

“这殇雪阁是做什么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程元元清了清嗓子,“自古朝廷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但早前有人破了例,先祖爷开朝之时设立了殇雪阁,其管控涉及两方的各种案件,消息最为灵通,在西溟、临渊等国亦有分部,制衡江湖势力。阁中只有一条规则——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监察是最高级别,在朝中的地位堪比国师,而且陈监察是先帝钦点的,故而当今圣上也要敬陈老三分。执事、督卫为次,主掌探案,行事自由。不过阁中地位越高者,越不能参与夺嫡党政之争,他们不可帮助任何一方势力,如有越矩之人,当受七七酷刑。而且他们极易惹上江湖和朝廷的强大势力,危险得很!我是不太懂他二人的选择,但阿爹他却是很敬佩……”

“秋姑娘请留步。”绛珠向程孟二人走去。

二人回头,孟安问道:“不知姑姑找我何事?”

“娘娘邀姑娘去贞宁宫一叙。”

程元元指着不远处的亭子,“你随绛珠姑姑去吧,我在念心亭等你。”

“好。”

正宴之上,大家举杯共饮,好不快活。

“父皇。”太子齐旻迟身着玄色锦服,他盯着燕安隅,黑色的眸子看不出其所思所想,“儿臣听闻燕少卿为盛京侦破了许多案子,屡屡立功,再只是个少卿,确有些屈才了。”

燕安隅的手紧紧攥着酒杯,不去抬眼看他。

“哦?”齐靖倒是饶有兴趣。

“儿臣以为殇雪阁中人才辈出,像徐执事薛督卫那样的奇才,百年难遇,燕少卿与他们应是一类人。”他刻意将“一类人”延长,朝中无人不知,徐执事和薛督卫都是拒绝过九五至尊的人,将燕安隅与他们归为一类人……

“燕少卿,你是如何想的?”齐靖的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燕安隅稳着步子走到殿中,他跪下作揖,“微臣不比那二位的才华,是太子殿下高看微臣了。”

“朕倒不以为是,太子的提议很是不错,只不过进殇雪阁也需考核。这样吧,如今扬州有件大案迟迟未破,燕少卿,你即日便启程吧,如若破了案,便能入殇雪阁,如若没有……那就留在扬州,当个衙役吧。”

燕安隅握紧拳头,“臣,遵旨。”

贞宁宫中,夏斓披着头发,墨丝随风轻拂,她侧躺在苑中的榻上,手握一支白玉笛,轻轻用丝帕擦拭它。她听见脚步声,半坐起来,柔声似水,“来了?”

孟安刚想倾身作揖,夏斓便出声阻止,“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来,坐在本宫身侧。”她招手示意孟安坐下。她则侧身坐在榻上,身子倾向枕边栏杆,她一手搭在孟安的手上,问道:“适才你所吹之曲名何?”

“《阑》。”

“可是“苔深雨径寒,花落径斓斑”的斓?”

“非也,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阑。”

斓……阑……

夏斓心如刀绞,她握紧那支笛子,她无声地抽泣着,泪似暴雨不断。良久,她才道:“他……可否说过有关此曲的事?”

“先生只说这支曲是他病前所作,似乎是为了一个人。但他大病一场后,总感觉忘了些什么,这支曲子也吹不出了。”

“什么病?”夏斓忙问道,眉微微皱起。

“听先生回忆是高烧不起许久,醒来后身上无故多了许多伤,病后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于自己最重要的事,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孟安看到夏斓面色痛苦,伸手轻抚她的背,“娘娘,你还好吗?”

夏斓的心口似被千针所刺,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冷漠如冰的眼神,悲恸欲绝。

难怪再见如陌,你当是忘了我……

夏斓将手中的玉笛放入孟安的手中,“这支玉笛名“离语”,是故人遗物,它留在我这已有二十年,也该回到真正该拥有它的人的手里了……”

“离语”?义父的笛,竟在她这。“多谢娘娘。”

夏斓看着她眉间的白色印记,哀叹一声,“苦了你这些年一直在临州,如今总算是回来了,我也替堇年开心啊。下次堇年来宫中见我时,你可否同来,我在这宫里寂寞得很。”

孟安垂下眼,可我毕竟不是阿薇,阿薇她,也回不来了……她莞尔一笑,“一定。”

“好。绛珠,送秋姑娘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