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世重生

　　大郑国，东南官道旁的乱草丛中，十二岁少年蜷缩的躯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沾满泥垢的眼皮剧烈颤动，上官鸿的意识从混沌中挣出时，鼻腔里先涌入腐叶与铁锈交织的腥气。

原身李真一的记忆里，高烧已持续三日，濒死时的恶寒与此刻丹田的温热形成诡异对冲。他清晰感知到胸腔内有缕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前世自爆鬼婴时，那缕残魂本应烟消云散，此刻却像种子扎根般，顺着眉心渗入五脏。这具凡胎的病弱经脉，竟在灵魂融合的刹那，本能地吸收着残魂中残留的妖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

“咳……”他撑着碎石撑起上半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前世那道冰寒的剑锋仿佛还贴在后颈，上官依的声音带着笑意穿透识海：“师父，鬼婴交出来吧，您教我的‘搜魂术’，可舍不得用在您身上呢。”金丹修士的狞笑混着暴雨砸在他破碎的假丹上，那道劈向丹田的剑光，让他不得不引爆鬼婴与所有人同归于尽。喉间涌上腥甜，他低头看见破旧青衫上斑驳的血渍——不是自己的，是原身李真一被仆从殴打时留下的淤痕。

三阳门测灵碑前，李真一攥紧父亲遗留的玉牌。十二岁生辰刚过，他跟着管家耗尽家财求仙，却在执事“凡体无灵”的摇头中只剩父亲缝在衣领暗袋的二十片金叶子。昨夜行至荒路，高烧让他握不住缰绳，仆从阿福盯着他颤抖的手：“少爷，测灵碑都显了命，咱别遭这罪了。”话音未落，暗袋被撕开，金叶子碰撞的脆音混着马车远去的辘辘声，成了他昏迷前最后的声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本是云州富商独子，父亲三月前病逝，临终前将一把乌木柄匕首塞在他掌心，刀鞘上浅刻的云纹还带着体温：“走商路时遇过劫匪，这刀救过为父三次命，刀柄里藏着半粒止血散。”此刻匕首正收在他袖中，磨得发亮的刀柄硌着腕骨，是仆从卷财时唯一没被夺走的物件。

前世研究死丹时，他曾在《妖植秘录》发现活丹记载：“凡体无灵，可借妖丹为引，濒死植入方得活脉。”此刻丹田空荡的触感，让这条被正统修士嗤笑的邪道，成了唯一可行的路。更让他指甲陷入掌心的，是百年前那个背叛之夜——他耗尽心血培养的亲传弟子，最终为了鬼婴里的元婴残魂，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而此刻，残魂与凡胎的意外共鸣，竟让原本身子虚浮的病体，有了些许力气支撑起上半身。

“活丹……必须从一阶初期妖兽开始。”他撑着路边枯树站起，望向东南方云雾缭绕的山峦。那里矗立着三阳门——大郑国东南唯一由筑基修士坐阵的修仙门派，其下辖坊市是方圆五百里唯一的妖物交易枢纽。前世他走了太多弯路，直到假丹成型才意识到妖丹需在妖兽濒死时植入，那时内丹已与妖魂共生，强行融合只会留下死结。如今他要从最基础的练气期开始，用活妖丹一点点温养经脉，让凡躯蜕变成能承载高阶妖力的容器。

踉跄着迈出第一步，脚底的草鞋传来刺痛。腰间那枚刻着“李”字的玉牌硌着肋骨——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此刻却换不来一口热粥。远处传来狼嚎，上官鸿摸了摸袖中父亲遗留的乌木匕首，刀鞘云纹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前世作为假丹真人，他自然不惧一阶妖兽，但此刻这具十二岁的身体连凡人武夫都打不过，必须小心应对。

官道旁的灌木丛里，赤鳞蛇正吐着信子缠绕一只野兔。上官鸿趴在三丈外的腐叶堆里，鼻尖萦绕着蛇类特有的腥臊。他前世在万毒谷见过这种一阶下品妖兽——赤鳞蛇的灵识虽能覆盖三里范围，却只在感知到灵气波动或剧烈声响时才会警觉，此刻它正专注绞杀猎物，鳞片摩擦枯草的沙沙声掩盖了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蜕皮期的蛇鳞会分泌麻痹性黏液。”他盯着蛇颈处半褪的赤红鳞片，那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这是刚完成第三次蜕皮的标志。前世在《妖物志》残卷里读到过，赤鳞蛇蜕皮后三日内灵识会收缩至丈许，全凭视觉与热感应捕猎。他攥紧父亲给的匕首，手心里沁出的冷汗沾湿了乌木柄，指尖轻轻碾碎一片苦蒿，将汁液抹在袖口——这种生长在坟地的野草能掩盖人类体温，是当年在乱葬岗对付低阶妖物的土法子。

