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闺苑行动
书名:青莲王朝 分类:穿越 作者:艾未央.QD 更新时间:2025-05-07 10:41:32
禁卫军例行巡逻的时候,在万绿湖边碰见了苏蒂,一起躬身行礼。苏蒂随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整队人的脸庞,与森穆特目光碰了一下。
他夹在指缝间的芦苇管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花丛里。
禁卫队巡逻到对岸,他远远望见她摘了一朵番红花在手中,若有所思地望着湖面。任谁看见了,都会认为她是在思念已经远赴努比亚的阿蒙摩斯。
只有森穆特想到,她的手指会触摸到羊肠纸角落那枚小小的箭头,他早已印在上面的千百个吻,会触到她的指尖,心里不由得雀跃起来。
苏蒂回到结绿宫,小心打开羊肠纸,里面包着一丁点褐色粉末。
她用指甲挑了一点,闻了闻,又搓了搓,皱起眉头。
“莨菪?”
她把羊肠纸放在焚香斗上点燃,即将烧尽的时候,她才发现角落画着一个小箭头。
森穆特的名字里面就带着个箭头符号,烧掉会让名字的持有者遭到不幸。她连忙吹灭火星,把那一角锁进妆匣里,唤她的贴身女奴:
“阿苇,我们去闺苑。”
“这怎么行?”茜塔夫人听见了,急得从房间里跑出来,“那是王家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去处,都是些没名没分的女人,去了会丢身份的!”
“阿蒙摩斯哥哥也会去,对吧?我想知道,以后我都有些什么样的对手。”她笑了笑说,眼眸里却有几分忧郁。
茜塔夫人愣了愣,过去整了整她额前的鹰蛇金冠:“孩子,那种女人怎么配跟你做对手?你是公主啊!”
苏蒂一把摘下金冠:“佩海雅跟我说,在男人胯下,公主也不比女奴高贵多少。刚好,她教我的那套,我还想验证一下呢!”
茜塔夫人目瞪口呆。
“阿苇,拿两张面幕来,涂上芦荟胶。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失去理智。再给我一条腰巾。”
闺苑在王宫西侧,曲房密户,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通往后宫,一个通往前殿的宴会厅。里面的三百名歌舞姬,供王室的男人们游乐侍寝,也会在公开的宴会上呈歌献舞,甚至供宾客们取乐。
在今天以前,苏蒂从未到这里来过,只是从王室关于食品、衣物和化妆品的账簿记录里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她的父王和王兄甚至不愿意跟她提到“闺苑”这个词,好像让她听到这个词就会玷污她的圣洁。
她是最高贵的神妾和预定的王后,乐舞仅限于献给主神,身体仅限于献给自己未来的夫君。
两个少女躲在闺苑通往后宫出入口不远处的树荫下,苇为苏蒂裹好腰巾,戴上面幕,把她褪下来的长裙叠好藏在花丛里,自己也戴上面幕。
门口有守卫的士兵和黑奴宦官看守,隐隐透出熏香和脂粉的气息。
“什么人?”当的一声,双矛架在苏蒂面前。
她笑着搂过阿苇,好像有点站不稳一样,说话故意带上了点黎凡特口音:“王上昨晚召幸我们姐妹俩,太累了,回来迟了,求军爷不要怪罪哟。”
那两个守卫有点半信半疑,但态度缓和不少:“为什么戴着面幕?”
她戏谑地用指尖轻戳其中一个守卫黝黑的胸膛:“埃及太阳太大了,军爷晒黑了是威武雄壮,要是我们晒黑了,可就不招贵人们喜欢了呀。”
趁守卫们愣神的时候,她拉着苇钻过双矛,黑奴宦官走过来正想询问,还未开口,她的纤手就把一枚金珠塞进他手里。
“王上赏我们的,大人平时对我们姐妹多有照顾,以后还要劳烦大人多给我们一些苦橙花露……”
“好说,好说。”黑奴宦官收起金珠,笑嘻嘻地走开了。
闺苑里的小房间像蜂巢一样,低垂的帘子上溅着红酒渍,熏香的灰烬在地上滚动,干涸的各种香膏味夹杂着陈旧的汗味,发酵成烂熟的无花果味。半开的门里,木妆勺刮着质地粗粝的孔雀绿眼影沙沙响,匀在倦怠的眼角。不知何处传来有点走调的琴歌和拍板声,在走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飘着。两个少女以面幕为遮掩,朝闺苑深处走去。
突然,帘幕后探出一只大手,抓住了苇的手腕,差点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嘘,别出声。”森穆特从帘幕后探出头来。
苏蒂惊愕地转头看见他,连忙拉过帘幕把他们都罩在里面。
“殿下,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快回去,这里交给我。”他压低声音说。
“你找死啊?”苏蒂低声骂,“闺苑只准阉奴和女人进来,我们还能蒙混过关,你要是被发现就死定了!”
