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矿洞外的欢呼声浪一波波冲击着岩壁，罗忠将渗血的右手藏进青衫广袖。

掌心龟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发烫，那些顺着经脉游走的墨色液体正在吞噬月光，他分明听见自己血液里响起编钟与骨笛合奏的祭乐。

忠哥哥，你的手在发抖。莫婉清用素帕裹住他指尖，淡青色药香混着她发间茉莉味沁入鼻端。

少女指尖划过他掌心血痕时，缠绕在腕间的七宝璎珞突然泛起涟漪，十二枚玉铃铛无风自动，惊得正在啃果子的赵虎差点噎住。

三百步外山道上，张长老捏碎手中传讯玉简。

那些刻着《孝经》的竹片在他指缝化作齑粉，簌簌落在绣着饕餮纹的官靴旁。去把地窖里那坛用《阴符经》泡了三年的鸩酒启封。他对阴影中跪着的灰衣弟子冷笑，不是说文气能祛百毒么？

明日庆功宴上，且看这位小圣人如何解这上古巫咒。

矿洞深处忽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

郭灵韵提着绘有《急就篇》的琉璃灯追过来，鬓边累丝金凤口中的东珠映着洞壁磷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罗师兄你看！她指着石碑上新浮现的蝌蚪文，这些字迹在吸收墨液后正在重组，像不像《河图》《洛书》的变体？

罗忠突然按住太阳穴。

识海里漂浮的记忆残片突然拼凑出半张青铜傩面，那面具额心嵌着的血玉分明是缩小版的紫微垣星图。

恍惚间他瞥见戴着傩面之人正在研磨某种闪着珍珠光泽的墨锭，砚台边散落的竹简上，《击壤歌》的帝力于我何有哉被朱砂划去，改写成了昊天无常终有报。

当心！莫婉清突然扯动璎珞。

七宝铃铛撞出清越声响，将罗忠从幻象中惊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已按在石碑裂缝处，指缝里渗出的不再是文气，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墨汁，这些液体正顺着《悯农》的诗句流向人群。

山下忽然传来整齐的诵经声。

李县令带着二十个衙役抬着鎏金香炉上山，炉中焚烧的却是盖着官印的《论语》残页。本官特来恭贺罗公子。他肥胖的手指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墨迹未干的石碑，只是这私传文道之法，按大梁律

大人怕是记错了。郭灵韵突然展开一卷镶金玉轴，上月圣上刚下诏，凡能令《千字文》显圣者，可开宗立派。她指尖拂过玉轴上浮现的辰宿列张四字，夜空中的紫微垣突然大亮，照得李县令腰间鱼符上的贪狼星纹黯然失色。

子夜的山风格外阴冷。

罗忠望着山脚下蜿蜒如星河的火把长龙，那些写着《三字经》的灯笼正在田垄间汇成光之河流。

莫婉清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暖玉，玉上刻着的《蒹葭》竟是用朱砂混合鸡血石粉末写成。娘亲说这是用祭祀洛神的巫玉雕的。她低头用绣着连理枝的袖口擦拭他腕间墨迹，戴着它，河伯就不敢来索要写《击壤歌》的墨了。

三更梆子响时，张长老站在观星台废墟上，将混着鸩酒的墨汁倒入青铜龟甲。

当血月照亮甲骨上裂出的弑字纹路，他身后十二名弟子同时割破手掌，用血在《甘石星经》残页上描画二十八宿方位。明日巳时三刻，他望着矿洞方向逐渐凝结的文气祥云，当毕月乌吞了房日兔，且看这位圣人如何化解这场荧惑守心的劫数。

罗忠突然按住心口。

他腕间的《蒹葭》暖玉骤然发烫，烫得皮下那枚乂字金纹开始逆向旋转。

郭灵韵的琉璃灯恰在此时被山风吹灭，少女带着兰花香气的云袖拂过他手背，师兄的《咏萤》诗里说时来天地皆同力，可若是...她未尽的话语被突然炸响的爆竹声淹没，山下百姓正在用《声律启蒙》的韵脚编排新的烟火戏。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了莫婉清连夜缝制的文气香囊。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矿洞上方的文气云层时，罗忠望着掌心已经凝固成琥珀状的墨珠，终于明白昨夜子时为何听见洛水涛声——那墨珠核心分明封着一粒刻满《禹贡》文字的河图玉屑，此刻正在他血脉中重绘九州水系。

晨雾中传来环佩叮当，郭灵韵捧着盛满《楚辞》露水的玉盏走来，发间新换的赤金步摇垂下九串珍珠，每颗珠子上都映着不同角度的朝阳。父亲让我送来这个。她将玉盏放在还在冒墨汁的石碑上，望着盏中浮现的《九歌》幻影轻声说，其实昨夜星象...晨雾中的环佩声清脆如碎玉，郭灵韵发间的赤金步摇在朝阳下折射出九道虹光。

