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5路公交车

　　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

又有“七月半”，“鬼节”和“孟兰盆节”之称。

相传在这一天，由地府通往人间的大门将会被打开，地府中的无数鬼魂都会涌入人间，短暂的体验一天人间的热闹气氛，或是回到家人身边，默默的陪伴家人一天，然后在凌晨十二点之前原路返回地府，等待着轮回转世或是下一次的鬼节。

但要小心的是，若是有人类不小心误入了百鬼之中，阴差阳错被带入了通往阴间的道路，那再想重返人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甚至最严重的情况是还可能被强行留在地府之中，沦为一种半人半鬼的生物，再也回不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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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念念，你到哪了？都十点半了，宿舍马上就要锁门了。”

昏暗路灯下的公交站牌旁，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女一边踮着脚想看清道路尽头有没有公交车的身影，一边将手中的书包从右手换到左手，艰难的接起了电话。

“我这会儿已经在公交车站了，一会儿等到车就回去了，一定要拦住张阿姨不要让她把宿舍楼的大门锁了！”

“姐姐，我要是张阿姨的亲闺女，那我一定每天都守在门口，亲自为你打开晚归的大门。可惜我只是13号楼的一个无名小卒，我这个月去找张阿姨谈心的次数比我大一一年都要多！”电话那边的女生忍不住吐槽道：“而且还是每天晚上的十点多，在张阿姨知道我不是变态的情况下，已经把她家里的十几个远方侄子外甥什么的都给我介绍了一遍，马上我都为了你付出了我的终生大事。”

“桃桃不是马上初中要开学了嘛，我得帮她把基础打牢一点，不然开学了就很容易跟不上了。”少女解释道：“而且张阿姨看着就是个有文化内涵的人，说不定她的那些个远方亲戚还是十里八乡的优质青年呢。”

“你要管比我大十岁的秃顶老男人叫做优质青年，那我马上就能给你推过去七八个。

还有阮念同学，你什么时候能收一收你那颗普世济人的爱心，马上要上初中的是你的家教学生，你们是金钱交易，不是你的亲闺女。你甚至比桃桃她亲妈还操心，每天早出晚归的帮她补课，也没见她妈妈跟你谈谈那多出来三个小时的补课费啊。”

“桃桃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们这么大的孩子都可卷了，而且就这最后一个月了，补完了我就辞职，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三个小时的工资。”

“好好，我的大小姐，您倒是大爱无疆，师德高尚，啥时候能看看我们底层人民的无私奉献？做你的学生可比做你室友幸福多了，按这趋势我还得再给你当半个月的苦命丫环。

对了，今儿可是中元节，百鬼夜行，你这大半夜的还飘在外面，就不怕被哪只鬼缠上了，上了你的身，到时候你可就只能看着那只鬼占着你的身体代替你活下去了。”

“呸呸呸，你知道我最害怕这些东西了，还说出来吓我！先不跟你说了，公交车来了，阿姨那边就交给你了！”

看到心心念念的最后一班公交车终于从拐角处开了过来，阮念赶紧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从书包里摸出来自己的公交卡，对着公交车连连招手。

等到公交车离得近了些，阮念才发现这趟车虽然和自己平时坐的那一辆外面的涂鸦是一样的，但是显示路线的数字灯和车灯都没有亮，整辆车黑漆漆一片。

阮念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自己挂掉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三十五分。

回学校的25路公交车的末班时间是十点三十分，自己这段时间因为补课太晚，几乎每天都只能刚刚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今天晚上是因为桃桃学校布置的一道数学题略微有些难度，自己讲了半天她才勉强听懂。等讲完才发现已经比平时晚了很久了，赶紧狂奔下楼，紧赶慢赶才赶到了公交站。

但尽管是这样，到站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十点三十分。

晚上打车回学校至少得五六十块钱，自己在校外兼职一小时也才三十块钱，要是打车的话相当于两个小时就白干了，这对于靠着兼职来补贴生活的阮念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所以阮念就心存侥幸的想着再多等一会儿，说不定今天公交车开的慢了点儿，能晚几分钟到站。

虽然这种侥幸心理有些不太现实，这条线本来就是在市区外，晚上车少人少，25路公交车几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堵车迟到的情况，阮念都已经做好了要肉疼一下打车的准备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辆涂着熟悉图案的公交车还是从路口转弯处开了过来，只不过整辆车没有一个灯是亮着的。

阮念有些疑惑，不开灯难道是因为这趟车已经下班了？司机师傅只是把车开回到公交公司，不载客了。

想到这里，阮念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十有八九是这样了。

但事情又再一次出乎意料，似乎是看到了阮念在招手，公交车开到站牌下还是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并且打开了车门。

虽然车厢内也是黑漆漆一片，一个乘客都看不见，但既然开了门哪有不载客的道理，阮念只思考了几秒就毫不犹豫的跳上了公交车。

随着公交车门在身后关上，阮念这才发现今天的司机师傅也不是平时末班车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大胡子大叔，而是换成了一个脸色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在她上车后并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自顾自的接着把车向前开去。

虽然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互动，但是阮念却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心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就是有些不舒服。