他不敢跟她对视,低头掠过她仅有腰巾包裹的躯体,双颊彻耳通红,连忙挪开视线死死盯着帘幕,仿佛要用目光把帘幕烧出个洞来。
“您要是被发现这个样子在闺苑里,也会搞得满城风雨的。我担心您收到讯息就会到闺苑来,装肚子疼从巡逻队里溜号,没想到真在外头花丛里发现了您的长裙。”
苏蒂忽然想起:“你一个男人怎么进来的?难道我那大哥有新癖好了?”
“我用了您的曼陀罗花粉。不知道散在空气里能不能起效,大概用得多了一点。”
“那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森穆特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但要他丢下苏蒂在这种地方,在不知道哪些男人的欲望窥视下,那是死也做不到的。
好在苏蒂没再纠缠这事,她摘下面幕,用匕首割下半截,递给森穆特:“把鼻子包上。你发现的粉末是莨菪粉,会让人失去理智,不知干出什么不堪设想的事来。”
“那殿下更得回去!”森穆特急道。
苏蒂轻轻一笑:“不深入洞穴,怎么抓得到毒蛇呢?”
闺苑深处传来图特摩斯王子带着醉意的笑声。
“哈哈哈……再去拿酒来,把最漂亮的女人叫来,本王子今天要与诸位大人一醉方休!”
侍酒少女捧着托盘转身,不小心弄掉了酒杯,骨碌碌滚到帘幕后森穆特的脚边,她急忙蹲下去捡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双属于男人的脚,吓得张口就要叫出声来。
森穆特连忙捂住她的嘴。
“别害怕,是你哥哥托我来看你的。”
那少女瞪大了眼睛,泪水渐渐漫上羽睫。
“他让我告诉你再耐心等一等,他会想办法带你回家去。我们也是偷偷进来的,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
那少女呆呆地点头。他慢慢放开手,那少女慌乱地捡起酒杯,跌跌撞撞地走回去时,苏蒂听到隐约压抑的抽泣。
“你平时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她抱臂冷笑。
森穆特眼眸幽深地望着她:“以前我村里有个漂亮阿妹,才十三岁,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找到最后,只听说被绑在一辆战车上,不知送到哪个贵人的闺苑里去了。”
苏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莲花在淤泥里可以开花结籽,摘下来放到万绿湖里,过一天就凋谢了,烂掉了。”
苏蒂猛地攥紧腰巾。她不曾见到次日满湖蓝莲花凋谢的场景,因为宫仆们连夜清理了万绿湖,只有几片枯萎的莲花瓣落在湖边小路上。
“她们本来可以嫁人生子,安稳度日,现在都被当成玩意儿糟蹋了……只是为了贵族老爷们一时高兴。”
腰巾边缘点缀的银片骤然刺入她指缝,苏蒂气得发抖:“你……你竟敢把我比做图特摩斯?!”
话未说完,她便猛然省悟,他何止是在冒犯自己,闺苑是王室的闺苑,连父王,连阿蒙摩斯哥哥,连王城权贵,他都一并冒犯了。
“对不起,也许殿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苏蒂怒目而视,下意识地触摸自己的手腕,才想起为了假扮女奴,她早已把红宝石护腕卸下留在宫里了。
“你最好管一管这张嘴,还有这双眼睛,你已经够能作死了,要不是每次都遇见我的话……”
“那我早就死了。”他垂下眼睛轻声续道,“在王宫御阶下,在战场上,或者在那夫尔提手里……”
苏蒂一怔,倒不好再发火了。
“我们回头再算账。”她转头从帘幕缝隙里监视着玉体横陈的盛宴,悄声说:
“知道秽乱宫闱是个什么罪名吗?白仓总管,门殿第三长老,银库副使,还有那个阿蒙拉军团的谁……都可以打叉了……”
她黑眸闪烁着兴奋的光,戳了戳他的臂膀。
“看到图特摩斯身旁那个卷轴了吗?他不在父王面前好学,怎么在闺苑反倒好学起来,一定是来宾名单,哼,一起秽乱过宫闱,他就可以把他们绑定在自己的黄金抬椅上。看好它,等莨菪让他们失去理智的时候,我要把它弄到手。”
她瞧瞧森穆特和苇,低声交代:“芦荟胶只能挡一时,千万别深吸气,一旦到手马上撤离。”
宴会上,图特摩斯一手搂着一个侍姬,膝下还跪着三个,嗓音因为亢奋而格外尖利:“来来来,今天不论君臣,只论交情,大家放开玩得尽兴!”