蛇信子突然转向他的方向，上官鸿立刻屏住呼吸。野兔的哀鸣渐弱，赤鳞蛇的三角眼中泛起血色，显然已进入进食状态。他贴着地面蠕动，利用一丛枯黄的荆棘作掩护，每移动半尺就停顿片刻，让身上的苦蒿味与周围腐叶气息融合。当蛇身完全盘起，准备吞食猎物时，他终于摸到了最佳位置——蛇首七寸处的鳞片间，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跳动。

“噗——”匕首刺入的瞬间，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蛇头，掌心的苦蒿汁糊住了蛇的热感应颊窝。赤鳞蛇剧烈甩动身体，尾尖扫断两根手腕粗的枯枝，但父亲遗留的乌木匕首已经没入要害。前世作为假丹真人时，他曾在百具妖尸上练习过卸力技巧，此刻精准施力绞转刀刃，彻底搅碎了蛇的神经核。蛇身抽搐三下便僵直不动，信子还挂着半滴毒液，却再无威胁。

蛇血喷溅在杂草上的瞬间，上官鸿已用匕首划开蛇腹。尚在温热的内丹裹着黏液滚落掌心时，赤鳞蛇的尾尖还在抽搐，蛇瞳里的凶光尚未完全熄灭——这正是活丹移植的最佳时机。他前世在《妖植秘录》残页见过记载：妖物濒死但未断气时，内丹中的妖魂尚未离体，此时融合可借兽魂初散的混沌期建立主从联系。

“咕咚——”内丹带着腥甜在喉间滑动，刚入丹田便炸开滚烫的热流。上官鸿眼前闪过几缕猩红蛇影，耳中响起微弱的嘶鸣——这头一阶下品妖兽的兽魂灵智低下，即便反噬，也不过是幼兽般的挣扎。他咬破舌尖，将前世祭炼假丹时残留的一缕阴寒残魂注入丹田，就像用碎冰镇压将熄的烛火，轻易便将躁动的妖力捆成灵结。

蛇瞳彻底失去光泽的刹那，丹田深处传来“砰”的轻响。上官鸿猛然睁眼，看见自己指尖竟泛起淡淡红光——那是赤鳞蛇火属性妖力的外显。他试着掐了个前世惯用的简化法诀，掌心竟真的腾起豆大火苗，虽只有拇指高，却比凡人火把灼热数倍。“练气一层的火球术……”他喘息着低语，能感受到妖力正以惊人速度消耗，就像燃烧的油灯即将耗尽灯油。

兽魂的反抗很快平息，脑海深处那点冰冷的嘶喊逐渐淡去。上官鸿知道，这具凡胎能容纳一阶妖丹已是极限，若想进一步稳固，必须尽快前往三阳门坊市寻找“定魂丹”。更麻烦的是，赤鳞蛇的妖力正在改造经脉，那些被妖力冲刷过的血管里，此刻正爬满细密的赤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这是活丹融合不完全的副作用，若放任不管，妖力会逐渐兽化经脉，最终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

“最多……十二个时辰。”他踉跄着站起身，指尖的火苗忽明忽暗。内衣暗袋的金线早已被扯断，此刻他唯一的依仗，便是体内这颗随时可能失控的一阶活丹。远处商队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曳，他盯着掌心渐弱的火光，忽然笑了——这具曾被修仙界判了“死刑”的凡胎，正借着旁门左道的缝隙，在泥沼里挣出第一丝生机。

当夜风卷起荒草，上官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官道时，指尖的赤红纹路已蔓延至手腕。第三世的第一个活丹在他体内掀起微澜，而前路漫漫，这个曾两度被背叛、被碾碎的灵魂，正攥着掌心那簇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迈向一条不再依赖他人、只信自己的逆命之道——一条用前世血泪铺就的活丹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