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元熙十二年冬。

北风卷地，百草枯折，漠北吹着不同与京城的冷风。姜意迟紧了紧身上单薄且华丽的披风，将几乎盖不住脸的披帛又多缠了几圈，实实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若不如此，怕是还没走出这片荒漠，她就要被这冷风冻死，被这黄沙淹没。可饶是如此，姜意迟也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冷意、饥饿感、高度警惕的神经都让它摇摇欲坠。

姜意迟再也没有力气了，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仿佛要从她身体剥离。她好想休息，好想睡一个好觉。可她的意志却也不停推着她往前走，仿佛前面就是救赎……

好不甘心啊……

这是姜意迟倒下前最后萦绕心间的话。

……

“将军，有一个女人！”满脸伤疤的士兵朝着远处马背上的男人禀告道。

“活的，死的？”为首的将领漠然，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宛若一口深潭。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带着似呜咽般的啸声，骑下的战马皆有些不安，不停的踱来踱去。

“活的，穿着汉人衣裳，但似乎没什么气儿了。”士兵赶忙恭敬道。

男人沉思片刻，扫了一眼半淹没在沙子里那个瘦小的人影道：“随她自生自灭吧，带着她只会浪费我们的粮草。”

说完，男人翻身下马，将一张馕和半壶水扔在了女人身边，无奈得看了一眼她，转身就要上马离开。

姜意迟意识朦胧间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身上，她强撑着张开双眼想看看是什么，她唯一惧怕的就是大漠的狼群想要啃食她。

可当她睁开眼，眼前确是一张自己没见过的“饼”和一个并不精巧的水壶。

姜意迟大脑来不及思考，她抓起那张“饼”就啃，在这之前她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啃着发现这种“饼”十分噎，于是捡起水壶，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个“饼”。可紧接着，胃就因为突然的进食开始痉挛，她一下子疼的直不起身，只能蜷在地上缓解。

可眼看身前的男人转身就要走，姜意迟一把扑过去紧紧扯住他的靴子。

呼延霖皱眉，却听见女子虚弱却异常坚定的说道：“带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男人挑眉，却不作声，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见状，姜意迟从怀里摸出一本卷边且有些破损的书，摩挲了一下对着他道：“此书抵万万金。”

呼延霖握鞭的手随意一抬，一名士兵连忙将书接过递了上去。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书，似乎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只是当他的手指随意拨开一页后，表情就不由得凝重起来。

“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让她跟在队伍后面。”呼延霖说完，直接拿着书跨马而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至于你能不能跟上就是你的事了。”

……

翌日，阳光从帐篷顶的边隙落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扬起的旌旗一下一下地扫过姜意迟的脸。

虽然经过几小时的奔波，直到三更天才扎营休整，浑身疲惫酸痛。

可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她活下来了。

至少，活下来了……

没有冻死，没有饿死，也没有被饿了几天的狼吞食。

虽然昨天的男人看起来冷酷无情，但起码给了她一个单独的营帐。没有让她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可见这人心肠到没有那么坏。

只是如果不能再有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恐怕他也纵容不了多久她。迟早还是会把她丢下。据她所知，走出这边荒漠，起码要五天，除去自己兜兜转转的半天，起码还有四天。

四天……没有价值的人，在荒漠最容易被遗弃……

日头越来越高，姜意迟估摸着已经要接近辰时了。

不对！荒漠，行军或商队都会趁早出发以躲避炎热，此刻怕是！

姜意迟急忙起身，两步并作一步掀开营帐。只见外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全部都离开了。

此刻，姜意迟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太掉以轻心，昨晚又实在是太过于疲倦，睡的太死了以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凉城，军帐。

几张酒桌，座上几人正酣畅淋漓地畅饮，时不时还暴几句不堪入耳的粗语。

“将军，那个娘们会不会死在那？”如果姜意迟在的话，立马就能认出，讲话的正是昨天，紧跟着呼延霖身旁的大汉。

“她死不死，与我何干？你这么关心她，莫不是看上她了。”呼延霖饶有兴趣，瞟了一眼大汉打趣道：“或许你现在回去，还能把她捡回来。”

“将军！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见他满脸涨红，有些气急道：“将军未免有些不厚道，明明答应人家姑娘带上她，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瞧着肃冶那一副受气嗔怪的样子，呼延霖有些起鸡皮疙瘩。多大的人了，长得满脸络腮胡，做这种小媳妇姿态。

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是答应了把人家带上。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呼延霖又后悔了，这种微妙的心绪让他总感觉自己不像一个好人，反而像背信弃义的渣男。但……他本来也没有标榜自己是个好人。

于是当呼延霖看到那个女人所在的营帐前空无一人时，他仅剩那一点心虚也没有了，自己昨天可是说了，能不能跟上就是她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