突然,他发现背后帘幕有轻微的晃动。
“哪个小妞躲在这里?”他一把扯下帘幕,把苏蒂和苇吓得抱在一起。
“噢,还是两个异域美人。”他轻佻地说,用淌着肉汁的金匕首尖抬起苏蒂的下颌,“玩薄纱诱惑?来,给本王子跳个舞。”
必须修改原计划了。她娇柔地行了个礼。
“遵命,殿下。我斗胆提议,让我的姐妹用双管笛为我伴奏。”
只要她成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森穆特就有余裕去偷卷轴。她瞥了一眼他藏身的方向,知道他一定会明白这个意思。
双管笛的乐声一高一低,像两条游动的银蛇互相缠绕。苏蒂腰巾末端的银片瑟瑟颤动,双臂抬起,手心朝向天空。猛然间一抬胸,纤腰曼妙扭动。她侧过身来,双臂回环舒展,莲步姗姗。
贵族们的眼神都迷离恍惚起来。侍姬的项链被扯断,珠子滚落在地上。
苇的指尖在双管笛的乐孔上迅疾跳跃,乐声如朱鹮振翼越来越高亢。苏蒂腰巾的末端飞旋开来,银片击在青铜焚香炉上,像别样的叉铃声。她俯下身,面纱沙沙拂过地板,又如灵猫般欠伸而起。
图特摩斯的笑意突然收敛。他慢慢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肢。
就是这个时机!苏蒂魅惑一笑,伸手勾住他的黄金领圈,摇曳着引导他背对自己的座椅。
他想伸手去掀开她的面纱,中途又转而搂住她的脊背,手指一点一点从她的脊椎滑下去。
他的呼吸让她全身发热,心如擂鼓。
森穆特到底得手没有?
她贴近他的胸膛继续舞着,视线穿过他的肩膀,看到卷轴已不在原地。
她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后颈一痛,已被图特摩斯掐住。
她抬起头来看他,恍惚间,他的脸替换成了阿蒙摩斯俊朗无俦的面容。他低下头来凝望着自己,目光灼热而温柔。她只觉得身体很轻,很软,仿佛行舟在无边无际的蓝莲花中。
不,事情不对劲。
她努力定神,蓝莲花迅速凋谢沉入污绿的水面,只有图特摩斯那张脸,像阴沟里的倒影一样扭曲而丑恶。
“神庙的舞蹈冒充不了闺苑的,我自投罗网的好妹妹啊……”他贴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如青铜里掺了沙粒,“你知道,比未来王后现身在闺苑更大的丑闻是什么吗?是……未来的王后……在闺苑……被迷奸……”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莨菪粉撒了进去。她离焚香炉太近了,药效发作得特别快……
她艰难地喘息着,凝聚自己最后的意志,扬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脸颊上。
“啪!”
图特摩斯吐出一口血沫,伸手狠狠捏住她娇小的乳房。
在双管笛裂音刺破迷乱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敛翼之鹰飞扑过来,带鞘短剑裹挟风声横扫而至,重重击在图特摩斯肩上,他踉跄退开,被地上痴狂而笑的贵族绊了一跤,撞翻了焚香炉,甜腻的香气伴随紫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一双臂膀接住了苏蒂,随即把她架上肩头。她无力地靠在他颈边,垂落的手指触到他腰间那个冰凉的卷轴铜盖,迷茫地微笑着。
“森穆……”
“冒犯。”他拔剑出鞘,左手捞起吹笛少女,“谁敢过来我杀谁!”
苇也开始感到头晕,她举起双管笛用力砸破扭曲爬行而来抱着她求欢的贵族额头,喊道:“大人,快走!”
“风……瓦捷特女神……北方……”苏蒂咬破舌尖,用血腥味和痛感克制着不断涌现的幻觉,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上风处……走……前殿……”
“明白!”
他们冲出混乱的宴会厅,向通往前殿的出口奔去。
离出口还有三百步,背后突然传来图特摩斯王子的尖叫声:
“有刺客!抓刺客!”
前殿暗卫纷纷涌来,镰剑弯曲的银光汇聚成凝固的海浪。
森穆特倒转剑尖,对准肩头的苏蒂。
“这是哈特谢普苏特公主殿下,王上唯一的女儿。”他朗声说,“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他的剑尖凝然不动,与她的眉心仅有一根发丝的距离。
暗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步步往后退。森穆特背着苏蒂,带着苇,一步步前行。
还有两百步。
“傻瓜……挟持公主……你会死很惨的……”苏蒂迷迷糊糊地微笑,滚烫沉重的眼皮终于克制不住垂落,嘴唇翕动。
“把你和卷轴送出去就行。”他回答。
还有五十步。
清新的北风迎面浩荡而来。阳光骤然灿烂得令人头晕目眩。
光晕里,被闺苑谋反消息召来的三百弓箭手同时绷紧弓弦,震动声如蜂群嗡鸣。三百支闪着寒光的冰冷箭头齐刷刷直指森穆特的胸膛。
刚才吸入的过量莨菪终于开始发作。森穆特喘息着,身子摇摇欲坠,苏蒂从他肩头滑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轻轻挡开。
她除下面幕,深深吸气,努力站稳身子,抬起右手。
“我是,哈特谢普苏特。王之女。神之妻。两地,女主人。我命令你们,落弓,跪下!”
密密层层的箭阵犹疑、晃动起来,最后像被伐倒的树林一般伏在地上。
“致敬神妾殿下!”
苏蒂脱力地倚靠在石柱上,望着森穆特,发现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他的目光不像是中毒的浑浊迷离,却是无比清亮宁静,仿佛大漠星空。
然后,他慢慢跪下来,先是单膝,然后双膝,指尖触碰她的脚趾,然后贴在嘴唇上。
像蜻蜓的翅膀掠过水波一样,他炽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脚踝,带来一阵微细而惊心的颤栗。她怔了良久,喃喃问:
“森穆特?你还好吧?”