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艺惊鸿
书名:清平剑歌 分类:玄幻 作者:策士首领 更新时间:2025-03-06 17:43:28
萧楚墨站在“正气轩“外,望着父亲书房窗棂透出的昏黄灯光,手中的不周山地形图被汗水浸湿了边角。三天前他擅自将林清平带入书院的事,此刻像块火炭在胸口灼烧。青铜门环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想起十岁那年,正是在这里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习练“问心剑“。那时的他尚不懂“克己复礼“的深意,只记得父亲掌心的温度比剑柄更灼人。
“进来。“
萧云逸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萧楚墨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檀香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父亲正坐在书案前校勘《尔雅》,素白袍子被烛火映得发亮,长髯垂胸,腰间悬着那柄无鞘古剑“问心“,剑柄处“克己复礼“四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书童新换的青油灯芯“噼啪“爆开火星,映亮了萧云逸鬓角的几缕银丝——那是去年魔教来袭时,为救一名文馆学子被流矢擦伤留下的。
“父亲,不周山......”
“虎魄之事玉剑山庄已有飞鸽传书。”萧云逸放下狼毫笔,指尖还沾着朱砂。
“赵庄主说萱儿被罚禁足三月,你可知错?”
萧楚墨低头盯着父亲案头的《尔雅》竹简,那是他十岁时的习字范本。简册边缘的虫蛀痕迹与父亲批注的朱笔字交错,仿佛时光在文字间蜿蜒。
“孩儿不该违背与玉剑山庄的约定。”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与赵芷萱在桃花林盟誓时,父亲曾用《左传》中的“信,国之宝也“来训诫他。
“你违背的是书院门规。”
萧云逸忽然起身,素袍扫过案头的青铜虎符,“擅自携带外人入山,若被有心人知晓虎魄下落......”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古柏上,那里藏着当年谜宗留下的暗哨。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书童匆匆呈上沾着露水的信笺。
拆开时,“万安,勿念”四字在月光下泛着胭脂色,正是赵芷萱的字迹。
萧楚墨指尖微颤,将信笺藏入袖中,袖口不经意扫过父亲的《太公阴符》批注本,瞥见“止戈为武”四字被朱砂圈点——那是父亲年轻时的批注,墨迹比现在更浓三分。
“明日带那位林公子去六艺馆。”
萧云逸重新坐下,狼毫在竹简上沙沙作响
“若他能通过侠道考试,便按书院规矩收为外门弟子。”
“父亲,他......”
“楚墨,你可知《孟子》有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萧云逸突然抬眼,目光如炬
“但善亦有矩,逾矩则危。”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头的青铜虎符,月光在虎目上折射出冷冽的光,“当年你母亲......“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只留下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在室内回荡。
次日辰时,林清平随萧楚墨踏入六艺馆的青石广场。晨雾未散,青铜雕像在氤氲中若隐若现,孔子执卷的衣袂上凝着露珠,墨子持械的指尖还沾着夜露。萧楚墨的月白长衫被晨雾打湿,显出腰间“止戈剑”的轮廓——那是他去年击败魔教长老时,对方用毒血淬炼的兵器。
“此乃文馆。”萧楚墨引他穿过朱漆大门,袍袖扫过门前的青铜编钟,发出清越声响。
编钟上的云雷纹与儿时一段若隐若现的记忆勾连一起,林清平恍惚间听见竹简翻动的簌簌声。室内整面墙的竹简书架泛着暗光,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尔雅》抄本上投下细碎光斑。有学子正用狼毫笔在帛书上书写,墨香与松烟交融,恍若千年文脉在此流淌。
“这是《春秋》三传的校本。”萧楚墨从书架取下一册,书页间夹着一片银杏叶
“父亲说,文字是文明的骨血。”叶尖的焦痕让林清平想起昨夜在正气轩外瞥见的火光——当时萧云逸正将一封染血的书信投入火盆,火光映亮了他耳后的闪电形疤痕。
转过回廊,忽闻金铁交鸣之声。侠馆演武场上,数十名学员正演练剑阵,剑气纵横间,林清平瞥见石壁上刻着“兼爱非攻”四个大字。萧楚墨随手拾起地上的木剑,剑柄处缠着的布条突然崩断,露出半截寒铁剑身。
“此剑名‘止戈’,是我十五岁时打造。”萧楚墨指尖抚过剑刃
“墨家子弟佩剑,只为守护,不为杀戮。”
阳光穿过演武场的雕花窗,在萧楚墨的剑上折射出七彩光晕,仿佛映照着墨家千年的侠义之光。
医馆的药圃里,林清平被扑面而来的药香呛得咳嗽。萧楚墨笑着递过一片紫苏叶:
“这是白术,可健脾祛湿;那是远志,能安神益智......”
