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的名字

　　看到夏明之已死，石青虎再也支撑不住，手中银枪一松，向后踉跄了半步，栽倒在地上。

于是，他也看到了那一大簇白色的星光。

“姐姐……是你么……”石青虎努力睁大已经疲惫不堪的双眼，想看清楚那白色星光后的身影。那身影正在向他走来，星光正在暗去。

石青虎看到了一双美丽明亮的眼睛，看到了一张温柔慈爱的脸。

果然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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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叔叔！”

稚嫩的童声传入石青虎的耳中，将他从幻境中拉回到现实。

星光消散，姐姐那张温柔慈爱的脸不见了，变成了一张清秀稚嫩的小男孩的脸。

但姐姐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还在。

哈哈……大哥……哦，不对，应该叫姐夫……姐夫的鼻子，哈哈……简直是一模一样……

石青虎仔细观察着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艰难地扬起嘴角，笑了。

血脉传承的坚韧意志，血脉传承的辅助系魔法，血脉传承的俊秀容貌——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姐姐的孩子！

石青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他凝聚了全身最后仅存的斗气，护住心肺和头脑。石青虎此时全身经脉尽断，斗气消散，躯干和四肢已和尸体无异。他现在所做的努力，只是让自己多活一会儿。他还有些事情要问、要说。

“叔叔……村子没了，大家都……没了……”小男孩跪坐在石青虎的身侧，沾满尘土的脸上挂着几道泪痕，声音中充满了悲伤和迷茫，显然是刚刚哭过。

“你叫什么？”石青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没有理会小男孩的哭诉。虎父无犬子，强者血脉已经注定了这个孩子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自己不需要去安慰他。

“石头。”

“哦……”石青虎知道这是小名，又问道：“你姓什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姓，我的名字就叫石头。”

“你几岁了？”石青虎没有纠结，换了一个问题。

“十岁。”

是啊，整整十年了。石青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继续问道：“你爸爸妈妈叫什么？”

“我没有爸爸妈妈。”

又是一个已经预料到的回答。石青虎脑中浮现出了姐姐和姐夫的模样，轻轻喘了口气，问道：“那你和谁一起生活呢？”

听到这个问题，石头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似乎不想让眼泪再次流下来。他垂下头，低声说道：“以前和奶奶一起住，但是奶奶上个月死了，本来我今天就要搬去铁叔家，和泥鳅一起住。但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石青虎知道石头不同于普通孩子，他也知道小孩子对于生命消逝的感触不会特别深刻。但毕竟今天死的人太多了，死的亲人太多了。对于十岁的孩子而言，还是过于沉重了。石青虎心有不忍，安慰道：“他们都去天上了。”

石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把头低下，两只手搓着身前的衣角，说道：“奶奶也说过，她要死了，她要去天上了。但是我知道，去了天上，就再也见不到了。”

石青虎又轻轻喘了口气，心想：死亡，真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要面对的事情。

提到奶奶，石头多了几分精神，继续说道：“奶奶给我讲了很多村子外面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战士，你会斗气。”他又指了指倒在旁边的夏明之，说道：“他是法师，他会魔法。他变出火，要烧死我……天上掉下来的大火球也是他变出来的么？”

没想到石头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石青虎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是个坏蛋！他把大家都烧死了……泥鳅、果子姐姐、二狗、糊糊、丸子哥、六球儿……”石头把小伙伴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声音越来越低，神情越来越悲伤。两滴泪水在他通红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石青虎很想摸摸石头的头，安抚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他也很想告诉石头，这个坏爷爷为什么会杀掉全村的人。但他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不忍心让这么年幼的孩子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

石青虎内心叹息着，脑中浮现出刚才看到过的白色星光。那么大的一片，足有二百多枚星光亮起。毫无疑问，那是超阶魔法。可是，这么小的年龄就能施展超阶魔法，简直如同神话。

石青虎刚想问问石头的魔法是和谁学的，但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强烈的疲劳和困乏随之而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石头……认真听我说……”石青虎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人要杀你……”

“但是……我就要死了……保护不了你……”

“离开这里……避开军队……向正西方……走三十里……有个村子……”