也许那个大叔今天休息？或者生病了没来上班？

阮念摇了摇头，拿出公交卡放在了刷卡机上，但奇怪的是刷卡机也没有半点反应，不管是怎么调整刷卡的位置都不行。

阮念又想起了公交车没有一点灯光的事情，难道这辆车今天没电了？

“叔叔，我的公交卡刷不上，你们的刷卡机是不是没电了？”阮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那个冷冰冰的公交车司机问道。

车厢里只有阮念和司机两个人，再加上是夜晚，所以阮念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尽管是这样，司机也好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只专注于开车，对于阮念的问话没有一点回应，甚至头都没有转过来。

“叔叔？”阮念皱了皱眉，又提高了些声音。

或许是因为刚刚阮念的声音确实不大，这次司机却是慢慢把头转了过来看着阮念。

但就只是一眼，刚刚还想让司机回答自己的阮念就赶紧偏了偏头移开了看着司机的眼神。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司机的脸色好像比自己刚上车的时候又苍白了不少，而且还不是那种肤色的自然变白，这种白就像是有人把白色的墙体颜料涂在了他脸上一样，在漆黑的夜晚里看起来极为诡异。

所幸司机并没有过于关注阮念，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又把头转了过去目视前方。

阮念松了一口气，刚刚这个司机看过来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全身都在发冷，背后也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司机对于她刷不上公交卡的事完全不在意，那干脆自己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一块钱的事也许公交公司根本就懒得管。

阮念又看了一眼那个有些奇怪的司机，心里不禁有些发毛，赶紧向后排走去，想要离这个司机更远一些。

不会真撞上了什么邪门儿的东西吧？

想到刚刚室友说的中元节，和那个司机白的不正常的脸色，阮念的脚步也开始有些发虚，开始在车厢内四处打量着，想要找找还有没有什么看起来正常一些的东西。

幸运的是很快随着阮念走到了车厢的尾部，发现在倒数第二排里面的座椅上靠着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同样是黑色的衬衫，裤子，和这么隐蔽的位置，难怪自己走到他跟前了才发现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在现在到处都是蓝牙耳机的时代，少年少见的戴着前几年那种线会经常缠到一起的有线耳机，整个人斜靠在窗户和椅背上，看起来似乎是在听着歌睡觉，完全没有注意到阮念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阮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头往前凑了凑，听见了少年的呼吸声和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后退两步，坐在了少年旁边同一排的座椅上。

少年是不是醒着的不重要，只要确定了他是个大活人，多少也能有些不是自己孤身一人的安全感。

随着神经上的放松，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感也开始有些上头。

阮念看了眼时间，按照公交车的正常行驶速度，大概十一点半就能到学校了，于是阮念也学着一旁的少年，戴上了耳机，定好闹钟后靠在车窗上准备眯一会儿。

只是阮念不知道的是，在她刚闭上眼睛后没多久，这辆不太一样的25路公交车，在十字路口却是开向了和学校完全不同的方向，坐在过道旁边那一排的少年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年看了看靠在旁边睡觉的阮念，皱了皱眉，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交车正在行驶的道路，略微思索后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DJ声和一群少男少女的欢呼和尖叫，听背景声音应该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

“我给你发个地址，来帮我接个人。”少年轻声说道。

“接人？接什么人？大哥，你知道我今晚这个局有多少妹妹吗？”对面的男生先是一愣，随后严词拒绝，“你不是已经上了那趟车吗？哪来的人要接。”

“出现了一点意外，有人也上了这趟车。”

“那不可能，没有冥界的标记，活人根本都见不到那辆车，更不用说还上车了。”电话对面的男生马上有些不可置信。

少年并没有回答。

“你说的是真的？”沉默了一会儿后，对面的人再次问道，语气也从刚刚的自由散漫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少年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但是现在那个女生就坐在我旁边，而且我已经看过了，她就是个普通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上这辆车的，但是她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一会儿你过来把她接走吧。”

“你早说是女的啊，我马上就到！”对面的语气又变的兴奋起来，“长得怎么样，身材好不好？”

少年又看了一眼阮念，实话实说道：“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错。”

他这么说倒是也没错，阮念一直是年级公认的校花，那张各个角度都无死角的脸让学校里的所有女生看了都有些自惭形秽。而且一米七的身高再加上绝佳的身材比例，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是少见的绝色。

“哦豁，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小子承认一个女生姿色不错，等哥们儿到了倒要看看你眼光怎么样。”男生那边的背景声音变得小了些，似乎是已经从酒吧里出来了，“对了，那个东西还在车上吗，你们还没打起来吧？”

少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司机，轻声说道：“他还在，应该是要去接人了。”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在路上动手的，我们都没有去过黄泉路，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万一你进去以后发现里面的危险超出了你的预料呢？”

“我必须得进去看一眼。”

“因为辰颐？”

少年没有答话。

“辰颐已经死了，我们都亲眼看到的。你就算去了黄泉路，这时候他也应该已经转世重生了吧。”

“我们这种人，那样的死法还会有来生吗？”少年幽幽道。

公交车停靠在了一个站牌前，候车处已经站了四五十个人有序的排着队等着上车。

这些人都很安静，和司机一样脸色苍白，随着车门的打开，没有一丝声响的快速进入了车厢，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车厢挤的一丝空隙都没有，就连少年和阮念身边的位置上都坐上了人。

少年挂掉了电话，又看了一眼阮念，确认旁边的人没有注意她后，手指轻轻虚空点了几下，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