她捧着的玉盏表面，《九歌》文字在露水中游弋，湘君与湘夫人的幻影正驾着兰舟撞碎在盏沿。

父亲说昨夜荧惑入太微垣，恰与文曲星争辉。她指尖轻点盏中倒影，东皇太一的虚影突然化作墨色消散，但我觉得...少女忽然向前半步，云鬓几乎要碰到罗忠肩头的墨渍，兰香混着《楚辞》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罗忠腕间的《蒹葭》暖玉突然发烫，皮下那枚乂字金纹的逆向旋转竟在两人之间形成微型气旋。

郭灵韵步摇上的九串珍珠同时映出他蹙眉的模样，每颗珍珠内部都藏着《千字文》的不同片段。

师兄可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她忽然握住罗忠正在渗墨的左手，用《急就篇》琉璃灯的碎片划过他掌心，当时我们在《兰亭序》拓片前立誓，要让人人都能...山风突然卷起她腰间系着的错金缕带，露出内衬上用银线绣着的二十八宿图。

矿洞深处传来金石相撞的闷响，莫婉清捧着新采的《诗经》药草转出岩缝时，正看见郭灵韵云袖下的指尖划过罗忠腕脉。

她腕间的七宝璎珞突然发出裂帛之音，十二枚玉铃铛中有三枚同时浮现龟裂纹路。

郭姑娘的珍珠步摇倒是别致。莫婉清将药篓放在刻着《农书》的石碑上，素手轻拂间，篓中车前草突然疯长成《采蘩》的诗句，只是这赤金托座上的九曜星纹，看着像是前朝司天监的制式。

十里外的县衙后堂，李县令正用盖着官印的《论语》残页擦拭翡翠扳指。

赵虎腰间新换的黑虎玉佩不断渗出墨汁，将青砖地面腐蚀出《六韬》的兵法残章。

漕运文书都扣下了？李县令突然捏碎手中茶盏，官袍上的獬豸纹竟在血渍中睁开眼睛，罗家村往州府的三条商道，我要让他们的牛车都陷在《盐铁论》的泥沼里！

赵虎狞笑着掏出个青铜算盘，算珠上刻满《九章算术》的田亩题。

当他拨动衰分位的珠子时，县衙梁柱突然落下带着铁锈味的《均输令》竹简：墨庄、纸坊、砚台铺子的掌柜，这会儿应该收到《商君书》的抄本了。

暮色降临时，罗忠望着仓库里发霉的金粟笺沉默不语。

这些专供文道院的上等纸张，此刻爬满了《尔雅》记载的蠹鱼。

他蘸墨试写的《劝学》篇才写到锲而不舍，笔尖就突然炸开墨花——有人往松烟墨里掺了阻断文气的赤铁矿粉。

忠哥哥，这是今日第七批退货的订单。莫婉清将盖着血红禁字的《货殖志》摊在案头，洛神巫玉在她颈间映出《水经注》的波纹，连刻《孝经》的桃木简都被人换了槐木，城西的王掌柜说...

她突然顿住，因为罗忠的右手正无意识地在空中勾画《河渠书》的水系图。

那些悬浮的墨迹在触及《蒹葭》暖玉时，突然凝结成带着珍珠光泽的琥珀颗粒，叮叮咚咚落满刻着《禹贡》的沙盘。

子时的更鼓惊飞了文道院屋顶的嘲风兽。

张长老抚摸着新得的青铜龟甲，甲骨上弑字裂纹正对应着紫微垣中的天牢星。

十二名弟子跪在绘有《甘石星经》的阵图中，每人面前都摆着浸泡《阴符经》的鸩酒。

三日后的大比，考题就在《周髀算经》第七章。他弹指震碎案头的日晷，晷针在青砖上划出《太玄经》的卦象，让那个推崇《千字文》的小子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

狂风突然掀开窗棂，半阙《击壤歌》的竹简砸在阵图中央。

弟子们面前的鸩酒同时沸腾，在《星经》上蚀刻出带着血腥味的《连山易》爻辞。

五更天露水最重时，罗忠正在用《墨经》原理改良砚台。

他突然发现昨夜凝结的墨琥珀中，有粒河图玉屑正与《蒹葭》暖玉共振。

当两件古物悬空相触时，洛水虚影中浮出半卷《水府诏书》，隐约可见考核、星变等字眼。

晨光刺破云层的那一刻，莫婉清送来用《齐民要术》熏染的素绢。

罗忠在触碰绢布的瞬间，皮下金纹突然逆转方向，将尚未消散的洛水虚影吸入经脉。

他望着掌心浮现的《禹贡》水脉图，突然对正在整理《说文解字》残卷的众人轻笑：是时候去文道院借几卷《海岛算经》了。

山门外，十二盏绘着《月令》的孔明灯正缓缓升空。

其中三盏的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将《礼记》文字投影成张牙舞爪的鬼影，悄悄飘向考核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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