“不要告诉别人……你从哪儿来……不要和别人说……今天的事情……”

“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魔法……”

“你的父母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你继承了……很强大的……魔法天赋……”

“但是……你现在太小了……你还保护不了……自己……”

“你要努力……变得更强……长大后……去云都……找……石小亮……”

石头把头低下去，靠近石青虎的嘴唇，静静地听着。虽然石青虎的声音很微弱，时断时续，但石头还是听清楚了。他记住了“云都”，记住了“石小亮”。

夏明之曾经说过，委托他的人来自云都，石青虎便立即想到了龙庭上的那对母子。若真是他们，那就绝不能让石头留在此地等待军队的到来。否则，极有可能再遭毒手。第三次人魔大战，石青虎的父亲、哥哥、姐姐全都战死，今日他自己也要死在这里。石青虎尚未娶妻生子，他死后，石家的血脉，除了眼前这个刚寻到的外甥，便仅剩下哥哥的独子石小亮。

石小亮自幼聪慧过人，少年老成，今年刚刚十二岁，便能将石家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石青虎都自愧不如。但毕竟石小亮年纪太小，羽翼未丰。若直接让石头去投靠于他，恐怕不仅石头性命难保，甚至还会祸及石家满门。而且，石青虎也不能完全确定要杀石头的就是那对母子，毕竟石头的身份太过特殊。但不论如何，能拿出十万金币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如今敌强我弱、敌暗我明，石青虎委实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但他见石头年仅十岁便能施展超阶魔法，如此惊人的天赋，只需再长大几岁，心智成熟，便能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所以，他让石头暂时隐藏身份，等长大后再去追寻身世真相。

石青虎自知将死，所剩时间不多，无暇细问石头是如何学会魔法的。他见石头的辅助系魔法已经到了超阶，便认定石头的战斗系魔法也差不到哪去。但这一点石青虎却是想错了，石头从未学过魔法，也根本不会使用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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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侧裤兜……蓝色小包……送给你……里面有……钱和食物……都送给你……”石青虎继续说道：“红色小包……不要动……”

石头掀开石青虎白袍的左侧下摆，果然见他裤子侧面有个口袋，便伸手进去摸索，抓出一红一蓝两个小包。小包仅有鸡蛋黄那么大，富有弹性，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石头将蓝色小包收好，又将红色小包放了回去。

这两个小包都是魔具，附有空间魔法，可以收纳大量物品。石青虎身为云国陆军上将，红色小包里装的是他代管的军队资产，蓝色小包里装的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不让石头拿走红色小包，并非是坚持公私分明，而是怕云国军方查验尸体时，发觉还有第三人在场。蓝色小包里装有水和食物，足够一个人生活几个月所需。此外，包里还存有一些财物，都是他的私产，正好送给石头使用。

石头将红色小包放回，缩手回来时，碰到了石青虎的腰部，半块玉佩掉了出来。石头捡起来看了一眼，神情错愕，立即将手伸进自己的布衫领口，也摸出半块玉佩。两半对在一起，居然拼成了完整的一块。

石青虎见到这一幕，瞳孔放大，心头狂跳，苍白的脸上竟然涌现出几分血气，脱口说道：“给我看看！”

石头将自己那半块玉佩从头颈上取下，与另外的半块拼在一起，放到石青虎眼前。只见石头那半块玉佩上刻着一个“石”字，下方还有一短一长两道划痕。如今和石青虎那半块玉佩拼在一起，划痕凑成了一个“文”字。

石青虎明白了小男孩为什么叫“石头”，也再一次确定了，石头就是姐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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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夫，你们这个孩子，起了什么名字？”

“我和你姐夫都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后能远离战斗，弃武从文，便起了一个‘文’字。”

“李文？”

“不，石文。”

“嗯，这名字挺好。”

“哎，你们姐弟俩也太不讲理了吧？我的孩子，为啥姓石？”

“我生的孩子，自然要随我的姓！”

“哎，你怎么这么霸道？”

“怎么？不行？”

“哎，行，行……”

石青虎回想起了一段有趣的往事，眼里浮现笑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的名字叫……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