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掖庭五年

　　那清俊的小内监自那日得隋宁的一块饼以后，竟然活了下来，且日渐一日的康复了。与第一日来时满身伤痕的样子比起来，收拾干净的小内监愈发好看，只是他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旁人跟他说话，他也淡淡的。只有在遇见隋宁时，偶尔会冲隋宁点点头。

是夜。隋宁被紫玉赶到屋外。小内监给她披了个披肩，然后竟然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内监问。

“隋宁。”隋宁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隋宁。

“初见时一饼之恩，还有你说的那番话才叫我活下来。我视你为恩人。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小内监。

“你能活下来，是你自己想明白了，不是我的功劳，我不敢居功。”隋宁。

小内监不说话，似在沉思，良久后再开口：“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比我年纪还小些，那日来时伤痕累累，又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在掖庭局太孤寂，也许是觉得眼前的小内监和自己一样可怜，隋宁不禁多问了几句。

“师傅给我取名微生在野，我……不知年岁。”微生在野。

隋宁没说什么，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我想请你给我取个字，可以吗？”微生在野。

“取‘照’字如何？”隋宁。

“照？”微生在野。

“对。佛说自渡苦厄，挣扎求生。我相信只要心志坚定，终有一日我们能为自己求得公道，就如同这月光能平等的照到每个人身上。”隋宁。

“这是我听到最好的祝愿。也以此祝你。”微生在野。

“我们共勉。”隋宁。

二人一起抬头看着高挂的明月。

自那晚一起看过月亮以后，微生在野与隋宁熟络了些。

此后夜里隋宁再被紫玉赶到屋外时，微生在野总会陪在她身边。

元玺八年，秋夜。

“灼华，为什么紫玉总是针对你？”微生在野。

“早些年祖父还没获罪时，我入宫参加宫宴，无意间发现她为难另一个小宫女，我将此事告诉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将她从一等宫女贬为三等宫女。我再见到她时就是在掖庭局，也许被贬斥以后她的日子不好过，因此记恨上我了吧。”隋宁。

隋宁看着月亮有些出神。

“灼华，你是不是想……家了？”微生在野。

“阿照，我没有家了。”隋宁有些许哽咽。

“灼华，别伤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微生在野。

“不，阿照，你不能一辈子围着一个人转，你要做你喜欢的事，追求你想要的生活。虽然我很想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永远囿于这掖庭局，只会蹉跎光阴。我知道你有习武的天分，也喜欢习武，戒安司的尧公公看出了你的天分，这是你出掖庭局的机会。”隋宁。

“不！我不走。窦女史已经告老还乡，如果我也走了，紫玉再欺负你怎么办？”微生在野。

“没关系，紫玉左右不过是叫我多做些苦役，我不与她争辩就是。况且明年就是四年一次的女官考试，若我通过了考试，就能从掖庭局出去了。再者说，若你在戒安司有了出路，我在宫中也多一个倚仗不是？”隋宁。

“最多三年，我一定成为你在宫中的依靠。”微生在野。

“嗯，我相信。”隋宁。

隋宁九岁没入掖庭局，遇见彼时十岁的微生在野。二人于掖庭局中相伴五载，在元玺八年秋分别。

元玺八年，初冬。

深夜的戒安司校场上，微生在野仍在苦练。

“在野，太晚了，先回去吧。”尧元化。

“师父。”微生在野闻言停住动作向尧元化作了揖。

“我再练会儿，我想快些精进。”微生在野。

“在野，当年我看中你的禀赋要带你出掖庭局，可你不为所动。如今这般，是为了隋阁老的孙女吧？”尧元化温和的问。

微生在野默认。

“先回去吧，你这样毫无章法的苦练，不会叫你精进。若想长进，明晨来校场见我。”尧元化。

“是。在野深谢师父。”微生在野。

尧元化看着微生在野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这样一个人物，如果没有成为宦官，本该在朝堂上有更广阔的天地，真是造化不公啊。

元玺八年，隆冬。

经过尧元化的指点，微生在野的武艺大有进益。

是夜。微生在野偷偷翻进掖庭局，与隋宁一起坐在掖庭局枯梅树下观月。

“阿宁，快尝尝这桃花酥，我同师傅出宫办差时见许多人买这个，想是好吃，就给你带了些回来。”微生在野。

“办差？那你有没有受伤？”隋宁。

“好了好了，我都快要被你摸遍了。什么伤也没有，别担心。”微生在野。

隋宁闻言脸上有些红晕，收回了手。

“哦。”隋宁。

从初见到现在快五年了，微生在野已经比隋宁高了一个头，而且愈发俊逸。

“阿照，你现在长这么高了？”隋宁。

“是啊。说不定我真比你年长，你该叫我一声哥哥才对。”微生在野。

“就知道贫嘴。”隋宁。

“好了不逗你，快吃吧。”微生在野。

宫外，魏府书房。

魏延的手下正和他汇报着隋宁的近况。

“大人，要不要阻止她？”曲卓群。

“不用，她要考女官便叫她考吧。只要确保她活着，其他的随她去。”魏延。

“是。”曲卓群。

“父亲，儿子有问题想向父亲请教。”魏延的养子魏无殇敲了敲门，然后站在门口等待。

“进来吧。”魏延说着冲曲卓群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曲卓群依令退下，在门口与魏无殇打照面时，恭敬地喊了魏无殇一声“公子。”魏无殇点点头。

深夜。魏延打发魏无殇退下，然后进了书房后面的暗室。暗室里面摆满了冰块，到处氤氲着水汽，还放置了许多鲜花，显得有些诡异，因为暗室中间赫然摆着一具冰棺，里面躺着的正是隋宁的母亲何菀。

“菀儿，我知道你最怕虫子了，所以我才不会把你埋在土里，叫你受虫咬之苦。还有这花，我知道你最喜欢花，所以我日日亲自采摘鲜花放在这暗室里。”

“哦对了菀儿，你最爱的女儿隋宁，她要考女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派人暗中护她周全呢，我知道要是她有什么意外，你一定不会原谅我。”

“菀儿，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偶尔入梦来看看我？”魏延站在冰棺旁自言自语。

魏无殇房间。

魏无殇站在窗前良久。自十岁起他被魏延带回魏府已经八年了。他表面上装作失忆，认贼作父，但是他一刻也没忘记自己的仇恨。他多年来暗中小心查探，知道魏延之所以升迁如此之快是因为他身后是永昌公主和梁王。而当年隋阁老一案与他有莫大的牵连。如今隋阁老的孙女隋宁没入掖庭局为奴，若是她能与自己联手，宫内宫外相互照应，会更有利于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