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宝的前世：全民炒股（十六）

　　那时候我一边在家里炒股一边还到球场打网球。有人说这时候在球场打球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事业有成，一种是事业无成。我才不去管那么多。

一个叫做阿舅的也来打球，他是个鼠辈，兄弟倆开了两家公司，都欠银行的钱后跑了，后来他把自己的债务全部转移到弟弟一个人身上，然后无债一身轻，回来打球了。

他一定是把自己看成是老板，把我看成是他的陪打，每次打球都叫我去。我有时候去，有时候没去。

他预交了四百块钱，但每次打完都不想签，实在没办法了才说：“妹阿，拿来签！签完就走！”球场的少兰跟他客气起来，说：“去去去，走走走。”他说：“不好不好，不要不要，太多次了。”

少兰还要跟他客气一番，说：“走走走。”他马上说：“走啊，那不好意思了，哈哈哈。”这时候少兰才知道上当，很后悔，说：“喝杯茶后再走。”他说：“不要了，走了。”少兰见到他跑得辫子都直了，说：“回家吃饭去！”他假装没有听见。

四百块钱打了很久才完，本来还得由他来交，但他迟迟不交，我索性替他交了。以后他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我见他没有打给我，就打给他。他一听说要打球，连声说：“好的好的。”然后跑来，说：“刚才出去逛街，顺便到书店买了这本书。”

我说：“你也喜欢看书？我喜欢看小说！”他“呃”地一声，说：“小说我不喜欢，小说是虚构的，不是真实的。”我说：“小说的故事是虚构的，但情节是真实的。”他说：“我喜欢看那些纪实的，不喜欢看虚构的。”

他还惦记着四百块钱的事情，说：“那四百块钱还是我来交好。”我说：“都已经交了。”他说：“你没有工作我有工作，由我来交就好。”

我说：“打几场球也没什么。”他说：“有人连吃饭都有问题，哪还能打球，不要不要，过一会儿我把钱还给你。”我说：“算了。”他说：“算了啊，那以后由我来交就好，你不要交。”

一天打完球，他说：“你成天在家里干什么？”我说：“没有。”但那个表情却是在说“有”。他说：“有没有在炒股票？”我本来想说“没有”，但还是说了“有”。他说：“赚了没有？”我想说“没有”，又想说“有”。他说：“买得多不多”，我说：“不多。”又说：“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来这一手。

他见我每天还开着车，问：“你的车每年的费用多少？”我说：“一万。”他问：“我最近想买一辆车，你看买什么比较好？”我问：“你打算买什么档次的？”

他说：“我看到一款旗舰级的‘风神’，很漂亮。”我问：“用不用二十多万？”他说：“差不多，我想要买就买一辆比较好的。”连生希望他给自己挣面子，说：“对，要买就买一辆好的。”

他跟连生讲起来，说：“几天前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下来下来，现在跟我到机场，然后把车开回来。’我开回来时，惨了，那车是手排档的，不知道怎么开，一挂档就死火一挂档就死火，后面的喇叭响成一片，最后才知道，没踩离合，手排档才有离合，自动档没有离合，踩上离合后把档挂上，路上不敢换档，走一档，走了很久才试着换二档，然后就容易了，开开就会。”

又有一天我到球场，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见我没什么反应，说：“阿肖垂头丧气的。”我问：“为什么？”他说：“今天股市暴跌。”

我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说：“他拿了多少钱去炒股，用得着垂头丧气的？！”他说：“不知道。”

德隆神话破灭后，德隆系的三只股票连续下跌，从几十块钱跌到只剩下几块钱。湘火炬刚打开跌停，我就抢着买了几万股。

说来好笑，阿舅和阿肖也不约而同地买了这只股票。结果三个人都被套了。

有一天我说：“星期一卖掉。”阿肖说：“你星期一要卖掉啊，阿舅还要买你却要卖，他说上午买了一万股，下星期一还要再买五千股。”

几天后我见到阿舅，说：“你买了没有？”他说：“买了，又买了五千股。”我说：“买多少元？”他说：“四块七多。”

我说：“那天有四块七吗多，那天低开？”他说：“对，低开，但有一次涨到四块七多，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我说：“现在只有四块四多。”他说：“我输钱，不去管它！”

湘火炬继续下跌后阿肖问我说：“你卖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我卖掉了，我在四块五多的时候卖掉，然后又在四块几分的时候买进。”

我听后叫起来，说：“你真高明，像你这样的一定能够赚钱！”他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股市下跌后，湘火炬跟着跌到三块八，阿舅伤心得不能够来打球了。几天后大盘反弹，他能够来打球了，听说我已经斩掉半仓，说：“炒股不是这样炒的，不能太紧张。”

我说：“行情不好。”他说：“鬼才不好，个个都看不好的时候就要好。”以后股市反弹，湘火炬并没有跟着反弹，阿舅又不能够来打球了。

这一天湘火炬从三块九跌到三块六，我又扑进去，从半仓增加到满仓。后来一直跌到三块，幸好我在三块二的时候卖掉。可是只高兴了一天，第二天又回到三块二，这时候我还能够说：“我现在还可以重新进来，你们抱股不动，我出来逛了一圈。”

