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名:荣三小姐 分类:现言 作者:是灯橘呀 更新时间:2024-02-23 01:48:30
回荣府的路上,李氏特意让荣熙朝荣熙晚姐妹俩和她坐同一辆马车。荣熙晚无所谓,荣熙朝估计还在跟李氏生气,也不说话,气哼哼的朝李氏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去了另一辆马车。这是用行动表示“我偏不”。呦呵,这姑娘气性还挺大的,荣熙晚心里惊叹,她偷偷看了眼被亲闺女甩脸子的李氏,意料之内的看到一张无奈却没有丝毫动怒的脸。
李氏的脾气确实好,荣熙晚坐在马车上和这张总是温温柔柔的脸面对面。往好了说,李氏的好脾气是“有容人之量”,但直白点来说的话,就是“软柿子”。荣熙晚回忆着存在脑海中的有关李氏在荣府和“各路人马”交锋的情形,决定万事靠自己还是更靠谱些。
“雁北……”
“小姐?”
面容秀美、梳着简单发髻的姑娘抬头,明亮的眼睛疑惑的看向端坐在马车里的荣熙朝。当时从荣府赶往郊外的庄子时,李氏和荣熙朝由护卫们护送着先行,李氏的婢女芳华和荣熙朝的丫鬟雁北都落后一步,因此回程时雁北才有机会和荣熙朝同车随行服侍。
“你说……”荣熙朝胳膊杵在几案上拿手托腮,神情茫然:“怎么会有人大病一场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呢?”
“您是说三小姐?”
雁北聪明又伶俐,她虽然没有跟在荣熙朝身边亲眼看到醒后的荣熙晚的言行,却猜到了荣熙朝烦恼的原因。大病一场,荣府近几年得了险些要命的大病的主子,不就一个三小姐么。
“嗯。”荣熙朝点头,“以前的晚儿像个没有生命力的娃娃,精致归精致,却总担心哪一天她会突然碎掉,现在——”
荣熙朝想起她刚到庄子看到荣熙晚的第一眼,还是漂亮的,瘦弱的,或者说因那场暑热折磨的身上没二两肉,似乎风大一点就能立刻被吹倒,皮肤雪白,太阳一照好像透明的要破掉,真是和原来一样让人看着处处揪着心。可不一样,荣熙朝肯定的想,人还是那个人,但确确实实是不一样的。就好比,以前的荣熙晚是瓷,现在的荣熙晚变成了人……荣熙朝皱着眉头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形容,却发现自己竟然言辞匮乏,千百字中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来形容现在的荣熙晚带给她的感觉。
于是她向霜降询问,以为能从这个贴身伺候的人嘴里听到符合自己感受的答案,却徒劳。
“算了,”荣熙朝长长的叹了口气,放弃道:“应当是我一时想岔了。”
雁北见荣熙朝脸上显出几分疲惫之色,忙倒了杯茶给她。荣熙朝喝了几口热茶,像是缓过来了,又问雁北:“你在府中可曾听谁说过老太太相中了哪户人家?我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老太太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给晚儿指了一门亲,我们跟傻子一样被蒙着,就连母亲都是临了才知晓。”
“奴婢也不知。”雁北闻言摇了摇头,又问:“待回府后可要奴婢好好儿打听打听?”
“打听着吧。”荣熙朝点头应道:“总该打听出定的是哪户人家的哪位公子,为人如何?家里长辈是何性格?晚儿是我亲妹子,我绝不能叫她不明不白就跳了火坑。”
雁北点头称“是”,将刚才荣熙朝的吩咐暗暗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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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慢慢悠悠的行进,照比去庄子时的速度要稍快一些。荣熙晚这是第一次坐马车,跟骑马还不一样,坐的她腰酸背疼不说,颠的她恨不得把胃给吐出来。李氏眼睁睁看着荣熙晚难受的小脸儿煞白,整个人恹恹的毫无精神,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早知道再多歇一歇了,”李氏边叹气边小声说道:“好不容易养回来些,等回了府怕不是还要再病一场?”
