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江府

　　那是一座十分气派的院子，青白砖墙，淡雅却不张扬，院子四周竹树环合，正门的匾上刻着赤黑二字：江府。江府内部十分大，进入正门是一条长满青苔的青石小径，通入院内各各角落。

“好漂亮啊，九爷原来你住在这啊！”方筱筱边走边左顾右看。

江九爷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往前走，对一旁忙活的侍者随口说道：“你们去给这位姑娘安排一个房间。”

侍者看着江九爷嘴巴半张着半天都合不拢，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惊讶道：“九爷，您这是……怎么带回来了一位姑娘？”

勿龙不耐烦的喝到：“九爷叫你去你就去，罗里吧嗦的干什么！”

“哎？”从里屋跑出了一位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脸天真烂漫，眨着大大的眼睛顽皮地看着方筱筱，“这位姐姐是谁啊，莫非是九爷的…。。少夫人？”

“小黄毛丫头，瞎猜什么啊！”勿龙瞪了那小姑娘一眼，“什么少夫人，就是九爷顺手就下的一位女孩罢了。”

“哦，原来不是啊，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九爷突然间想开了呢。”小姑娘脸上有些失落。

勿龙悄悄小声对那姑娘说道：“你也不想想，你什么时候见九爷看一个女子第二眼过，他就是一木头，开不出花的。”

江九爷微微望向二人，勿龙知趣的闭嘴。江九爷对那姑娘吩咐道：“绘儿，这位方姑娘刚到江府，有些地方她可能不太习惯，你就在她身边照顾她，有什么需要的话和我说便可。”

“是，绘儿知道了。”

江九爷转身朝里屋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趔趄停下来，右手紧紧捂住左肩的伤口处，黑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勿龙急忙上前扶住他：“九爷，你怎么样？我去寻个大夫来！”

“不必。”江九爷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我自己的事无需你们操心。”

勿龙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绘儿摇头对方筱筱解释道：“九爷就是这样，别见怪。”

方筱筱看江九爷的刀伤似乎不太乐观，心下有些担心，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向府外的后山跑去，绘儿好奇的跟了上去。

后山上，方筱筱在一棵棵杂草中细细寻找。没有了泉水和小溪，气温一下子升高许多，方筱筱一边用衣袖拭汗一边拨开一堆堆草丛，终于看到了那对鹿角状的枝叶，她伸手去拔，却拔不出来，那棵草实在太坚固了，她用力握紧，使劲往后一拽，草被拔了出来，与此同时，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传来，手指被锋利的枝叶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缓缓向外溢出。

“方姐姐，你没事吧！”绘儿过赶来，看到方筱筱的手吓了一跳。

方筱筱摇摇头：“没事。你看，我已经找到了这‘鹿香草’的集中地，这些草药对治疗刀伤很有帮助，等下回去可以碾碎了给九爷敷上去。”说着又要伸手去拔草。

“别，你的手已经受伤了。”绘儿担心地拉住方筱筱。

“没关系，我会小心一点的。”方筱筱继续拔草，每拔一棵，指尖就是一阵刺痛，篮中的鹿香草渐渐多了起来。

绘儿咬着嘴唇看着指尖血流不止的方筱筱，踌躇许久，问道：“方姐姐，你和九爷是……”

“算是朋友吧。”方筱筱边采药边说，“他为了救我，自己肩膀上挨了一刀，所以我一定要帮他治好，否则我有愧与他。”

“九爷虽然便面上不喜与人言谈，其实他心里很善良的，当初我和其他几个人都是被他收留的，那时我在街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又冷又饿，是九爷救了我们，从那以后他便留我们在府里当差，但他从来没有那我们当下人看。方姐姐，你如果有空一定要多去陪陪九爷，他身边没几个朋友，平时冷漠寡言，时常将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你能试着解开他的心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九爷他为什么会这样？”