结果湘火炬涨停了，阿舅高兴得跟疯子一样，说：“现在得十个涨停！”我气不打一处来，说：“如果有十个涨停，你输的钱我出。”

他说：“我都不会输钱哩，我四块七买进的，哪里会输钱，要不要，三个月内涨回四块七，如果没有，我请人，如果有，你请人，这样就好，不用太多，请张主他们去喝酒。”

我说：“好。”张主说：“三个月，今天七月一号，四块七，四块六毛九也不算。”

事实上，阿舅也知道不会有十个涨停，他说：“今天涨停，昨天涨了五六个百分点，明天再涨一点。”

第二天果然如他所说，再涨了一点。我说：“今天如果没卖出以后就没机会了，下星期跌。”他说：“看来你还不怎么会炒股，今天收盘的线是向下的，不是向上的，向下的就好，向上的才不好。”

我说：“知道啦，上影线和下影线，没用的。”他说：“不会没用，有用的。”他说：“我那天三块二的时候想买，后来没有，真后悔。”

我说：“我虽然卖掉，但也不是这样就算了，我以后还可以再买。”阿肖说：“现在就不能再买了，已经涨了这么多，不要又输一次。”

星期一并没有像阿舅所说的那样继续上涨，整天都在三块七和三块八之间横盘。他下次再见到我的时候，假装拿起报纸来看，把整个脸都遮起来。

这一天股市涨了几十点，但湘火炬还是没有涨，阿舅见到我，问：“你现在空仓了？”我说：“空仓了。”他说：“真差劲，我半个月前就满仓！”

他跟连生大谈特谈“时间窗”什么的，说：“至少有三个月的升势。”还说：“阿肖四块钱要解套了，我四块多还没解套。”跟唱歌戏的说：“德隆这三只妖股，呵呵呵！”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真高兴。

一个教练到球场来，阿舅问他是不是在卖球拍，他说：“对，你想买是不是？”阿舅拿出自己的拍子，说：“你猜我这支拍子值多少钱，在广城买的？”他问：“买了多少钱？”阿舅说：“开价一千，还他六百。”

阿舅的这支拍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很多钱的那一种，刚买来的时候，我问他买了多少钱，他不敢说，老是说：“你猜你猜。”我不敢说四百，就说六百，他“哇”地一声叫起来，说：“你猜得真准！”从此人家问他这只拍子买了多少钱，他就说六百，还说是在广城买的。

我想起这个教练曾经拿过一支白色的拍子，问：“你上一次用的那支白色拍子，看起来挺高档的，多少钱？”他说：“一千二。”然后像变戏法似的把这支拍子拿出来给我看。我拿过去试打，一个女的接不到球，叫起来，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拍子？！”

我把拍子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这个教练见我爱不释手，问：“怎么样？”我假装说：“太重了。”他说：“还是这一种好，像你们这种出汗型的，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这一种最好。”说着的时候，还向我挤了挤眼，那一刻真的像一个色情狂。

他刚才拿出来两支拍子，我问：“另外一支多少钱？”他说：“另外一支就比较便宜。”连生觉得我的东西也是他的东西，说：“那一支没用，要买就买这一支。”我又问：“多少钱？”他说：“一千二。”我说：“一千怎么样？”他说：“算了。”

我掏出钱包，刚好用过钱，里面只有八百块钱，连生说：“钱不够就等下次。”我说：“那就等下次。”这个教练怕我没跟他买，说：“钱不够没关系。”我说：“要不，这八百块钱你先拿着，另外两百块钱下一次再拿来给你。”他说：“行。”

完了我到更衣室去，阿肖跟着进去，说：“那支拍子你跟他买了一千块钱啊？！前天他开五百块我都没跟他买，四百块就够了。”我说：“你才开五百块？！”

阿肖说：“前天他卖一支给一个女的，才两百五十块，退一支旧的。”我说：“这一支看起来还不错。”阿肖说：“对，还不错，只是……”我从更衣室出来，这个教练已经走了。

我刚到家，连生就打电话给我，说：“你连问我一声都没有就还他的价。”我说：“这一支很不错，打出去的球很快。”

连生说：“你放八百块钱在他那里是不是，这样就够了，我去跟他说，哪里还有什么两百块。他跟我说过新的才一千二，他到哪里去找那么多新拍子卖，都是旧的，他以前在网球中心当教球，一定手脚不干净。”

说：“我去跟他说要么就这样，还得换线和握把皮什么的，否则就退还给他。被人笑，你以前买那支黄色的也是买贵了，人家才买四百多。我这两天跟他说，说好了要换线和手胶才去换。”

两天后我再到球场，阿姚早知道了，说：“最近有赚！我听阿肖说了，很生气，他下次再来我就赶他走，他有上顿没下顿的，你说三百块他都卖给你。”

这时候这个教练来了，阿姚不让他进去，两个人在门口对峙了很久。连生去跟他说，回来后说：“我跟他说好了。”我问：“他怎么说？”连生说：“他没说什么，你已经还了价就算了，还可以，八百块钱也不算太贵。”

阿舅目睹了这件事的全过程，可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我逗他说：“有时候用这支拍子有时候用那支拍子，就像换新老婆似的。”他头越垂越低，样子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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