您老人家倒是盼着我点好……荣熙晚无奈,她在芳华和白露的帮助下改坐换倚,身后加了几个薄薄的靠垫,脖子也给垫了条用罩衫卷起来的靠枕,喝了几口热茶,帘子撩起来进了点风,荣熙晚可算觉得好一些了。真够折腾的,荣熙晚无比想念平坦的柏油马路,真是享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多后悔。
颠着颠着,等荣熙晚差不多快要适应这吐啊吐的节奏了,马车速度放慢,这是进了城了。
“就快到了。”李氏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她脸上带着笑意,柔声安抚荣熙晚:“回了府就能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不用先去给祖母请安吗?”
李氏笑容一僵,语气有那么些许不自然:“跟你祖母说一说,她会谅解的。”
估计不会,荣熙晚心想。李氏在那老太婆手底下生活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没有认识到,老太婆最看重的是自己在这荣府里说一不二的权利和地位,她都能做出来下着雨让女孩儿们在廊下受着冻等她起来给她请安这种事,哪里可能在意她坐了一路马车需不需要休息?荣熙晚没有把话和李氏说透,只点点头虚弱的靠在白露身上,抓紧时间恢复精神。
“娘,到了。”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氏被芳华搀扶着下了车。荣熙朝迟迟不见荣熙晚的身影,好奇的往车厢里探身,跟缓了一会儿正准备起来的荣熙晚四目相对。
“吓我一跳……”荣熙朝神情尴尬,她故意提高了音量来掩饰自己偷看被抓包的心虚:“磨磨蹭蹭的,怎么还不下车?”
“……这就下来了。”
荣熙晚站定,抬眼细细看她未来一段时间将要居住的地方。在古装剧里看那些建筑群和亲眼所见到底是不一样的,更加震撼,也更加心情复杂。她该庆幸自己的灵魂被一位千金小姐的身体给接纳,至少吃饱穿暖不用发愁,暂时也不需要为生计而奔波,她只需要老老实实的从一个庭院去往另一个庭院,如无意外发生,这就是她牢笼与牢笼之间互相转换的一辈子。
荣熙晚看着已经被打开的厚重发亮的实木门,宽大端正的匾额上金色字体气势磅礴写着“荣府”两个大字,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微光,荣熙晚莫名感到恐惧。她真的要踏进这个地方吗?抛弃习惯了无拘无束的自由的灵魂,成为封建社会下被糟粕和守旧掌控的提线木偶?
李氏的催促和荣熙朝奇怪的注视就在一旁,荣熙晚内心突然开始挣扎动摇,她真的决定了要成为这个时代的荣熙晚吗?
“晚儿?”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霜降和白露担心的往荣熙晚身边靠,眼底的关切无法遮掩。这俩姑娘倒是心眼好的,或许在这个时空里能多多少少成为她的依靠?
“晚儿,”李氏的语气里不禁带了点着急:“好孩子,站在外头做什么?你的听风苑里一直有人打扫着,快进去避避暑气!”
“晚儿……”
“朝儿,你是姐姐,快把你妹妹带进去!”
荣熙朝看向许久不曾挪脚像是在地里生了根的荣熙晚,忽然心里一紧,有种要失去她的错觉。荣熙朝快步走向荣熙晚,伸手一握,细瘦的手腕轻易被她握在了手心里。
“你发什么愣呢?快进去!”
“我……”
“怎么啦?在庄子里住了这么几天,连家都不认得了?”荣熙朝的手不自觉用力,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荣熙晚,像是好心提醒,又像是出言警告:“别让祖母亲自出来迎你。”
“……我知道了。”荣熙晚终于妥协,她动了动被抓得牢牢的手腕,叹口气:“松手吧,抓那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逃跑。”
荣熙朝松开手,因为荣熙晚皮肤白,她被抓住的细瘦的腕子上红痕十分突出。荣熙晚自然也看到了那几道明显的痕迹,但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把宽袖罩衫的袖口往下拉了拉,勉强算是能遮住手腕上的几道红。
荣熙朝张了张嘴,却见荣熙晚已经带着白露和霜降跟在李氏身后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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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老夫人还是坐在主屋的主位那把交椅上。荣熙晚乖巧的请过了安,便一直静静坐着没说话也没敢动。厅堂里鸦雀无声,静的连窗外偶尔的鸟鸣都听的一清二楚。
“母亲,”李氏试探着打破寂静:“晚儿还不知道跟哪家公子定的亲呢,不如等过几天下了雨凉快一些了,咱们在府里办个赏花宴诗词会的,也好叫年轻人之间互相熟悉熟悉……”
“都定了亲的人了,还参加什么赏花宴诗词会?”荣老夫人闭目养神,反驳的话却毫不留情:“女孩子整天抛头露面的做什么?什么样的人才想着抛头露面?也不怕被人家笑话,说咱们堂堂官家的小姐居然跟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学!”