忽然,他顿住话头,望向廊下正在研磨药粉的少女。少女腰间的药囊上绣着杏林图案,与萧云逸书房中悬挂的“大医精诚”匾额相映成趣。
“苏卿芸正在配‘五禽戏’药酒。”萧楚墨压低声音,“去年她用自创的药方治好了三十名痨病患者。”
少女忽然抬头,目光与林清平相撞,药杵在石臼中溅起细碎的药粉,像撒落的星子。林清平注意到她的药杵上刻着“杏林春满”,与“大医精诚”匾额形成奇妙呼应。
穿过术馆的八卦阵门时,林清平只觉一阵眩晕。室内摆满龟甲、蓍草和浑天仪,墙上绘着二十八星宿图。一位灰袍教习正在推演星象,忽然转头对林清平一笑:
“小兄弟印堂发亮,可是要问姻缘?”
林清平摇头,目光落在教习手中的龟甲上,裂纹竟与萧云逸书案上的《连山易》批注暗合。浑天仪突然转动,投射出的星象在教习脸上投下神秘光影,仿佛预示着某种宿命。
工馆的机械声震耳欲聋。林清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水力驱动的织布机、自动舂米的木牛流马,还有正在组装的连弩模型。一位白发匠师突然将他拉到角落,神秘兮兮地展示一个青铜匣子:
“这是我新造的‘飞天鸢’,待充入机关兽内丹......”
匠师的手指在匣子上拂过,露出的刻痕与萧云逸佩剑“问心“的纹路惊人相似。齿轮转动的声音中,林清平仿佛听见时间的沙漏,每一粒沙都在丈量着时间的重量。
最后踏入兵馆时,林清平被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震慑。沙盘上插满令旗,墙上挂着历代名将画像。一位虬髯教习正在讲解“十面埋伏”阵法,忽见他盯着沙盘上的不周山模型发呆。
“林公子对兵法有兴趣?”教习递过一本《太公阴符》
“这是我们新译的西夏文版,据说其中藏着......”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萧云逸演练“天行健”剑诀的声音,剑光如银河倾泻,竟将飘落的银杏叶定格在半空。银杏叶悬停的轨迹,与沙盘上的兵力部署图诡异地重合,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天机。
暮色四合时,林清平独自漫步在书院后山林。经过一处荒废的院落,忽见残垣上刻着“谜宗”二字,字迹斑驳却苍劲有力。他正要细看,忽闻身后传来衣袂破空之声。
转身时,一位长髯垂胸的儒者立在月光下。他头戴竹制儒冠,月白儒衫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着的无鞘古剑。剑穗虽已褪色,却用金丝细细缠绕,剑柄处隐约可见“克己复礼”四字。月光在他的长髯上镀了层银边,与六艺馆孔子雕像的衣纹同样温润。
林清平的目光被对方的双手吸引。那双手虎口布满薄茧,却又不失文人的修长,拇指与食指间还沾着未干的墨渍。当儒者抬手整理冠带时,袖口露出的卷云纹刺绣,与正气轩窗棂的雕花如出一辙。他的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的文字。
“这‘谜宗’二字,倒像是百年前的刻痕。”
儒者忽然抬手,指尖在石壁上轻轻一抚。剥落的墙灰中,半枚青铜虎符露出一角,纹路竟与林清平贴身佩戴的虎魄玉佩暗纹完全吻合。玉佩上的锈迹与正气轩青铜镇纸的斑驳同样古老,仿佛跨越千年的呼应。
林清平屏住呼吸,看着儒者将虎符收入袖中。他注意到对方的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当儒者转身时,月白儒衫扫过一处断碑,林清平瞥见碑上模糊的“萧”字,笔画间藏着剑气的凌厉。碑座上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与正气轩外的竹林阴影同样深邃,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露侵骨,公子早些回去吧。”
儒者的声音温润如玉,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林清平的衣襟,怀中的虎魄玉佩突然发出微光。他的耳后有一道极细的疤痕,形如闪电,与玉佩上的天然裂痕一模一样,仿佛在诉说着血脉的羁绊。
林清平望着儒者消失在松林深处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步履与侠馆石壁上“天行健”的剑痕轨迹诡异地重合。怀中秋夜在不周山北麓捡到的虎符残片突然发烫,他摸出残片,发现其断口竟与儒者收入袖中的那半枚严丝合缝。残片上的“山海”二字,与六艺馆《连山易》抄本的批注首尾呼应,仿佛打开了某个古老谜题的钥匙。
书院的更夫敲响戌时的梆子,林清平握着玉佩和虎符残片,望着“谜宗”残垣陷入沉思。山风掠过松林,将几片银杏叶吹落在断碑上,盖住了那个模糊的“萧”字。银杏叶上的焦痕,与正气轩《太公阴符》批注本上的朱砂圈点神秘重合,仿佛在指引着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