绘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清楚，大概与他的家世有关吧，我们跟着他这么久，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江九爷。有一次，我送衣服时看到九爷一个人在亭中喝得烂醉，可见他心里是有苦衷的。其实说出来会好受些，可他提都不愿意提，只是闷在心里，我们都心疼主子，却也毫无办法。”

方筱筱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是这样啊……我会多去陪他的。”

方筱筱采完草药回到江府，正欲给江九爷送去，却见勿龙守在江九爷房门口。他见方筱筱过来，忙拦住她：“九爷说了，不许让任何人进去！”

“我是来帮他治伤的，不信你看，这篮子里是我采的草药。”

勿龙瞄了一眼，不屑道：“我们九爷要什么药没有？你采了他也不一定会用，再说了，谁知道你这草药有毒没毒？”

“你……好，你看着！”方筱筱拿起一株草药放进口中咀嚼，咽了下去，“你好好看看有毒没毒，我这不是没事吗……呃！好苦！”

屋内传来江九爷的声音：“勿龙，外面是何人，为何这么吵？”

“九爷，那个，方筱筱想见你，被我拦下了。”

“你且将方姑娘送回她的房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勿龙白了方筱筱一眼，得意道：“看吧，我就说他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方筱筱竟冲上去敲门，边敲边喊：“喂！江九爷，你有没有点良心，你知道我采这药多辛苦吗？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凭什么二话不说就赶我走？”

勿龙上前拦住方筱筱：“你干什么？快停下！”

方筱筱不理会，继续喊道：“九爷，这草药真的是没毒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当面吃给你看啊……你的伤要是不处理会很严重的。”

屋内一阵沉默，江九爷并没有回答一个字。

方筱筱失落地将篮子放在地上，说道：“那我把它放在门口了，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拿啊！”

“……让她进来吧。”语气充满无奈。

勿龙眼睛睁得老大，不可思议道：“九爷他……居然让你进去！”

方筱筱朝他“哼”了一声，大步走进去，刚进门便迎上江九爷冷冰冰的眸子。

“闹够了没有，你来干什么？”

他的言语清冷到太有杀伤力，把方筱筱一下子冰在了那里，使她浑身笼上了一层寒意。

“我……我采了治刀伤的草药，可以，可以……”不知怎的，面对江九爷的寒眸，方筱筱竟没有了底气。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江九爷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回身坐到竹椅上，端起茶杯品了口茶，抬眼望了方筱筱一眼，冷冷道，“怎么，你还不走？”

“你的伤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帮你治伤的话我心里会很愧疚的，我不想你因为救我而受伤……”方筱筱边说边握了握受伤的手指。

江九爷察觉到了这一小动作，问道：“你的手……”

“不小心被鹿香草割到，不过已经没事了。”方筱筱笑笑。

江九爷摇头道：“为了一个陌生人，值得吗？”

“此话不该是九爷问我。如此说来，九爷为了一个陌生人不惜千金将其救出，又为其而受伤，值不值，九爷何须问我。况且九爷怎会是‘陌生人’？筱筱将九爷当做朋友，朋友之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九爷，您就同意让我帮您治伤吧？”

江九爷看着方筱筱，心中颤动一下，冰冷的话到嘴边竟没忍心说出口，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来吧。”

方筱筱走上前，轻轻解开江九爷的衣袖，将刚刚采来的鹿香草拿出来，在掌间揉碎，小心翼翼地擦在伤口上，江九爷的左肩微微颤抖一下。

“很疼吗？”方筱筱吓了一跳，急忙停手。

江九爷轻轻摇了摇头：“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的母亲。小时候，她也是这样为我包扎伤口的。”

“对了，说起来到了江府还没有看到你的母亲和你爹，他们不在府里吗？”

江九爷顿了一下，目光瞬间变得冷峻，冷言道：“不要跟我提我母亲，你包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方筱筱只得离开。出门时回身望了一眼，那人，就这么呆坐在那，半肩裸露，紧闭双眼，满面悲伤……莫非是自己无意一语戳到了他的痛处？

