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涅槃之火

　　药池蒸腾的热气里，百卿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衣料贴上莫七苒后腰。她本能地瑟缩，却被他更用力地托住：“别动，银丝要断了。“两人在横梁上摇摇欲坠，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后碎发。

莫七苒这才发现百卿的左手早已鲜血淋漓——方才坠池时，是他徒手抓住了池边倒刺，才没让她直接落入沸腾的药汤。那些狰狞的伤口此刻仍在渗血，顺着银丝蜿蜒成细小的红线。

“你...“她刚要开口，百卿突然抱着她翻身跃下。药液溅起的瞬间，他广袖如白鹤展翅将她护在怀中。莫七苒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见心跳声混着药池轰鸣。

“闭气！“百卿低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莫七苒感觉腰间银针被迅速拔出，四肢恢复知觉的刹那，她反手搂住百卿脖颈。两人沉入药池深处时，她看见百卿散开的衣襟里，那道火焰胎记正在渗血。

水幕幻象升起的瞬间，百卿的手指突然抚上她眉心。那些血腥记忆涌入时，他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当看到幼年的自己被按在祭坛烙下胎记，莫七苒突然抓住他的手：“疼吗？“

百卿眼底晃过波澜，二十年未愈的旧伤突然不再灼痛。少女掌心温暖透过肌肤传来，比他调配过的任何止疼散都有效。药池幻境在此刻显现慕容皇后抱着双生子的画面，襁褓中的婴孩正攥着对方的手指。

“当年...我们也是这样...“百卿话音未落，莫承影的刀锋已劈开水幕。飞溅的琉璃碎片中，莫七苒突然将百卿推向安全处，自己迎上刀光。软剑与弯刀相撞时，她看见百卿瞳孔骤缩的模样。

火焰腾起的瞬间，百卿突然从身后环住她。他左手金针封住莫承影穴道，右手却温柔地蒙住她眼睛：“别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莫七苒想起福音寺那日，飘落的姻缘带拂过眼帘的触感。

青铜杵破空而来时，时间仿佛凝滞。莫七苒看见百卿毫不犹豫地转身，肩头绽开的血花比池中红莲更艳。他跌进她怀中的重量，比想象中更令人心慌。

“你疯了...“莫七苒颤抖的手指按住他伤口，百草谷特制的金疮药从袖中滑落。百卿苍白的嘴角勾起弧度：“姑娘可知，医者最难自医。“

地宫崩塌时，百卿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星图轨迹。莫七苒背起他狂奔，突然发现这人看着清瘦，背起来却能严丝合缝地贴合她的脊背。他垂落的发丝扫过她颈侧，带着清苦药香：“往左...那里有慕容皇后种的雪见草...“

当苍猊利爪袭来，百卿突然挣脱她的背负。莫七苒转身时目眦欲裂，却见他袖中飞出十二枚金针，精准刺入兽瞳：“发什么呆？“他喘息着跌回她肩头，语气却带着无奈的笑意，“不是说西玄公主最擅机关术么？“

钥匙插入星位的瞬间，百卿忽然握住她的手。七星光芒中，他沾血的手指轻轻擦去她颊边药渍：“莫七苒，其实我...“

地宫轰然洞开，万顷天光吞没了未尽的话语。莫七苒在坠落中抓紧他的衣袖，忽然记起姻缘带缠绕指尖的触感。当百卿为她挡下碎石时，她终于看清他眼底映着的自己——红衣染血，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明艳。

暗河湍急，百卿的体温透过湿衣传来。莫七苒摸索着为他包扎伤口，指尖触到他心口旧疤：“这道伤...“

“七岁试药时落的。“百卿突然握住她手腕，却没立即松开，“当时师父说，若我能活过子时，便允我去找玉佩的主人。“

莫七苒低头看见两人若即若离的衣角，在冷泉中缠成暧昧的弧度。她腰间凤佩突然发烫，与百卿的龙佩共鸣着浮上半空。双玉合璧的光晕里，石壁显现出慕容皇后留下的字迹——“双生者，同心也“。

“当年你被送出宫时...“百卿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那是他少见的紧张神情，“我偷看过婚书。“

莫七苒愕然抬头，看见他耳尖泛起薄红。百草谷的月光下，少年曾对着烫金婚书发呆，将“慕容昭“三个字临摹了千百遍。直到那日福音寺杏花如雨，他一眼认出红裙少女眼尾的朱砂痣，与婚书上画的别无二致。

暗河对岸忽然传来西竹虚弱的呼唤。莫七苒起身时踉跄，被百卿扶住腰身。他掌心热度透过湿衣烙在肌肤，却在西竹望过来时迅速收回。莫七苒望着他瞬间恢复淡漠的侧脸，忽然很想扯开那层冷静自持的面具。

解密机关时，两人的手多次碰到同一块砖石。百卿总会在相触瞬间蜷起手指，却在莫七苒遇险时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手背。当最后一道石门开启，他借着黑暗掩护低声叹息：“慕容昭，莫要再这般看我。“

“怎么？“莫七苒故意凑近，满意地看着他喉结滚动，“百谷主怕看多了会心乱？“

回应她的是突然压下的手掌。百卿带着药香的气息近在咫尺，身后石门轰然闭合，堪堪夹碎追兵射来的毒箭。逼仄的密道里，他撑在她耳畔的手臂肌肉紧绷：“公主若是想验证在下的定力...“

地面突然塌陷，未尽的话语化作坠落的风声。莫七苒在混乱中咬破舌尖，将血渡入百卿口中——慕容氏的心头血能解百毒，这是方才在石壁上学到的秘法。唇齿间铁锈味弥漫时，她看见百卿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绯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