李氏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她噤了声,不再自作主张的提自己灵光一闪的新念头。
哪来的老迂腐,荣熙晚暗地里送了老太婆一个惊天大白眼,对她令人窒息的言论嗤之以鼻。不等她站起来为自己争取些有利条件,荣老夫人又发了话:“都回去吧。三丫头平日里要多跟着文娘子做做女红,不能因病了这些日子手上的功夫就生疏了,自个儿别总想些有的没的,既然定了亲,就好好规矩着自个儿,跟教养嬷嬷多学一学。世家大族重规矩,别让人说荣家的女孩儿欠缺教养,让满京城的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荣熙晚一激灵,从老太婆话里听出了点儿不对劲。她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退下,出了拱门,她也没等李氏和荣熙朝,拽着白露和霜降的手就往她的听风苑飞奔。
“你俩回去以后立刻去找各自交好的小伙伴,探听探听哪个世家大族最近定了亲,尤其那些言辞含糊的更要留心。”荣熙晚回了听风苑,把门一关,立刻向白露和霜降指派任务:“我听着祖母话里的意思是要我跟某家世族联姻,我是荣家的嫡女,祖母不会把一个嫡女随随便便配给不受关注的庶子,你们心里有个数,快去探听,留意别露马脚,否则传到祖母耳朵里又要生事。”
白露和霜降齐齐应“是”。或许在庄子里的生活是轻松惬意又自在的,但回了府里,虽重新有了束缚被套上名为“规矩”的枷锁,可凭借她们多年攒下的人脉,不说回来是“如鱼得水”,至少打探些事情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吩咐完白露和霜降,荣熙晚才重又打开门,看着听风苑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卧房里干净整洁又丝毫不乱的摆设,她点点头,心里生出一丝感激。留下的人没偷懒,这是好事,荣熙晚对上院子里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开始搜寻记忆,论功行赏。
“立春和立夏,身为掌管内院和外院的管事,在我去庄子养病期间,将听风苑管理的井井有条,十分得当,做得很好,各赏一吊钱和一两碎银。”
只用银簪别住头发的立春和同样发饰简单的立夏闻言上前,恭恭敬敬的朝荣熙晚行了一礼,道了谢才退下。
荣熙晚满意的看到其他人眼里或期待或羡慕的目光,按耐住唇角的笑意,继续把工作做得好的丫鬟的名字念出来,然后点评赏赐。临到最后,大部分丫鬟婆子都或多或少得了奖励,只一小部分人耷拉着头神情沮丧。不过因为荣熙晚每夸奖一个人就把她们哪里做得好指出来,因此没得奖励的人并没有什么怨怼。这就行了,荣熙晚想,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可以不用操心院子里的事情。
荣熙晚正准备回屋,眼角余光无意瞥见花圃旁的一个身影,她停下脚步定睛一瞧,这才发现那身影是一个面容秀丽的小姑娘。那姑娘是谁来着,荣熙晚想了想,是叫芒种么?荣熙晚再次看向芒种之前站立的位置,却发觉那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芒种人呢?荣熙晚只觉得奇怪,但她没把这个小插曲放进心里,她还有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于是荣熙晚转身回屋,在屋里一待待到夜幕降临。
是夜,荣熙晚接过白露端来的一碗甜水,还没喝,就听外间有争执的声音。
“怎么了?”
“回小姐的话,是芒种不听劝阻硬要闯进屋子里来。”
“我有话要跟小姐说!”芒种的声音透着倔强:“你让我进去亲口跟小姐说!”
“你有什么事?”
荣熙晚摆手挥退拽着芒种胳膊不放的立春,立春犹豫着放手,和立夏两个人左右护法般把芒种给夹在中间,时刻警惕她冲向荣熙晚。
“说吧,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