到了晚上，方筱筱再次来给江九爷换药时，勿龙已不在门口守着，江九爷特许方筱筱随意进出，但在屋内并没有找到江九爷的身影。正在她疑惑之时勿龙匆匆赶来，见到方筱筱就像见到救星似的：“姑娘，哎呀姑娘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九爷吧，他又一个人在亭子里喝得烂醉，还不许我们接近他，您快去劝劝他！”

“你们这些天天在他身边的人都接近不了他，我又如何能接近他？”

“那不一样。”勿龙连忙摆手，“九爷允许可以随便进入他房间的，你还是第一个，就算是我们这些下人也要征得他的同意的。还有，九爷从来都不许别人替他包扎伤口，可他居然不抗拒你，所以，我想请您去看看。”

方筱筱想到了绘儿说的话，点了点头：“好吧，带我去那个亭子。”

方筱筱随着勿龙来到了江府花园中的亭子，那是一座立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有一座长长的桥可以通向它。远远地便可以看到江九爷的背影，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天上仅孤月一轮。

“姑娘，你自己去吧，我不敢再往前走了。呃，九爷说了，保持距离五十米之外……”勿龙在桥口停下来。

方筱筱叹了口气，轻轻走过去站在江九爷身后，柔言道：“九爷，更深露重，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娘！”江九爷已是醉了，回身竟一把将方筱筱抱在怀里。方筱筱越是挣扎，他却抱得更紧，口中喃喃道：“娘，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我真的很害怕，不要离开我……”

看着泪流满面的江九爷，方筱筱的心刺痛一下，轻轻将手伏在江九爷腰间：“我不走，我陪着你。”

“娘，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那金色的牢笼，你从此再也不用受人欺负，我们一起在林间搭个小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种各种各样的鲜花，好吗？”

方筱筱含泪点头：“好。”

“可是，已经太晚了。娘，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回来？只要你能回来，我干什么都行……”说着江九爷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不胜酒力晕倒在方筱筱怀中。勿龙匆匆赶过来，把江九爷扶回了房间。

方筱筱叹道：“原来九爷也有脆弱的一面。”转身朝亭中石桌上看去，只见一朵荷花静静地摆在那。

明春堂。

烈少鹰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烈政轻轻推开门，将一杯热茶摆在他桌上，叹了口气说道：“三弟别担心，筱筱她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傻？我怎么会叫她一个人去找水，我干嘛要凶她，要是早知道那水是她一片叶子一片叶子要下来的露水，我怎么会……”

“三弟，不要自责了。你和哥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对筱筱姑娘？”

“我？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对那……”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哥哥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么焦急忧伤，像是丢了魂似的，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烈少鹰一下子蔫了下去，认真道：“真是什么也逃不过大哥的眼睛，我是觉得心里很难受，而且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在我身边时我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跟她吵，跟她闹，可是当她不在了，我就觉得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我就寝食难安。我不知道我……大哥你告诉我，这，叫做喜欢一个人吗？”

“爱需要自己慢慢体会，旁人又怎能说清？况且我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抱歉，这件事，大哥还真帮不了你。不过我觉得，真正的爱是，当你在她的面前，不需要任何什么话语，仅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心；也不需要任何掩饰和伪装，你就敢把简单、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更不需要刻意的磨合，你们就会有一致的想法。总之，喜欢一个人，她的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你的每个神经，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深深地牵动你，让你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好像……是这样。跟筱筱在一起的这几日，我根本没有想太多，甚至，我都忘记了我还是烈国三王子。”

“那你对凌郡主呢，也是一样的吗？”

烈少鹰仔细想了想，然后缓缓摇头：“并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太一样。”

烈政笑了笑。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侍卫：“报告二位王子殿下，卑职已经查到方姑娘的下落。”

烈少鹰顿时激动起来，上前问道：“她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烈政扶住烈少鹰：“三弟先不要激动，听他说完。”

“王子殿下，是这样的，绑走方姑娘的绑匪已经抓到了，据他们的交代人已经被卖到泉溪镇了。”

“泉溪镇……”烈少鹰想了想，急切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她，帮我备一匹最快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